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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布衣

第三章 伏牛山往事

天下布衣 空谷優(yōu)男 4874 2021-09-01 13:47:27

  孟金嘆了一口氣,又道:“我家少爺啊,就是這時候出的事。張少爺也不同于一般的紈绔喜歡尋花問柳,沉溺聲色犬馬,他唯獨(dú)喜歡四處歷險(xiǎn),尋覓稀奇的東西。那一日他獨(dú)自到了天龍寺,碰巧看到了這奇慘無比的景象,受了太大的刺激,當(dāng)時就嚇傻了,回來的時候,跌跌撞撞,在七階梯上摔的鼻青臉腫,還好上蒼保佑,撿回來一條性命。夫人本來就常年臥床,受不了兒子變成這般模樣,沒兩天,也病死了?!?p>  “哎,咱們這張莊主啊,也是流年不利,只娶了一房夫人,本來人丁就單薄,現(xiàn)在又是妻兒都死了,孤零零的一人,大好家業(yè)無人繼承,真是造孽喲。后來官府調(diào)查,說這事和張家或多或少有些牽扯,張莊主花了上千兩銀子才將事情按下的?!睂O老幺又將話從孟金的嘴中接了過來。

  朱公子有些狐疑的道:“這天龍寺的事情也太離奇了些吧?!?p>  劉裕點(diǎn)頭道:“不錯,這事在我丹徒縣無人不知,死的七人都是一身黑衣,這在我丹徒縣可是大案,殷太守命陳縣令速破此案。后來官府認(rèn)定,被殺的乃是長期盤在我吳郡海鹽縣山里的盜寇,至于是誰為民除害,就無從知曉了。此事也算告一段落?!?p>  “這盜匪真是天怒人怨,年年在海鹽縣內(nèi)肆虐,有時候也來我丹徒縣襲擾,殺人劫財(cái),作惡無數(shù)。吳郡太守王凱也派兵清剿,都無功而返?!睂O老幺恨恨的嘆氣道,雖然自己是練武之人,然而盜匪聽說有兩三百人,自己勢單力薄,怎么敵得過如狼似虎的盜賊,倒是不知這盜匪惹到了哪位殺神,落得如此境地,倒也痛快。

  “不過這盜匪也神出鬼沒,每次官兵清剿,便銷聲匿跡,等官府撤兵,又出來興風(fēng)作浪,真懂得敵進(jìn)我退、敵退我進(jìn)之道?!泵辖鹬噶酥干介g,“海鹽縣與我丹徒縣相鄰,這伏牛山橫臥在兩縣之間,山勢連綿百里,這盜匪啊,估計(jì)就藏身其中,如果咱們這次意外發(fā)現(xiàn)了盜匪的窩點(diǎn),那將是大功一件啊?!?p>  “這天龍寺去年不是有七名盜匪被殺嗎,我看極有可能藏身此山,要不咱們殺了大蟲后,再去尋找這盜匪藏身地方。”丁傲文指了指門外,興奮得搓了搓手。

  李三多自言自語道:“兩三百人,目標(biāo)這么大,難道藏得住嗎?!?p>  孟金長嘆一聲:“聽說啊,去年海鹽縣遭了旱災(zāi),糧食顆粒無收,現(xiàn)在開始鬧饑荒,加上盜寇又出來大肆搶奪,晉陵郡和吳郡,到處都是逃荒的流民。這次啊,不知又要餓死多少人了?!?p>  這些家國大事,大家也無能無力,大殿內(nèi)沉寂了一陣。

  朱公子仰頭看了看破敗的四周,有些失神的道:“看來這天龍寺這是非之地,還真是邪門啊。要不過了今晚,咱們另選地方休息?!蓖饷胬滹L(fēng)吹過,四人都縮了縮脖子,大家又將圈子圍小了一些。

  薄暮冥冥,正是倦鳥歸巢之時,耳邊響起了布谷鳥時斷時續(xù)的鳴唱,吳費(fèi)起身往大殿外走去,孟金關(guān)切的道:“吳兄,外面黑漆漆的,你倒是要往哪里去?小心碰見大蟲?!?p>  “那個早已烏漆黢黑的地方,依然是我心向往的地方?!眳琴M(fèi)丟下一句話,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大約片刻時間,吳費(fèi)抱著一大捆柴火回來,大家才恍然大悟,夜里可不能沒有火啊,還是吳費(fèi)心思縝密。大家七手八腳,生起火來,圍坐著火堆,看著噼里啪啦的火苗,大家又都陷入沉思,好像還在回味剛才的駭人聽聞的兩件恐怖故事。

