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太子建成
王晊被帶到顯德殿時，太子李建成正在和太子洗馬魏征在書房中議事。
與其說是議事，不若說是吵架。
“魏玄成……魏征！我跟你說多少次，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太子不光是君子，更是未來的天子，怎能被區(qū)區(qū)儒家?guī)拙湓捓ψ∈帜_？天策府張亮被齊王審訊，秦王一眾必定有了警覺，王晊中毒未久，如今又發(fā)現(xiàn)了此物，就是御前辯爭，也是東宮有理！”
趙弘智聽出他二人越說越急，先是擺手轟走了值守的內(nèi)侍，接著在門外干咳了一聲。
果然，書房里的爭吵聲仿佛被被吹滅的燭火，瞬間消失。
砰，房門打開，一個消瘦如刀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
“士明啊，你不是去幫令狐德棻給小王爺們……”男人剛一開口，便看到臉色蒼白的王晊隨立在門外，一把上前扶住。
“趙士明啊趙士明，讓你照顧書臣，你就是這么照顧人的嗎？”
趙弘智一并攙扶王晊，嘴上還解釋著：“魏大人喲，天殺我也不敢怠慢了殿下的功臣。實在是書臣他執(zhí)意要來給殿下報平安?！?p> “魏大人……”王晊望著這個皮膚黝黑，胡須雜亂的大漢，沒想到自己竟然正被千古名臣魏征攙扶著，連忙抽身行禮：“見過魏大人?！?p> 魏征一臉狐疑，伸出手被抵住王晊額頭：“書臣這是傷了腦子？為何一反常態(tài)？以前你進殿下書房和回家一樣，不等傳報推門就進，今天為何對我一個從五品下的太子洗馬行上禮了？”
之前的記憶像是拼圖的碎片一樣慢慢浮現(xiàn)。王晊腦海中隱約浮現(xiàn)出一短短第一視角的記憶片段，似乎他這雙腳曾有幾千次踏過眼前顯德殿書房的門檻，有時帶進了風(fēng)雪，有時帶進了黃葉。
“下臣……下臣也是自覺之前太過無禮，決意日后恭謹行事……”王晊話說一半，沒想到魏征的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竟為他號起脈來。
魏征閉目不語，片刻后問趙弘智：“張醫(yī)監(jiān)如何說？”
王晊回答：“他說無礙，只是體虛。”
魏征點點頭，有用犀利的眸子打量了一圈王晊?！皻馍m不佳，可是脈相平穩(wěn)，且有漸強之勢。王書臣，你天賦異稟啊?！?p> 說完，他抓著王晊便往書房里面引，大步流星間發(fā)出爽朗笑聲：
“殿下，書臣醒了，還能跑能跳的！”
王晊剛一繞過描繪雋永楷書的屏風(fēng)，視線里便出現(xiàn)了一位身著赤黃袍衫，頭戴平巾幘的中年男子。
毫無疑問，眼前之人便是大唐王朝的首任太子，時年三十八歲的李建成。
“殿下?！蓖鯐y史書中記載的禮儀下跪行禮，被李建成微笑著扶起。
“書臣，好些了嗎？坐下說?！?p> 李建成親自扶著王晊坐上了連榻，魏征和趙弘智則各自搬了個杌凳，眾人自然而然，唯有王晊被三人包圍著，有些手足無措。
趙弘智為太子和眾人斟茶，李建成端著茶杯，聽王晊說了醫(yī)監(jiān)問診的情況，欣慰的不住點頭。
“大難不死，說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書臣啊，那杯毒酒本來是要謀害本宮的，那天要不是你拼死從本宮手中奪下，只怕顯德殿此刻要張掛白幡了。”
魏征皺眉道：“殿下慎言，小心傳進內(nèi)宮……”
李建成微微一笑，望向王晊：“算上平劉黑闥那次的箭傷，書臣已經(jīng)是第二次救本宮性命了。此番書臣想要何獎賞，不妨直說?！?p> 自己定獎賞？我要你清空購物車，或者分我一半太子位，你辦得到么？
