少年瞇著眼,望著大堂外的樹梢,聽蟬鳴聲。
若是放在尋常時候,深宅大院里是一片靜謐時,聽來最是悅耳。
今日,院里人聲嘈雜,除了少年,無人會關(guān)注那夏日里的平常事物。
過往的仆役、丫鬟鮮有將目光投向側(cè)臥在大堂上位的俊逸少年,大多神色慌張,收拾著細軟奔波離去。
畢竟支撐這大宅子的頂梁柱,已經(jīng)因北方戰(zhàn)事慘敗被皇帝下旨緝拿,不日關(guān)押。
至于這北秦世子的下場便是貶為庶人,發(fā)配南疆。
偶有以往被這紈绔世子當狗來使喚的惡奴經(jīng)過身側(cè),那惡奴狠狠地踹了一腳。
本在神游山林的世子吃疼,張開狹長雙眸,狠狠地瞪向那頭也不回的惡奴。
出奇的是,那少年世子沒有像平常時辱罵惡奴,僅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腳,對周遭的事情他已然不顧,似乎早有預料。
片刻,一位有著幾分書生氣的中年人走入大堂,身穿灰袍的中年人貼近少年世子耳邊,滿是憂心的囑咐道。
“殿下,該收拾收拾東西了,往后要好生自強,莫要再荒廢武功?!?p> 這位北秦王許成孝嫡長子,也是唯一子嗣的許政,此刻似乎并沒有將話聽入耳中,而是掐捏著南音,緩緩唱來:
“她唱著他鄉(xiāng)遇故知,一步一句是相思......”
住在北秦王府十五余載,管府邸大小事的中年人無奈嘆氣,這世子殿下又唱起那不知何種曲調(diào)的樂曲,可偏偏又是如此落寞傷人。
許政似乎聽到了中年人微聲輕嘆,伸手從衣袖里拿出一件玉鐲,消瘦的手臂半舉著,遞給中年人。
“陳叔,拿去多買些書,以后你難像在王府時,能入閣樓讀書了?!?p> “算是我為北秦讀書人做的一點不足道的事情?!?p> “退下吧?!?p> 許政輕輕揮手示意。
陳叔欲言又止,正想再說些寬慰少年的話語。
許政重新閉上眼,自顧自地哼唱起來。
陳叔悻悻然離開大堂。
待到大堂里無其他閑人,許政才起身伸了一個懶腰。
披頭散發(fā)的許政脫下大紅蟒袍,扔到一側(cè)。
蟒袍落地,激起一地塵煙。
落魄世子,自然也沒有資格繼續(xù)承襲王位。
更何況他穿著蟒袍怕是連王府的門都出不去,便會慘死于大院內(nèi)。
許政凝視著地上的蟒袍,冷笑不止。
“世子,該走了。”
許政點點頭,走出大堂,接過老仆徐晃遞給的青白衣袍披在身上。
從袖里拿出一支白簪別住自己凌亂的鬢發(fā),簡單打理后隨著徐晃從大院后門處離去。
后門處馬車已經(jīng)久候,許政掀開布簾鉆進車廂。
坐穩(wěn)馬車側(cè)座的老仆朝車廂里吆喝道:“世子殿下,坐穩(wěn)嘞?!?p> “走吧?!?p> “駕!”徐晃握住馬繩,用力揮動。
馬車前行。
伴隨馬車緩緩駛離王府車道,許政伸手掀開簾子一角,目光投向那王府的閣樓。
閣樓之上,有位面容枯槁、身材消瘦的儒士望向這來。
兩者的目光交匯,各自隱晦。
許政收回目光,松下簾子,繼續(xù)哼唱那南音曲調(diào)。
老仆從腰間取下酒壺,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黃酒,眨巴眨巴嘴,似乎回味無窮。
“世子殿下的南音曲調(diào),向來清奇,老朽百聽不厭?!毙旎瘟镯毰鸟R道。
只是里頭的人并未回應,曲調(diào)愈發(fā)悲愁。
馬車離開北秦都城上京,駛出城門的那一刻,許政的腦海里忽然閃出一道清冽的聲響。
“天機閣已開啟,請前往蜀中城,建立屬于自己的勢力。”
在車廂里閉眼小憩的世子許政睜開眸子,那道玄外之音是他降臨在這個世界時便存在的。
許政不屬于這個世界,機緣巧合下誤入,并且還帶上了一個名為“天機閣”的金手指。
這個世界上一切能得到的武功、丹藥皆能由金銀換取,前提得是自己賺來的錢。
唯一的不足便是金手指“天機閣”足足要等他及冠之年方才能開啟。
如今北秦王也就是他的便宜父親許齊,北征戰(zhàn)敗入獄,許政內(nèi)心堅信事情并不簡單,自家老頭的脾氣習性他從小認知。
若是說其中沒有貓膩,他是不信的。
只不過現(xiàn)在能不能活著走出北秦,還是個問題,更不用說去探尋答案。
許政眼神低垂,現(xiàn)在唯一能指望的便是許齊安插在他身旁的老仆徐晃。
從小到大,許政都分辨不出來這邋遢老仆究竟是不是武林高手。
現(xiàn)如今也僅能祈禱千萬別出現(xiàn)路上截殺,讓他安然前往蜀中城。
“世子殿下,天黑,要下雨咯?!?p> 車廂外響起老仆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們的馬車已經(jīng)行遠,已在郊外。
許政掀開簾子,朝外看去,黑云壓城,灰蒙蒙的天給他帶來幾分不安。
大雨如期傾注,傾盆而下。
雨珠拍打,嘈嘈雜雜,兩側(cè)樹林風聲不止,似乎還夾雜著別樣的動靜。
“殿下,老許我也想唱曲啦?!毙旎闻ゎ^對車廂里的人言道。
“你想唱就唱吧,我聽著?!?p> 回過神來的許政下意識的答復。
風聲鶴唳,許政捧起酒杯的手微微顫抖,卻是強行鎮(zhèn)定下來。
得到世子應諾,老仆徐晃象征性的清了清嗓子,又用手指剔了剔牙垢,仰天順下一口雨水,漱口一遍后吐出。
剎那間喝氣如虹。
吐完老仆唱便起一曲游仙謠。
“長房自貴解飛翔,五色云中獨閉門??磪s桑田欲成海,不知還往幾人存?!薄?p> 徐晃煙嗓深沉,京腔嘹亮。
老仆聲音悠揚婉轉(zhuǎn),無人見老人流淚。
一時間,大雨懸凝,老仆獨坐天地渺渺之中,片雨不沾身。
暗中隱匿的蒙面刺客皆沖出山林,卻臨近馬車五十丈內(nèi)齊齊爆體身亡。
這番好戲已開腔,幾人聽到曲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