  “孫兄弟,還有什么趣事,給大家講講,越嚇人越好,咱們下飯。”吳費(fèi)一邊吃食,一邊用柴火撥弄著火苗。眾人圍著火堆,開始了簡單的晚餐。

  “好吧,嚇到大家可別怪我。話說,我那個同族孫二,在五龍門的麗春院有個相好叫吳清蓮,這吳清蓮也是個可憐人,她有個幼小的弟弟。她十五歲那年,有一天啊,她帶著她弟弟在水井邊一起玩耍,那孩子一不小心掉進(jìn)了水里淹死了,吳清蓮當(dāng)時就嚇壞了,知道闖了彌天大禍,心中恐懼,于是逃出家里,開始流浪。后來,被人拐賣到晉陵郡曲阿縣,做了一位富紳的小妾,由于爭風(fēng)吃醋,被富紳的原配趕出了家門,她也是命途多舛,輾轉(zhuǎn)到了丹徒縣,最后淪落成了一名妓女。”

  “這個故事傷心倒是傷心,就是不太嚇人?!倍“廖挠行┎粷M意,咧嘴笑道。

  “別急啊,精彩的在后面呢?!睂O老幺搖頭晃腦,“有一日,孫二和吳清蓮一起外出,在一個巷子里遇見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牽著娘親的手,指著吳清蓮叫嚷道:“那個弟弟好奇怪啊,騎在那個姐姐的肩頭上,衣服都濕了呢?!毙『⑺镆豢磪乔迳?,肩頭上哪有什么小弟弟。都說小孩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大家頓時就嚇壞了。還是孫二膽大,問那小弟弟長什么樣子,小孩繪聲繪色的講出來,吳清蓮頓時臉都白了,因?yàn)槟莻€小弟弟的樣子就是自己掉在水井的弟弟!”孫老幺講到這里,哈哈大笑起來,“這故事夠勁不?”

  吳費(fèi)往丁傲文身邊挪了挪身子,雙手抱著肩頭,打了一個寒顫,“好冷?。 ?p>  “后來啊,還是周大善人幫忙,讓孫二幫吳清蓮請了一個道士,擺弄一番,才好起來,這件事就此結(jié)束?!?p>  旁邊的李三多咀嚼著食物,火上澆油的說道:“這晚上啊,有很多禁忌的,比如晚上別梳頭,深夜莫照鏡,門前不放鞋子……”

  李三多還在說著,丁傲文忽然笑容凝固,睜大眼睛,驚恐的看著孫老幺的身后。孫老幺感覺背后涼颼颼,頓時頭皮發(fā)麻,立刻轉(zhuǎn)身后看,大家忽然大笑起來,嘻嘻哈哈鬧作一團(tuán),原來是是丁傲文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人嚇人,嚇?biāo)廊?,丁兄弟,這種玩笑可別開?!睂O老幺心中撲通撲通直跳,有些不滿的道。

  “俗話說,寧愿宿荒墳,不住荒廟。晚上啊,小心些?!崩钊嗉佑吞泶住?p>  “咱們這次是七人,太巧了吧,不會……”孫老幺啰嗦著,打了個寒顫。這孫老幺還真是思路清奇,很會聯(lián)想,不過這話也讓大家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烏鴉嘴!”孟金笑罵,“咱們兩人一組,輪流守護(hù),孫老幺,丁傲文一組,吳費(fèi)與李公子一組,朱公子與劉裕一組,現(xiàn)在大概是酉時,每組值守兩個時辰,大家覺得如何?”孟金與其說是征求意見,不如說是下了命令。他老成持重,又是這次行動的頭領(lǐng),因此不想有反對意見。

  劉裕皺眉問道:“那孟管家與誰一組?”

  “我是隊(duì)伍的頭領(lǐng),大家當(dāng)然要聽我吩咐,再說了,咱們是七人,單數(shù),不能兩人一組,對吧?!泵辖鹦呛堑亩⒅鴦⒃#樟宋帐种械拈L矛,眼中閃著一絲寒芒,剛才還和顏悅色,現(xiàn)在就聲色俱厲了。他必須肅立自己的威信,不允許有不同意見。

  劉裕知道其他人不會充當(dāng)出頭鳥,向朱公子問道:“朱公子,你可有話說?!?p>  朱公子將長劍枕在頭上,躺在增長天王腳邊的雜草上,敲著二郎腿,笑道:“劉兄言之有理,孟管家也不無道理,要不這樣,咱們抽簽好了。誰抽中最短的誰就不用值守,大家意下如何。”

  丁傲文四人面面相覷,沒有搭話,孟金向四人笑呵呵問道:“你們怎么說?”

