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自尋死路

　　迷宮是神話怪物們鐘愛的獵食場所，就比如希臘神話中著名的牛頭人彌諾陶洛斯，被關(guān)在無法離開的迷宮當(dāng)中，靠獵殺那些誤入之人來填飽肚子。

　　它向命運反抗并最終慘死于惡勢力之手的故事向尼爾揭示了那些迷宮型陷阱的精神內(nèi)核：

　　如果你想走出迷宮，你會找到彌諾陶洛斯；如果你想找到彌諾陶洛斯，你也會找到彌諾陶洛斯。

　　尋找彌諾陶洛斯是迷宮中最簡單的事，只要做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然后隨便挑選一個方向……

　　就像現(xiàn)在。

　　尼爾站在石碑與祭壇的面前，身后是王座，身前是高塔，呼吸著彩霧，頭頂著黑星。

　　石碑并沒有像其他島上的物體一樣被幻象淹沒，它們立在一片白玉的廣場，和地上黃金鑲嵌的不對稱的【V】型斜印重合在一起。

　　黃金邪印是尼爾這一路所見到的第一個新場景，也是第一個與真實交匯的場景。

　　七枚紅色晶石的石碑與一枚白玉的石碑為尼爾展示出位置，它們中間還有一枚塌碎的紅晶與白玉混雜的片狀殘骸。

　　尼爾一眼就分辨出它們，那枚白玉石碑是為洛伊.高爾基預(yù)留的墓碑，而那座塌碎的屬于她的搭檔阿瑟.羅迪，唯一的只失蹤了一半的受害人。

　　丹尼爾.斯維恩應(yīng)該就在附近。

　　尼爾試著活動了一下胳膊，還是疼，還是無力，還是無法做出大的動作，他能依靠的還是只有唯一的右手。

　　斯維恩應(yīng)該長什么樣？

　　洛伊說他是個侏儒，那么他的身材應(yīng)該又矮又胖，或許還有一點畸形。

　　但尼爾在那張全家福里看到的男人卻不是這樣，無論是成年男人還是那個未長成的孩子，在身材上都與常人無異，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難道那不是斯維恩的全家福？

　　尼爾疑惑了一會，又覺得這種疑惑毫無意義。

　　他不會在迷宮中遇到更多人，空襲的時候他看得很清楚，祭祀的現(xiàn)場只有一個黃袍，根本沒有第二個邪教徒的存在。

　　所以尼爾現(xiàn)在的任務(wù)不是認(rèn)出他，而是找到他。

　　想到這兒，尼爾舉起槍，對準(zhǔn)了其中一塊紅晶石碑。

　　嘭！

　　子彈擊打在石碑上，叮一聲濺起火花，遠(yuǎn)遠(yuǎn)彈開。

　　但石碑也并非毫發(fā)無損，尼爾明顯看到有紅色的碎屑落下來，只是掉落的量很少，想擊碎石碑，尼爾還需要更多槍擊。

　　嘭嘭嘭嘭嘭嘭！

　　他一口氣射空了子彈，隨手把槍也丟出去。金屬的槍托旋轉(zhuǎn)著鐺一聲砸在石碑上，崩下拳頭大小的一大塊。

　　轟隆隆隆隆??！

　　遠(yuǎn)處的高塔坍塌了，兩座塔同時坍塌，揚起的煙塵高揚上天空，幾乎遮蔽了粉紅色的天空。

　　然而斯維恩還是沒有出現(xiàn)。

　　尼爾想了想，掏出懷里的左輪……

　　“罪民！”

　　不遠(yuǎn)的空氣里蕩起尖銳的喝罵，尼爾看到漣漪，彩霧消散開，顯露出身穿著黃袍的高大的斯維恩。

　　他與尼爾的距離大約30米，他正平舉著手，手心向著尼爾呈抓握狀。

　　尼爾的心里兀地一陣惡寒閃過，慌忙移動槍口，向著斯維恩扣動扳擊。

　　嘭！

　　子彈擊中了斯維恩的腳下，斯維恩跑動著閃過，重新舉起手，遙對著尼爾的腦袋。

　　“黃廷之音！”

　　斯維恩發(fā)出尖叫！

　　刺耳的尖叫，笛鳴般的尖叫，尼爾的腦袋像是被鉆子和鑿子一起插入，朝著完全不同的方向拼命攪動。

　　尼爾痛苦地丟掉槍，抱住頭。他在痛苦的煎熬里聽到了贊歌，圣潔而高亢的贊歌從粉紅色的天空降下來，把他沐浴進(jìn)溫暖當(dāng)中。

　　痛苦似乎減輕了，尼爾難以置信地看著天上，兀然看到自己抱頭的手背紅腫開裂，像腐爛一樣露出肌肉，流出膿血。

　　刺癢的感覺之后才延遲地傳達(dá)到腦子，從手背、腳面到雙臂、雙腿。

　　渾身都在刺癢，混身都在腐爛！

　　比尖鳴更強烈的痛苦緊攥住尼爾，尼爾在斯維恩的凌空虛握中跪倒，趴伏，掙扎著在地上劃出無數(shù)道零碎的殷紅。

　　斯維恩獰笑著走近，走近了幾米，高抬起手臂，用不可視的力量居高臨下地壓制著尼爾。

　　“罪民！你們破壞了主的降臨，你們讓我數(shù)月的苦之功虧一簣！你們必須付出代價，用你們的血，你們的……”

　　轟！

　　獵槍的子彈轟碎了風(fēng)衣，碩大的獨頭彈從風(fēng)衣的破口鉆出來，一槍轟開了斯維恩高舉的手。

　　斯維恩慘叫一聲跌倒在地，腐爛的法術(shù)戛然而止。

　　但尼爾的身體并沒有因為法術(shù)的終止而愈合。

　　雙手雙腳，渾身上下，尼爾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和皮膚正在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愈合中，但那些傷害，那些腐爛是真實的，哪怕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想要恢復(fù)也需要至少一兩天的時間。

