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書院,正氣亭。
顧守恒一直在望著西邊,似乎能夠看到洪湖的戰(zhàn)況,輕聲說了句:“院長,那瘸子體內(nèi)的冰霜奇毒已經(jīng)蔓延至心脈,這次借用心靈面具的神力來留住一品箭手,恐怕是兇多吉少了,您真不打算出手救他?”
院長閉眼沉默。
“您也知道那瘸子倔的很,一直想靠自己的能力來闖出一片天地,哪怕死到臨頭都不愿意讓人搭救,可他這次真的撐不住了?!?p> 顧守恒嘆息一聲,繼續(xù)道:“我聽說過,這瘸子年少時不服管教,屢屢頂撞院長您,完事后又在外頭惹盡麻煩,連德宗皇帝都被他氣得不輕。
哪怕德宗皇帝要把他發(fā)配到邊疆,他也敢抗命不遵,要不是德宗皇帝看在您老面子上,定下令斬了這不識時務(wù)的瘸子。
那些世家豪閥就更別說了,瘸子要不是您老的學生,他們早就在野外挖個坑把這死瘸子給埋了,那輪得到他在那囂張跋扈?”
院長出聲辯解道:“那是你杜師兄有本事,都替他攬下來了?!?p> 說這話時,顧守恒明顯注意到院長眼中的一絲懷念。
“害,別當我什么都不知道,杜師兄跟那瘸子一樣,都是讓人不省心的貨色?!?p> 顧守恒嬉皮笑臉道:“說到底啊,要不是您老在背后給他們撐著,德宗皇帝那把天子刀估計都要砍了他們的狗頭,哪容得了他們在那藐視皇權(quán)?您說是吧?!?p> 聽著黑衣書生這番阿諛奉承的話,院長輕輕挑了挑眉頭,顯然是有些受用的。
老嫗翻了翻白眼,心里卻覺得奇怪。
如果是別人說這些拍馬屁的話,老糊涂睬都不會睬對方一下。
唯獨黑衣小子在那吹捧一番,老糊涂就顯得有些春風得意,嘴角眼角都藏不住那笑意。
顧守恒見院長被自己吹爽了,連忙趁熱打鐵道:“所以啊,這瘸子不僅是我?guī)熜?,也是您老的得意門生,咱們再怎么袖手旁觀,那也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吧?
我知道您老有通天的本事,救瘸子跟喝口水一樣簡單,不如先把他救下來,事后該打該罰都由我來辦?!?p> 院長睜開那雙飽含歲月的眼眸,嘆道:“那冰霜奇毒老夫解不了,若能解的話,他就不會是瘸子了。”
“有那么玄乎?”
顧守恒眉頭緊鎖,院長看上去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他本以為是余六合跟院長慪氣,故意不讓院長出手相救的,沒想到連院長都對冰霜奇毒沒有任何辦法。
“魔族似乎在北冰原里密謀著什么,有空的話,你可以派人過去那邊查一查,或許能夠搞清楚冰霜奇毒的來歷,沒準還能找到解毒之法。”
說完,院長從容的捏起白子落下,一股殺機悄然升起,開始追殺棋盤上看似關(guān)鍵的一顆黑子。
老嫗面色一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下手,只好看向顧守恒。
“魔族那邊可是有兩尊大宗師坐鎮(zhèn),不好搞啊……”
顧守恒沉思片刻,拾起一顆黑子,笑吟吟的看著老嫗,說道:“前輩,替我掩去天機,順便送我過去那邊一趟,我?guī)湍A了這一局?!?p> “就憑你那一炷香的三品金剛之力?”
老嫗瞇著眼說道:“而且,王傲天身上的大宗師之力將要散去,西齊那邊也已經(jīng)派人過來救這位一品箭手了,你這局棋恐怕要贏不了了?!?p> “我下棋從未輸過?!?p> 顧守恒自信滿滿的笑道:“自打我記事開始,我就沒打算做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而是想著跟那些縱橫天下的英雄豪杰們好好掰一掰手腕?!?p> 老嫗眸中精光閃爍,最終哈哈大笑,揮袖粉碎一處虛空,將黑衣書生扔了出去。
顧守恒在撞進虛空之前,通體染上一層金漆,身上的黑衣變成了黃金戰(zhàn)衣,那雙桃花眼也仿佛變成了金剛怒目,威嚴霸氣。
道門一品渡劫,也稱陸地神仙,登天梯,受天妒,迎天罰,過九重天后,天上地下任逍遙。
顧守恒走后,老嫗輕聲問道:“老糊涂,你說這黑衣小子比之白衣小子如何?”
院長笑著回答道:“做事圓滑,胸有城府,謹小慎微,習慣未雨綢繆,先憂壞再想好,天底下沒人比他更懂‘謀而后動’這四個字了?!?p> “你不怕他也折了?”
老嫗盯著院長,想看出對方心中所想。
逍遙王杜問鼎戰(zhàn)死在天河的時候,身為師父的他救不了。
如今瘸子書生余六合瀕臨死亡,身為師父的他還是救不了。
倘若以后黑衣書生顧守恒陷入絕境,身為師父的他……到底救不救得了?
院長沒有吭聲,雙手捧著茶杯,里面忽然充滿了茶水。
院長低頭看著茶杯中那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忽然笑了笑,淡淡道:“誰敢?”
…………
洪湖。
當余六合周圍的空間變成黑白色時,所有人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神力,并朝那邊看去。
只見身披金色戰(zhàn)衣的男子屈指一彈,蘊藏湮滅力量的羽箭驟然貫穿了元義胸口,可見森森白骨以及瘋狂跳動的血色心臟。
幾乎同一時刻,洪湖四周陡然沖出三位武道宗師,還有一名二品箭手在遠處拉弓如滿月,瞄準了金衣男子。
真正的大戰(zhàn)現(xiàn)在才爆發(fā)!
