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夜色,驚華終于看見一家醫(yī)館還亮著燈,二話不說就往醫(yī)館里走。
“公子,我們這打烊了,若是看病,明日再來?!毙』镉嫶蛄藗€哈欠,十分不在意。
“我弟弟的病等不了明日了,小哥能否通融一下?”蘇櫻攔在伙計面前。
小伙計許是見蘇櫻相貌可人,說話的語氣倒也緩和了幾分,道:“我通融也沒有辦法啊,如今大夫已經回家了,我又沒有診病的本事?!?p> 小伙計雙手一攤,聳了聳肩,十分無奈。
蘇櫻看了看驚華背上蘇竹的臉色,咽了咽口水,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道:“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弟弟的病等不得!”
小伙計見狀,吃驚的跳到一旁,又抬眸看了一眼驚華背上的孩童,面色潮紅,這病看起來的確是急驟嚴重,結結巴巴的道:
“你你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可別跪我,我的確沒有法子,唯一的法子便是你們自己去西門林家找林大夫。”
小伙計都這么說了,可見這是唯一的法子了,蘇櫻看了一眼驚華,只怕驚華嫌麻煩,驚華卻道:“別跪著了,走吧,去西門林家。”
三人在匆匆夜色里疾馳,縱然背上背著一個孩子,驚華的步伐依舊快而穩(wěn),所幸西門林家離的不遠,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到了門口,蘇櫻卻有些猶豫了,先不說這林家大門又高又大,就說她這身份,若是進了林家的宅子,只怕林大夫也不會出手相助。
“愣著做什么,蘇竹可耽擱不起!”驚華提醒道,“他是大夫,不會見死不救的?!?p> 蘇櫻扣響林家的大門,開門的管家見了三人,因著從前登門看病的人也不少,已經司空見慣熟稔的為幾人開門,又叫了林大夫起床。
林大夫已經年過半百,被管家叫起來的時候,也沒有半分生氣,他將蘇竹放在床上,熟稔的為其把脈,又檢查了一下蘇竹的眼瞼,而后便開了一張方子遞給驚華。
“這病來勢洶洶,若是再晚一些,只怕就要危及性命了,”林大夫嘆了口氣,“明日一早按照方子抓藥,眼下我要為他施針灸,你們先出去。”
有了林大夫這句話,蘇櫻算是暫且放松了些,放心的與驚華移步外院。
蘇櫻看向驚華,今天若不是驚華在,蘇竹的病情只怕會耽擱而更重,而驚華一路卻沒有半分不耐煩,反而十分細致入微,她是打心底里感謝驚華的。
“今日多謝沈公子,蘇櫻無以為報,來世定為公子做牛做馬?!碧K櫻說著,又跪了下來。
這個世道里,不嫌棄她這種青樓女子的人已經很少了,肯幫助她們這種窮苦人不求回報的人便更少了。
“你這是做什么,一路跪了好幾回了,”驚華將蘇櫻扶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子膝下也應該有黃金,我只是舉手之勞,姑娘如此倒顯得我小氣?!?p> 女子膝下也要有黃金么……蘇櫻有些愕然,可她已經是最最低賤的人了。
“多謝…沈公子?!?p> “不必言謝,其實,”驚華頓了頓,仿佛在思考如何才能將話說的婉轉一些,“其實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p> 蘇櫻愣了愣,這是頭一回有人同她說這些話,自從進了如夢樓,蘇櫻遇見的一些男人都是有欲有,驚華是頭一個作為男子不想著輕薄她而幫助她的人。
再回過神來時,驚華已經進門去了,林大夫正在收針,床上的蘇竹的呼吸也均勻了些。
“算是脫離了危險,你們不必擔心了,今夜夜深了,你們明日再走吧?!绷执蠓虻馈?p> “多謝林大夫?!斌@華向林大夫作揖。
……
青松苑。
驚華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薛松回來得早,驚華原以為都已經睡下了,卻不想青松苑里的燈還亮著。
“哎,我就說吧,曉兄怎么可能不回來?!毖λ陕犚婇_門的聲音,捏著扇子就出來了。
“公子和世子都還沒睡啊?!斌@華抬眸看了一眼,薛松是從主房里出來的。
薛松走過來拉驚華的胳膊,低聲在驚華耳畔道:“救救命,我二哥不知怎么的大半夜的不睡覺非要拉著我一起下棋,我都連輸三把了,再輸下去我明日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驚華累了一天,有些木然道:“我…我不會下棋……”
薛松哪里聽她分辨,只想著如何脫身將驚華推了進去,屋內燭火明亮,白袍青年斜倚著紫檀鑲理石靠背椅,端的是風清月朗,容色驚人,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枚黑色棋子,似笑非笑的把玩著。
“二哥,人有三急,曉兄機靈,他陪你玩?!痹捖?,薛松也不管驚華是何表情,搖著玉扇就匆匆離去了。
眼下,屋內便只剩下這兩個相對無言的人,驚華抿了抿唇,終于忍不住這尷尬的氣氛,開口道:“我…我不會下棋。”
前生她是個閨秀小姐,琴棋書畫自然都是要學的,只是眼下她的身份不過是一個荒山的獵戶,若是還會下棋,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謝懷瑾看著驚華,面上平靜的像一潭湖水,只有那雙眼睛,深邃的像沒有邊際。
驚華下意識的別開頭去,片刻后,謝懷瑾開口道:“阿松說你送人去了,怎么這個時候才回來?”