　　但至少腐爛停止了！

　　持續(xù)不斷的腐爛停止了，疼痛變得可以忍受。尼爾搖晃著站起來，抽出風(fēng)衣里暗藏的短管獵槍，抬臂對準(zhǔn)抱著手臂掙扎的斯維恩。

　　兩人的目光在一瞬間交匯……

　　“思維轉(zhuǎn)讓?。?！”斯維恩搶在尼爾扣下扳機之前大喊出聲。

　　尼爾的腦子嗡地一聲。

　　他看到一條隧道，無始無終的隧道，漆黑無光的隧道。

　　他在隧道里進(jìn)行漫長的旅行，飄蕩了不知幾千幾萬年，來到一片彌漫著七彩霧氣的世界。

　　那個世界有粉紅的天空，有密布的高塔，在世界的中心有一座大湖，湖的中心有王座，坐著一位黃衣襤褸的王。

　　王戴著慘白的面具，面具下的眼睛泛著七彩的讓人迷醉的光芒。

　　似乎有人在低喃，忽遠(yuǎn)忽近，忽大忽小，忽高忽低，無法分辨低喃的真義，但尼爾知道那聲音在告訴他，這是世界唯一的主，宇宙的熵，終極的毀滅！

　　尼爾似乎聽到了主的名諱。

　　哈斯……塔？

　　尼爾的精神在暢游，他的身體則舉著槍呆立在戰(zhàn)場，雙目無神，木偶一樣。

　　斯維恩抱著斷手艱難地爬起來，拖著腳步走近，再走近。

　　他的血順著斷手流淌下來，滴落在地上，消散在幻影。他一路走到尼爾面前，強忍著痛苦用左手托起右臂，用斷茬對準(zhǔn)了尼爾的臉。

　　“啜……啜飲生命之泉??！”

　　無形的連接隨著他的話語在他和尼爾之間建立了，星星點點的光斑從尼爾身上飄散出來，融入到斯維恩的身體。

　　斯維恩發(fā)出舒爽的一聲長嘆，他的手臂開始止血，開始復(fù)蘇，新的骨頭長出來，隨后是肌肉、血管、皮膚。

　　另一側(cè)的尼爾則干癟下去，變得消瘦，變得憔悴。

　　他的頭發(fā)開始干枯，從發(fā)根向著發(fā)梢轉(zhuǎn)白，他的眼窩變得凹陷，呆滯的眼球突出來，微張的嘴里，連牙根都開始松動。

　　撲通！

　　心跳聲。

　　斯維恩聽到了強有力的心跳聲。

　　他愕然地看著尼爾。

　　啜飲生命之泉是一門強大的魔法，它會把受術(shù)者生命最精華的東西轉(zhuǎn)移到施術(shù)者的身上，斯維恩或許會在過程中聽到心跳，但也應(yīng)該是垂垂的行將熄滅的生命之火，而不該是這樣強而有力的心跳。

　　撲通！

　　尼爾空洞的眼珠似乎晃了一下，又似乎只是瞳孔的色彩晃了一下。

　　斯維恩聽到鐘聲，沉寂的遼遠(yuǎn)的無根的鐘聲，回蕩在那強有力的心跳的縫隙。

　　撲通！

　　尼爾身上飄散的光斑變成了黑色，黑色的沉墜的光斑飄散，粘到斯維恩的身上。

　　那黑色的斑接觸哪里哪里就變得崩碎，更多的光斑逸散出去，被越飛越歡的黑斑捕獲，像驅(qū)趕一樣送回到尼爾的身體。

　　斯維恩眼看著自己的右臂被整個分解！眼看著尼爾恢復(fù)正常，連先前黃廷之音所造成的傷害都恢復(fù)如初。

　　他慘叫起來，慘叫著中斷了魔法，慘叫著跌坐在地上，手腳并用連哭帶爬。

　　“你是那個容器?。。。　?p>　　他哭號著，魁梧的身體縮短，畸形，變回到那副140公分的侏儒樣貌。

　　“你是黑色之人提到的那個容器，祖謝坤的容器！”

　　“我在吸收祖謝坤！我吸收祖謝坤，吸收祖謝坤！”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珍娜，羅威，艾麗莎！我不要死！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嗶！?。?！

　　他用盡全力吹響了木哨，在逃跑中身體猛地騰空而起，哭號著飛遠(yuǎn)，哭號著飛高。

　　尼爾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神呆滯，木偶一樣。

　　彩色的霧變得越來越稀薄，高塔和王座開始失真，粉紅的天空開始消散。

　　尼爾突然晃了一下，神智慢慢恢復(fù)過來。

　　“原來在你的思維里宇宙是這樣的，丹尼爾.斯維恩……”他喃喃自語，“作為一個神秘學(xué)的博士，錯得未免也太離譜了，居然連一點欺騙性都沒有……”

　　霧散了……斯維恩呢？”

　　“萊恩！”

　　呼?。?！

　　有一頭遍體鱗傷的拜亞基伴著狂風(fēng)降落在尼爾身邊，尼爾抬起頭，看到威爾馬斯教授伏在另一頭拜亞基上高聲呼喊。

　　“布萊克博士，那個巫師朝西邊逃跑了！”

　　“抱歉，教授，我得立刻去救萊恩！”

　　“萊恩.弗雷德里希先生還活著，但憑你卻救不了他！”

　　威爾馬斯盤旋一圈，振翅翱翔。

　　“去追那個巫師！我會把萊恩.弗雷德里希先生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