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入宮奏對
李元吉的王府燈火通明,沒人知道,他人雖不在宮內(nèi),卻一直關(guān)心著長生殿內(nèi)的一舉一動。
今晚他最后接到的信息,是老趙雍去秦王府傳旨,回宮后,便放出風(fēng)聲,秦王要連夜入宮奏對。
自己這個二哥急著連夜進宮,要說什么呢?
燈影前,李元吉不住的把玩一枚玉佩,緩解著心底的焦慮。
那是當(dāng)年李淵和李世民晉陽起兵時,李建成帶著全家從河?xùn)|出逃時給他的。彼時李建成生怕隋兵追擊緊迫,家人不得已分散逃難,便將一枚玉璧摔成了三分,一份自持,另外兩份分別留給了四弟李元吉和五弟李智云。
往事重現(xiàn),他又想起那個凄涼的夜晚。
為了逃命,年幼的李元吉一狠心,用一張錯誤的地圖將弟弟李智云引向了隋兵的陷阱??恐艿艿谋徊叮麨樽约旱某鎏訝幦×藭r間。
那是他第一明白,所謂血濃于水的親情,也是可以背叛的。
今晚,他隱約感覺到那種背叛又在迫近。
“殿下?!崩瞎芗以陂T外輕聲道:“宮中來人了?!?p> 深夜出宮,如此冒險,定是宮中出了大事。
他連忙讓管家將人帶了近來,剛剛那個審視侯君集的胖太監(jiān)閃身進前。
“庸奴臧樸,拜見殿下?!?p> “不必虛禮,快說,宮中發(fā)生了何事?”
胖子臧樸便將長生殿衛(wèi)兵深夜前來報信的事情如實說了,臨了警覺道:
“此人口稱受到太子所托,可是卻通曉殿下最為機密的暗語。奴才不知真?zhèn)?,既怕中了計,又怕誤了殿下的大事,猶豫再三,還是冒險出宮來報信?!?p> 李元吉一聽到東宮之人說出了自己和宮中內(nèi)侍才知道的密語,當(dāng)下就明白,這一定是劉樹德的意思。
李世民行動了!
李元吉興奮的快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心想,這劉樹德果然是膽大心細之人,好一出渾水摸魚,當(dāng)著秦王部下的面,給我李元吉通風(fēng)報信。不愧是劉文靜之子,攪動風(fēng)云的功夫,比他老子可不遜色。
“不,你做得很好?!?p> 李元吉微微一笑,親熱的拍著胖太監(jiān)的肩膀?!案宋?guī)啄炅耍俊?p> 臧樸連忙躬身答道:“蒙殿下照拂,已經(jīng)九年了。當(dāng)年要不是殿下開恩,老奴早就被發(fā)配道掖庭宮去舔屎盆子了。殿下但有驅(qū)使,小人舍命報恩!”
李元吉滿意的點頭:“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將來本王一定不會虧待了你。這些年,我們在宮中,一共籠住了多少人?”
臧樸聽到這話,料定李元吉要有大動,激動的說道:“稟殿下,這幾年殿下廣結(jié)人心,我們這些沒根的,再算上那些被發(fā)配幽宮的侍衛(wèi),加一起將近有五百人。”
“五百人……夠了?!?p> 李元吉一把將玉佩攥在手心。劉樹德早就對他通報了李世民的計劃,差的只是時機未定。眼下這個口信,已經(jīng)讓他斷定,今夜就是自己收網(wǎng)的時刻。
“去告訴宮中的兄弟們,如果想當(dāng)一輩子奴才的奴才,今夜盡管去睡覺,天塌下來也跟他們無關(guān)。想當(dāng)人上人,今夜聽我李元吉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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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的火勢被撲滅了,留下一地廢墟。
太子望著眼前的場景,不住哀嘆。他倒不是可惜那些雕梁畫棟,而是可惜那些貯藏多年的文書底檔。里面記載了天下州郡的錢糧、戶籍、地理、民生,很多甚至是前隋留下的珍貴孤本,更是朝廷制定政策的重要依據(jù),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次收集。
他精疲力盡的回到寢宮。趙弘智的尸體已經(jīng)被搬到一旁,內(nèi)侍們忙著刷洗著石階上殘留的血漬。
歘歘歘……
毛刷一下下打磨著石階,也打磨著太子有些悲涼的心境。
為什么堂堂太子,一時間竟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
老王珪被發(fā)配蜀地,魏征被問罪扣押,徐師謨被殺,而那個一直為禍東宮的內(nèi)奸,竟然是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詹事主簿趙弘智!
