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潑墨般濃密的黑夜。
雨云壓得很低,以此顯得這座城市的壓抑。
透過面前的玻璃窗,花火能夠看到整個城市隔著雨幕,也無法澆熄的熊熊熾火。
喧囂之中,傳來了兵器交接,死亡慘嚎的聲音,讓這位外表看起來沉靜的大小姐只是覺得聒噪——
哪怕這已經(jīng)是攸關生死存亡的時刻。
她一身華服,披瀝著鮮血,斜著眼睛睨了一眼倒在地上男人的尸體。
他一定死不瞑目吧。
從他那驚愕的表情就能夠看的出來,他一定沒有想到,被譽為東境花冠的孱弱少女,會那么的致命。
她聽了聽聲音。
外面的吵鬧聲已經(jīng)逐漸安靜了下來,看來已經(jīng)快分出勝負了。
少女微微地垂下眉睫,用邊上華麗的窗簾擦拭了一下匕首上的血跡,然后朝著門口的方向走了過去。
隨手,推倒了邊上的油燈。
里面的煤油借著火光,很快地燒著了精美編織的絨毯,但花火卻沒有佇留一眼,迅速地推門走出了房間。
她的房間外,是一條細長的回廊。
地上倒著幾具侍衛(wèi)的尸體,還有掛像上面殘留著一條血跡。
少女仰起頭來,凝望著那幅油畫。
一般來說,武國的畫都倚重于寫意,丹青花鳥,但這幅畫卻例外。
或許是因為父親想要將母親的樣子,最真實地保留下來。
望著畫像上那個溫和微笑的女人,花火踮起腳尖,想要用自己的袖子,抹去那畫像上的血痕。
但是就這一會的功夫,血跡已經(jīng)覆蓋在了畫布上,花火用袖子抹了抹,只是讓痕跡泛得更開了一些,并沒有能夠消除。
她感到有些遺憾,放棄了做無用功,繼續(xù)向前走去。
走道的盡頭,是開放式的階梯,連通著第一層開闊的大廳。
樓梯的紅毯上,倒著一位侍女的尸體,這位是經(jīng)常給花火跑腿,有些冒失的女孩,而且最近才聽說,她跟喜歡的人定下了婚約,會在明年中旬的時候完婚的。
花火在侍女的身邊蹲了下來,替她合上了眼睛。
她繼續(xù)拾級而下,終于在樓梯最下層,一堆尸體的環(huán)繞中,找到了那個被她稱為父親人的尸體。
花翰榮,上柱國,后賜封榮國公。
領武國西南疆域十一城,是個實打?qū)嵉臋喑?,擁有自己封地的大貴族。
一生戎馬,風光無限。
卻也是個只知道逞匹夫之勇的武夫,大男子主義者,外加還是一個看不清形勢的蠢貨。
如果當初他聽從自己的勸告,不要為了那魯莽的愚忠,或許今天就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而他卻總是自以為是地說道:“女孩子不需要讀什么兵書,懂什么謀略,上次陛下就對我說了,太子對你頗為意動。若是你嫁給了太子,成了太子妃,將來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再生下一兩個孩子……”
是的,他什么都不懂。
根本不懂自己這個女兒在想什么。
他以為只要送給自己那些金銀首飾,稀奇的物件,就能討得歡心。
哎,這個男人到死,都以為自己的女兒是一個心地善良,手無縛雞之力的聽話女孩兒。
他是憑借著一桿槍,將那些所有闖入者都刺死的,但致命傷出在背后,應該是他也沒有料想過,他親近的侍衛(wèi)中,會有人背叛他吧。
所以她早說了,父親看人看事從來不準。
但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的父親。
盡管每次送給自己的,都是他太過想當然的禮物,當他卻一次都沒有錯漏過自己的生日。
最終的最終,也是他將自己推進了房間,然后單槍匹馬地守住了入口。
眼淚忍不住地從那張美麗無瑕的臉龐上滑落下來,無聲地落到了地面上。
就在這時候,原本被破開的大門處,涌進來一支六七人的士兵小隊。
花火攥住匕首站了起來,視線安靜地望著入口處的方向。
“小姐!”
進來的是城里的士兵,尤其是領頭的那一位,還是花火很熟悉的侍衛(wèi)。
他和花火的年紀相仿。
是父親一名親近部下的兒子,因為這層關系在的緣故,他在年幼時就多次見到過花火,并且還在一些不宜太過鋪張的場合,擔任過她的臨時保鏢。
雖然青年加入到正式軍團的時間尚短,但憑借著個人出色的天賦和武藝,還有父輩積累的人脈加成,如今也是一個千人總的統(tǒng)領。
他進來先是看到了花火,然后再看到了大殿內(nèi)的慘狀,尤其是看到倒在臺階上的榮國公,青年的瞳孔收束了一下。
“末將來遲一步。”他跨前一步,直接半跪了下去。
“凌峰?!被ɑ鹨浑p琥珀色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青年,和他身后的侍衛(wèi),問道:“你也是來抓我的嗎?”
“抓您,不,怎么會,在下誓死也會守護小姐,從這里脫離出去!”青年疑惑地問道,他不知道為何花火會出此言。
在他印象中的花火,其實跟爵爺沒什么不同。
都認為那是一位乖巧的,琴棋詩畫樣樣精通的溫柔女性。
或許多一些。
比如說偶爾也會喜歡一些惡作劇,跟給人的印象相反,比起甜食,更喜歡咸的食物。
但也是如此罷了。
對于美麗之人。
青年的心中自然對其抱有著一些情愫。
可他很清楚,東境花冠不是他這等身份的人能夠染指的,只要遠遠觀之,默默守候,他就如愿了。
他是絕對不會做出有害小姐的事情的,然而問題出在,跟他一同進來的其他六名侍衛(wèi),似乎并不都這么想。
被花火喚作凌峰的青年轉過頭,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統(tǒng)領的幾位下屬,不僅沒有像他那樣下跪,對花火小姐表示忠誠。
反而還拔出了武器,神色不善地望向了花火。
他終于明白小姐剛才那句問話的意思了。
他大聲地喝道:“大膽,你們這是打算干什么?。俊?p> “魯王和齊王的軍隊已經(jīng)打進來了,到時候咱們怎么辦?咱們這點人連塞人家牙縫都不夠?!?p> “爵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咱們不如再把小姐也拿下,據(jù)說魯王早就對東境花冠的名號慕名已久,把她獻上去,咱們兄弟幾個也能博一個富貴,不比當冤死鬼強?”
“放屁!”凌峰大怒全身,噌的一下就抽出了他的佩劍,朝剛才說話的那人刺了過去。
這一劍又快又凌厲,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凌峰一劍入喉刺死在當場。
凌峰道:“爵爺對咱們恩重如山,你們這幫畜生不舍身赴死也就罷了,還想出賣小姐拿去換富貴?”
面對凌峰的逼問,又看了一眼被刺死,喉嚨泊泊冒著血線的同伴。
這群侍衛(wèi)也是惡向膽邊生,紛紛結陣包圍了凌峰。
“早看你小子不順眼了,裝什么大尾巴狼,真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了,你不過是仗著開后門升的快而已?!?p>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別怪咱們喂你罰酒了?!?p> “大伙一塊上,弄死這小子,然后把東境花冠獻給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