  誰知道什么時候能碰見老虎,以后日子還長,如果現(xiàn)在敢公然反對孟金,隊(duì)伍便顯得不太和諧,孫老幺素知孟金號稱笑面虎,以后下山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不敢得罪,喃喃的道:“要不,朱公子,劉裕,就依孟管家的意思?”

  劉裕冷冷的說道:“本來嘛,誰值守都無所謂,我就是看不慣有些人頤指氣使的模樣,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不知道的還是什么大人物呢?!彼c孟金是本地人,兩人曾因小事齟齬。

  幾人還在爭吵,李三多將書扔在一旁,罵道:“聒噪得很,不就是值守嗎,多大個事,現(xiàn)在就開始內(nèi)訌,真遇到大蟲,還能指望你們能共進(jìn)退?和你等一起,真是倒霉。”

  沒想到李三多這個文質(zhì)彬彬的書生,居然率先發(fā)火,一通話說的幾人鴉雀無聲。朱公子道:“罷了,就依了孟管家之言?!闭f完便閉目養(yǎng)神起來。

  這人啊,平常都笑臉相對,一旦遇到切身利益,矛盾便會凸顯出來。

  孟金拿出兩支食指粗細(xì)的香點(diǎn)著,分插在五人中間,“雖然是三月,蚊蟲還是不少,香可以驅(qū)蚊。這香燃完,便換人,孫老幺丁傲文,你二人先來吧?!?p>  夜幕低垂,大殿內(nèi),旺盛的火苗歡快的舔著干癟的柴火,將大殿內(nèi)照得紅彤彤一片,孫老幺丁傲文來到大殿門口,只見外面銀輝泄地,夜色闌珊,偶爾傳來幾聲野獸行走的窸窸窣窣聲音。

  兩人不敢怠慢,握著兵器,警惕的看著四周,其他五人在大殿內(nèi)各自尋了地方,熟睡起來,由于走了幾十里山路,又困又乏,一會便傳出陣陣鼾聲。

  也不知何時,兩人精神已經(jīng)放松下來,低聲說一些話來緩解枯燥的等待。

  “丁大哥,你出來這一趟想家不?”

  “想啊,一閉眼,就想著他們娘母仨?!贝肢E的臉上,罕有的露出溫柔。

  “丁大哥,一個人在外,也別太節(jié)儉了,該吃就吃,該用就用,身體垮了,就不中用了呢?!睂O老幺勸慰道。

  丁傲文卻一臉幸福的道:“有了妻兒不一樣啊,看著他們,就算自己吃再多的苦都愿意,甚至巴不得能把自己有的都給他們,這人啊,當(dāng)了父親,一切都變了。我丁傲文沒什么大的本事,能看著妻子吃喝不愁,兒子能好好長大,就心滿意足了。”

  “到時候,打了老虎,虎皮虎肉賣的錢,我那一份給你,養(yǎng)孩子不容易的?!睂O老幺對丁傲文甚是憐憫。

  丁傲文感激的拍了拍孫老幺的肩頭,“嗯!”

  等待的時日總是漫長,丁傲文看了看兩支香,才燃到一小半,有些喪氣,他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伸腰,看了看橫七豎八躺著的五人,“孫兄弟,你幫我看著一點(diǎn),我去休息一會,一會咱們換班。如果有異動,你就大叫幾聲。”

  孫老幺是個爽快之人,別看這丁傲文長得五大三粗,身世卻如此可憐,他笑呵呵的揮了揮手,“嗯,生著火呢,野獸怕火,去吧去吧?!毕雭硪膊粫鍪裁创笫虑椤?p>  這時是晚春,天氣倒也不是很寒冷,月光散落在地上,四周的青草上已經(jīng)披了一絲白露,外面寺外一片寧靜,偶爾傳來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鴉叫聲。

  聽到大殿外樹枝上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哎喲!”丁傲文翻身起來,見天色已經(jīng)大亮,不由叫了起來。這一聲喊叫,將其余的人都驚醒了,只有孫老幺還爬在門口,下半邊身子在殿內(nèi),一動不動。大家立刻明了怎么回事,孟金笑罵道:“丁傲文啊,讓你們值守,卻在偷懶,大家可是將性命都交給你二人。這孫老幺也真是,睡覺就這個姿勢,也沒有個講究。”

  丁傲文雖然長得膀大腰圓,但畢竟失職在先,他有些慚愧的笑道:“昨日我和孫老弟值守,到后來我有些困了,讓他幫忙看著,哪知道他也睡著了,實(shí)在對不住大伙?!?p>  吳費(fèi)過來打圓場,“算了,好在沒有出事,下不為例就行了?!?p>  孟金氣呼呼的來到門口,便要叫醒熟睡的孫老幺,忽然他停下腳步,臉上頓時流露出驚駭?shù)谋砬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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