王晊想了想，用病懨懨的口吻說道：“臣所作所為單憑一顆忠心，沒想過獎賞。如果殿下要賞賜，就請殿下勤政愛民吧?！?p> “以勤政愛民為賞……整個東宮，也就你此時此刻還想著天下百姓了?！?p> 李建成深吸一口氣，望向窗外的晚霞。
“這兩年，秦王那邊逼的緊，齊王這邊勸的更緊。東宮的文臣武將，似乎也都把如何挑起我兄弟鬩墻當(dāng)做爭功所在?！?p> “殿下，臣等不是爭功，而是秦王之心路人皆知，實乃大唐第一內(nèi)患……”
魏征連忙要辯解，被李建成擺手止住。
“我知道，你們都是公心?？墒悄銈儾荒芡?，這東宮和天策府不同，別人可以盯著篡位，可本宮是在其位，要謀其政。你們的公心在保住本宮，而本宮的公心呢？就在于保佑大唐，保佑大唐萬民。這幾年啊，書臣的話深得我心。書臣，你還記得嗎？”
王晊聽李建成要表揚自己，心知這是對他救駕之功的褒獎。他頭腦中一片空白，正好謙虛道：“臣不過是略盡本分，遠不及玄成、士明兩位大人有謀國之論?！?p> “呵呵，你不必怕。今日沒有外人?！崩罱ǔ傻馈！澳憔褪钦f了一個公字。一者，本宮是大唐的嫡長，更是世民和元吉的大哥，兄友弟恭，只要弟弟不逾矩，當(dāng)哥哥不會先下手。天道公允，守住了這個本分，就是守住東宮的位置。前隋廢長立幼殷鑒不遠，這一點，父皇在兩儀殿內(nèi)看的一清二楚?！?p> “二者，謀權(quán)，關(guān)鍵在用人。而選人用人，必以政務(wù)職分相匹。如今父皇天下將天下政務(wù)悉委東宮，只要本宮謀政務(wù)本，必用人得當(dāng)。用人得當(dāng)，則天下歸心。彼時天下英才盡入東宮，天策府就是有為亂之心，天下無人影從，一上將即可擒之?！?p> 趙弘智聽著李建成的話，面露憂慮道：“殿下，道理如此，只怕秦王不會坐以待斃。臣下聽聞圣上有意讓秦王經(jīng)營東都，倘若如此，那無異于放虎歸山。那時秦王只要扼住潼、函兩關(guān)，則關(guān)東諸州與長安首尾不能往來，天下可就又要大亂啊?！?p> “是啊，裴相日前透過話，父皇是有此意，只是尚未決斷，還在征求裴相和封德彝等人的意見?！?p> 太子說著，和魏征眼神一對，似是有了主意，轉(zhuǎn)頭對趙弘智道：“士明，事不宜遲，你現(xiàn)在就去草擬一封奏疏，就說兩都官道殘破，請旨意封關(guān)修路。想必拖住父皇，此議應(yīng)當(dāng)不了了之?！?p> 趙弘智領(lǐng)命，起身要去扶王晊，卻被微言輕輕擋住。他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刻就明白太子是有話要單獨和王晊說，便悄悄退了出去。
書房里少了一個人，王晊卻覺得仿佛變換了一個季節(jié)。
空氣冷的嚇人。
“書臣，既然你身子已無大礙，此間有件急事，只能托付你去辦?！?p> 太子的語氣與剛剛大談天道公允的樣子判若兩人。
“殿下所命，王晊無有不從?！?p> 太子低頭飲茶，沒有看王晊，目光盯著碗底，幽幽說道：
“東宮內(nèi)，有秦王府的細作，你中毒一事定亦與這事有關(guān)。半個月內(nèi)，為本宮找出此人?！?p> 秦王府細作，那不就是我嗎？?。。。⊥鯐y突然驚出一身冷汗，猛然，魏征的手一把按住他肩頭。
“別慌，這有證據(jù)?！?p> 王晊低頭，只見魏征遞來一枚銅制符契，符契的外形是一條被從脊背處一刀劈成兩半的鯉魚。
銅符的尾部，系著一張寫有朱字的細絹，王晊仔細辨認，隨口念出上面的六個字。
“文干反，保東宮。”
而宮字的右下角，蓋著太子李建成的金印。
“這是太子殿下唆使楊文干謀反的手諭?！?p> 夕陽散盡，魏征的臉和太子書房一同墜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