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凈柔是后宮最獨特的女人。
很多女人喜歡掩飾自己容顏的衰敗,何況是在后宮。但是何凈柔卻不一樣,她恰恰是把女人最不愿意展露的地方展示出來,把年輕和漸老這些歲月里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給皇帝;這正是她聰明的地方,她知道沒有女人可以永遠保持青春年華,但是一個女人的氣質(zhì)卻能追隨她一生,百看不厭、韻味無窮,讓憂郁也成了一種美。
天生麗質(zhì),便是形容張姮眼前的女子。
“大日頭下的,你怎么過來了,身子又沒好?!睆埶计萆踔炼疾蛔屗虬?,免去禮儀,何凈柔謝過恩,就走到慎慧怡的跟前,她氣質(zhì)卓然,連慎慧怡都不敢造次,退到一旁;剛才她一直坐在皇帝身邊。
面對對這位氣質(zhì)如蘭的妃子,張姮不免有些好感,畢竟后宮這種爭名逐利的地方,即使是一朵花,也是帶著毒蕊尖刺,叫人防不勝防。她好奇打量,何凈柔也看到張姮,緩緩一笑,溫柔至極。
張思戚對張姮說:“長河,見過何昭儀?!睆垔⒓垂蛳逻凳祝骸伴L河叩見何昭儀?!?p> 何凈柔柔婉地說:“長孫殿下請起。嬪妾身子不好,那日家宴也就未出席,唐突了殿下,還請殿下不叫見怪?!睆垔巳唬涝趯m里,昭儀的位份其實就比妃低了一等,名分上說,和元容不相上下,可卻比梁、容兩人謙恭和順,是一位難得的纖纖美人,難怪皇帝會喜歡。
張姮客氣道:“本該是長河去拜見娘娘的,是長河沒有禮數(shù)。”
張思戚許是寬慰何凈柔:“昨天你又不適,太醫(yī)診斷你元氣又有些耗竭,春日里早晚還是陰涼,今日就出來走動實在不妥,左右也無大事,你休息休息且回去吧。”
何凈柔輕咳了一聲道:“嬪妾謝陛下關(guān)心,只是宮中出了大事,嬪妾怎還能在宮中安然歇著,故來看看。順儀如何了?”
黃錦司回稟:“回昭儀娘娘,今日順儀剛起身,就覺腹部微痛,精神欠佳,后來早膳也未用就說去茞若園走走,可還沒出宮門,娘娘就昏倒了,奴婢忙叫了鄭太醫(yī),可他人還未到,便......”
“鄭太醫(yī),你為順儀診治結(jié)果如何?怎么好端端的皇嗣就殞了?”
“回娘娘話,微臣懷疑,娘娘之所以滑胎,是有人暗害?!?p> “哦?此話怎講?”
鄭太醫(yī)看了看張思戚,才回話:“先前臣查出順儀的甲油被人下了神香草,皇上命人查看,說茞若園中有人栽種了此物,故而毒氣侵體,致使順儀不慎滑胎。”
何凈柔皺眉問:“那順儀到底是怎么沾惹到了神香草?”
鄭太醫(yī)尷尬:“呃,這,娘娘恕臣無能,臣只會診治,至于這查案......”
張思戚則說:“查案的事,自然不用他,只要他好好醫(yī)治順儀就好。”
何凈柔對張思戚道:“如此最好,謹慎些,查清楚了醫(yī)者也好對癥下藥,切不可馬虎再傷了順儀?!编嵦t(yī)自然應(yīng)承下來。何凈柔接著道:“唉,順儀失了孩子,怕是醒來,更要心傷難過,陛下不如多留一會兒,等順儀醒來,好好寬慰啊。”
慎慧怡說:“娘娘,皇上接到消息時正在和大臣議事,聽到長芙宮人來報立即御駕前來,這份心意各宮姐妹可都求而不得啊?!焙蝺羧崮樕l(fā)白了,靠著貼身婢女芷焉強坐著:“唉,天不見憐,也是嬪妾無德,怎好讓陛下神傷?!闭l知張思戚勸慰她:“說的什么傻話,原本這些事朕都不讓他們說于你,就怕你自己多心?!闭f罷更將手撫在她的玉手上以示安慰。張姮好似看到一對老夫妻,而慎慧怡眼神憂郁。
“方才嬪妾來時,看到很多宮人被押走,順儀還在病著,可是出了什么事?”何凈柔不安地說。
“沒什么大事,就是幾個有嫌的奴才,朕已經(jīng)命人將他們打入三司署,慢慢審查傷害龍?zhí)サ膬词帧!?p> “后宮安寧,才能讓皇上放心處理政務(wù),這些事陛下要不要交由梁妃娘娘處置。”何凈柔話剛說完,有人進殿稟告,說梁妃到了。
今日梁妃并沒有盛裝,一身素色襦裙,風(fēng)塵仆仆的急急進門來,而且臉頰似有淚痕,我見猶憐。何凈柔、張姮等人下拜行禮,梁妃連忙讓人起身,向陛下行禮:“嬪妾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起來吧,事出突然,朕也沒想到?!睆埶计葑屃哄龅阶筮?,梁妃坐定了才看到張姮,問:“長河怎么也在?”