“那姑娘住得遠,她弟弟病的十分嚴重,我便幫她帶她弟弟進城尋大夫看病了,故而回來的晚了一點?!斌@華如實回答。
謝懷瑾挑了挑眉,冷不防的道:“你倒是心善?!?p> “不敢,若是換做世子,遇到這樣的事,我想,世子也不會袖手旁觀?!斌@華的回答滴水不漏。
這是說他不夠仁慈?
謝懷瑾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年,少年雖然只穿了件暗紅色的侍衛(wèi)服裝,個頭也矮的要命,只有那張臉格外清秀。
“既如此,你便幫本世子去遛一遛玉吟吧,”謝懷瑾放下手中的棋子,單手撐著腦袋,頗有興趣的說,
“你這么心善,本世子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你這么心善,應該會幫忙的吧?”
驚華愣了片刻,他今日累了一整天,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這人卻讓她去遛馬,她又不是看馬的奴才,這謝懷瑾一定的誠心的!況且馬有什么好遛的?
驚華神緒萬千,面色卻是如常,甚至露出了一個云淡風輕的笑容,道:“世子吩咐,我豈敢不從,馬上就去。”
驚華轉身就要去馬廄,卻聽見謝懷瑾在身后高聲道:“你初次為本世子做事,可不要偷懶啊,本世子會叫人盯著你的?!?p> 驚華身子一僵,片刻才恢復如常,這謝懷瑾當著會刁難人,讓她遛馬也就算了,還叫人盯著她,簡直就是為了不讓她趁機去廚房偷吃。
不過,眼下她只是一個無名護衛(wèi),與謝懷瑾根本無法對抗,這抗議也只能心里說一說了。
想到這,她又嘆了口氣,眼下只是一個謝懷瑾,她就這樣沒辦法,現(xiàn)在若是遇到那個九五之尊,她又該怎么辦呢?
老天好不容易讓她借尸還魂重活一回,她再怎么也不能做玉石俱焚的事吧。
因著薛世羽是武將,所以薛家的馬廄里也喂養(yǎng)了許多馬,但玉吟并非普通的馬,就如它的主人一樣,哪怕是在馬廄里都顯得格外出色,亮眼。
玉吟是一匹通身雪白的純血戰(zhàn)馬,它的四肢很矯健,肌肉十分勻稱,吃草時也要細嚼慢咽,時不時踢動它的蹶子,看起來高貴極了。
“真跟你主人一樣矯情!”驚華低聲斥罵一聲。
誰知這馬兒就跟通了靈一般,聽到驚華的斥罵聲后,就不停的撅蹄子,連刷的極為漂亮的馬鬃都豎了起來,就像是生氣了一樣。
驚華恨不得抽它兩鞭子,卻又生怕謝懷瑾說的躲在暗處的眼線回去告狀,是以只是忙不迭的安撫,輕輕的撫摸馬頭,道:
“我們玉吟最乖巧了,最漂亮了。”
玉吟絕對能聽懂人說的話,否則怎么在聽到這份夸獎后,就停止了躁動呢?
牽著韁繩走了一圈又一圈,驚華是又累又餓,肚子已經抗議了幾回了,這玉吟的興致倒是很高,尤其是在聽見驚華夸贊后,更加仰首挺胸,興致勃勃。
驚華心道,跟你主子一個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