當(dāng)年正是這個趙弘智,在顯得殿內(nèi)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力勸他不論發(fā)生什么,千萬不能反叛,只有求得老皇帝寬恕,才能逃過一劫。也正是因為這一次相處,讓太子相信趙弘智是真正忠于自己的人,可是到底因為什么,讓這個曾經(jīng)的忠臣,在兩年時間里走到了反叛的地步?
是他李建成無德嗎?
太子失望的仰天長嘆,他這一生,知權(quán)不弄權(quán)。當(dāng)年父親要封二弟為三公之上的天策上將,朝中無數(shù)人反對,暗中勸他以權(quán)謀之術(shù)廢之,可是太子只回以一句話:
“世民有功于社稷,如何封賞都不過分?!?p> 后來,齊王元吉和謀臣魏征都曾勸說他,派刺客暗殺秦王,而太子再次義正辭嚴的拒絕了他們。
“本宮與世民是血濃于水的手足,更要給天下人作兄友弟恭的表率?!?p> 是自己無能嗎?
雖然李世民在外征討平叛功勛卓著,可是自己在后方協(xié)調(diào)糧草,疏通漕運,舉賢任能,肅清吏治,讓這個初生的帝國不到幾年便站穩(wěn)了腳跟,他自詡不是個昏庸之主啊。
太子仿佛飲下一口烈酒,內(nèi)心感到一陣痛楚和酥麻。連日的紛亂徹底耗盡了他的精力,他現(xiàn)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大哥!”
他疲倦的回頭,是齊王李元吉的聲音。
門房緊緊跟著疾步奔跑的齊王喊道:“殿下,齊王殿下深夜到訪,說是有要事相商,老奴實在攔不住……”
“火燒眉毛了,還講什么虛禮!”李元吉不顧下人的解釋,喘著粗氣站到大哥面前,就像是小時候驚慌失措的樣子。
太子安撫了老門房,責(zé)備起弟弟:“你看看你,好歹是要做三軍大元帥的人了,怎么行事作風(fēng)還是如此輕浮莽撞?今夜東宮大火,本宮都沒有你這般驚慌,深更半夜,你能有何事?”
李元吉擺擺手,指著臺階上的寢宮:“這里說話不便,進屋說?!?p> 二人進入寢宮,李元吉故作神秘的確認太子妃等人都已經(jīng)去偏殿避火,然后將宮門死死合上。
“你有話直說,何必如此?”太子對弟弟的舉動有些不滿。
“大哥,不好了!弟弟我接到宮中密報,今晚父皇召見了二哥!”
李建成坐到自己的太子位上,并沒有露出驚訝之色:“怎么,父皇深夜還在惦記二郎的安危?想看看本宮的毒酒,有沒有毒死本宮的親兄弟?”
“什么惦念安危!”李元吉竄到太子面前,低聲道:“父皇質(zhì)問他,為何宣揚太白經(jīng)天?!?p> 李建成皺眉問道:“怎么,秦王府的人拿天象做文章?這么不入流的手段,世民竟然會同意?”
李云吉道:“這根本不是重點!你可知二哥是如何回復(fù)父皇的?”
“如何回復(fù)?”
“他竟然反誣大哥和我與后宮有染!說這些都是我們活動妃嬪們放出的謠言……”
“胡說!”太子猛拍桌案,嚇得李元吉不禁立起了身子。
“與后宮有染……這樣有悖于天理人倫的話,是從他這個做兒子的嘴里說出來的?!如果讓本宮查出來是有人捏造謠言,你可知這是族誅的大罪!”
李元吉急道:“大哥你跟我急什么,是我在長生殿的舊部親耳聽到的。父皇如今已經(jīng)被他說動,召我們?nèi)雽m奏對的內(nèi)侍只怕已經(jīng)快到東宮的重明門了!”
“說!那就當(dāng)著父皇的面,一五一十的把這些是是非非說清楚。黨爭政爭本宮尚可容忍,這種大逆不道之語,怎能放任它流傳!傳到坊間,讓百姓如何看待我李家!天子的威嚴何在!我李家威嚴何在!”
李元吉正要接話,只聽門外老門房的聲音再次響起:“殿下,陛下遣了特使前來宣召,說是召兩位殿下入宮奏對,還說這就要進宮……”
李建成和李元吉不約而同望向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