“朕有些事問她就把她叫來了?!睆埶计轂閺垔谘谶^去,也明顯不想再提先前的誤會。
梁妃也不在意,對張思戚懺悔說:“唉,嬪妾疏忽,出了事這么晚才到,連昭儀都比嬪妾先一步,真是嬪妾無德,也不知順儀如今怎樣了。”跟著的碧珠卻插話:“陛下,娘娘一早就聽常裕泰來報說長芙宮龍嗣殞末,一時情急竟在宮中昏闕過去,緩了好一陣才醒,一醒來就急忙往長芙宮來了。”
梁妃假意呵斥:“碧珠,住嘴!”
張思戚略顯緊張問:“事已至此,怎好在搭上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可還頭暈?”
“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龍體啊。嬪妾怕有閃失,故而又傳了兩名御醫(yī)給順儀診治?!?p> “娘娘,順儀娘娘有鄭太醫(yī)診治,一切已無大礙。”黃錦司回話。
“愚笨的奴才!你們也大意了,明知順儀有孕還不小心伺候,如今闖下大禍,竟還有臉說無大礙!如此糊涂,順儀妹妹就是太好性了,由得你們?nèi)堑煤髮m不寧,龍心不悅!”梁妃怒氣撒在黃錦司身上,黃錦司忙跪下磕頭認罪。
何凈柔緩緩地說:“娘娘息怒,事已至此,生氣打罵也無濟于事,左右順儀還在昏迷著,不如讓她好好伺候,權(quán)當是贖罪吧?!?p> 黃錦司忙磕頭:“奴婢謝何昭儀開恩,謝梁妃娘娘不罰之恩?!?p> 張思戚嫌煩讓她去伺候郭秀:“好生伺候,否則,朕定罰不饒。”
“是!是!奴婢必當盡心服侍!”黃錦司退下,梁妃對張思戚說道:“陛下圣明,奴才有錯當罰,若是放過大奸大惡之人,豈不是助紂為虐,更害了無辜的人。只是這次,是嬪妾未能及時看出端倪,讓順儀受了無妄之災(zāi),此等過失,請陛下責(zé)罰?!?p> 張思戚道:“后宮之大,有些不良之人實屬正常,你操心勞力又要照顧世子,難免疏忽,朕是明白的?!?p> “謝陛下體諒?!绷哄^續(xù)說:“只是嬪妾明白,此刻皇上心里是最難過的,龍嗣不慎殞命,天命如此,妹妹固然傷心,可皇上失子之痛也同樣,妹妹向來乖順,斷不會希望皇上悲切自責(zé)。后宮姐妹當以大局為重,不可擾亂陛下耽誤國政?!?p> 慎慧怡這時忽然說道:“宮中失了皇子已是大悲,冤枉了長孫亦是罪無可恕,兇手既已畏罪自盡,又何必再涂添血光,嬪妾懇求皇上息雷霆之怒,代未出世的皇子饒過眾人,嬪妾愿入佛堂為皇子誦經(jīng)超度,望他早登極樂,宮中安泰?!?p> 這個慎慧怡著實厲害,皇帝尚未開口,真相還未查明,竟言之鑿鑿的認為兇手自裁,張姮觀察慎慧怡,可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梁妃賢德,后宮交給娘娘打理,嬪妾也心安些?!焙蝺羧岷鋈徽f道,然后由芷焉攙扶起身,恭敬行禮:“陛下,現(xiàn)下順儀還未轉(zhuǎn)醒,嬪妾也就不在長芙宮打擾了,一會兒,嬪妾叫人送些上好的紫靈芝過來,好給給順儀滋補?!?p> 張思戚對她道:“她的身子自有太醫(yī)調(diào)理,你的底子也不好,還是留著吧?!?p> “嬪妾早聽說這紫靈芝難得,順儀妹妹的身子現(xiàn)在恐怕不宜大補,昭儀向來元氣不全,還是留下自己享用吧?!绷哄室庹f,張思戚頗有寵味地說:“還說她,你也是身子剛好,一會兒朕送你回及曄宮吧?!?p> “嬪妾多謝陛下。”梁妃欣喜,慎慧怡上前道:“陛下,娘娘,如今時日不短,唯恐在熬下去,又要傷神,不妨請陛下和兩位娘娘先回宮休息吧,這兒有嬪妾和太醫(yī),自會好好照顧順儀。”
“如此也好,那都散了吧,也不要妨礙順儀休息?!敝?,張思戚和梁妃共乘一輛馬車去了及曄宮。送走皇帝時,張姮也不吱聲,也知道現(xiàn)在的張思戚眼中無她。
但何凈柔臨走時,忽對張姮講:“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或許這是上天給殿下的考驗。”張姮不明所以,心道她說這話,是暗示之前甲油的事?但還是謝過何凈柔,對方笑笑就離開了。
但何凈柔走了,張姮還是逗留在長芙宮門外;她再等慎慧怡,她可不認為慎慧怡真是顧忌姐妹之情,不過都是在皇帝面前演戲罷了。果然沒多久,慎慧怡也出來了,看到張姮還楞了一下。張姮上前多謝慎貴容為自己辯解。
誰知慎慧怡只是客氣道:“嬪妾只是不忿有些奴才欺主,應(yīng)當?shù)?。?p> 說罷,踏上馬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