正如懸空島的老隱仙所說,西齊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元義隕落。
這至少是西齊的兵部尚書,是統(tǒng)領(lǐng)二十萬鐵騎的大將軍,是未來射在大乾心臟上的一支利箭。
即便是以其他宗師的命換元義的命,西齊也愿意做這筆買賣。
余六合輕嘆一聲,滿是無奈道:“你不出來,他們就不敢出來,何必呢?!?p> 他自然猜到西齊早早就派人過來支援元義了,但同樣的,武安公主姜嫻一直也沒出手。
所以,西齊的目的只能是在蹲人。
蹲謀劃這次伏殺元義的幕后黑手,也就是東風錢莊真正的大老板。
只要東風錢莊大老板現(xiàn)身,一些原本在看戲的人,或許就會出手斬殺這位于老板了。
無他,只因這家伙實在是太有錢了。
東風錢莊的寶貝也太多了,誰都想宰了這頭大肥羊,然后分食的干干凈凈。
“制定戰(zhàn)術(shù)殺敵,我不如你;但論戰(zhàn)略布局,你不如我?!?p> 披著“于老板”馬甲的顧守恒淡笑道:“放心吧,我敢出來,就已經(jīng)料到西齊派人埋伏在了四周,但這次殺一品箭手,可不單單只有我們東風錢莊的高手過來?!?p> 話音剛落,便有兩位宗師從北邊殺出,攔下西齊的三大宗師。
隨后,又有一位宗師飛掠而來,將手中長槍用力朝著一座山頭擲去!
破風聲呼嘯,西齊的二品箭手見之色變,只好崩出羽箭,射退那桿長槍,然后立刻逃遁。
如果被宗師近身,兩個二品箭手也能被對方硬生生給捶死。
“西梁的曹東遜、夏侯衍,北靖的耶律太極?!?p> 余六合一臉詫異,看著那三位名聲顯赫的宗師,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是怎么說動他們的?”
北靖會派宗師過來還情有可原,畢竟北靖皇帝欠了“于老板”一個天大的人情。
加上北靖也要橫掃北方,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出去打仗的時候,家被兩個狗賊給偷了。
所以,讓西梁和西齊關(guān)系變得惡劣起來,那也是北靖樂意看到的。
至于西梁怎么也派兩位宗師過來……
難道西梁太后巴不得拓跋震去死?
傳聞西梁太后不是十分信任拓跋震的嗎?
怎么突然就在背后捅刀了?
余六合現(xiàn)在是一頭霧水,自己家那愚蠢的小師弟究竟在背后做了些什么,竟然能讓西梁上這么一個大當。
戴著黃金面具的顧守恒聲音變得低沉渾厚,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讓圓通那大光頭去做一下西梁的工作,順便提出西齊的城池一個不要,只負責幫忙拿回屬于大乾的三個州府而已?!?p> 余六合啞然失笑,他如果沒記錯的話,圓通在苦行游歷的時候就曾去過西梁,并把小皇帝給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如今西梁佛門大興,多多少少都跟圓通有關(guān)系。
而曹東遜、夏侯衍這兩位宗師,都是西梁小皇帝陣營的。
“可我也活不了幾天了?!?p> 余六合輕嘆一聲,覺得顧守恒還是太過意氣用事了。
救下他又有什么用?
冰霜奇毒已經(jīng)攻入心脈,他已經(jīng)是將死之人了。
“冰霜奇毒再厲害,短時間內(nèi)也不可能沖破神力的封印。”
顧守恒笑呵呵道:“元義死后,洪湖一帶再無一品箭手,我需要你率軍奪回屬于大乾的疆土,順便送那三百位天府學子的尸骨回家,總不能讓他們一直睡在荒郊野外吧。”
余六合也不再矯情,微微點頭,笑著答應(yīng)下來:“行?!?p> 不遠處,王傲天怒吼道:“你倆到底寒暄完沒有?再不過來,元義這條老狗就要跑了!”
王傲天現(xiàn)在那叫一個憋屈??!
一盞茶的時間已過,他身上的大宗師之力早已散去,現(xiàn)在只是五品修為的他根本不敢參與高品戰(zhàn)斗,只能狼狽的退出來。
這讓一心想殺一品揚名的霸天幫少主很是不爽。
“沒用的東西,自己逃命去?!?p> 顧守恒瞥了眼狼狽逃竄的王傲天,身影一閃,拎著他往后面丟去。
“你可真他娘的忘恩負義,要是沒老子那一盞茶的時間,現(xiàn)在輪得到你來裝這個逼?”
王傲天飛出去時罵罵咧咧,突然笑道:“算了算了,老子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一品箭手確實難殺,讓給你了,但下回你要幫老子殺十個二品!”
他見過張文煜、聶陽、魏彤,當初被自家老子攆到天府書院讀書時,就沒少遭這四個狗東西的欺負。
可那段時光,也是霸天幫少主最快樂無憂的日子。
只不過……
當黑衣書生找他幫忙的時候,王傲天愣住了,他從沒見過儒雅溫和的黑衣書生也會有脆弱的一面。
那晚無言,只有烈酒。
次日清晨,王傲天提著那把逍遙王用過的斬岳刀來到他老爹面前,把刀橫在自己脖頸處,說要老爹幫個小忙。
“二品算什么,以后帶你殺一品?!?p> 顧守恒負手而立,語氣淡漠。
王傲天翻了翻白眼,可惡,這次還真給他裝到了。
“大光頭,羅拉,給我留住那條老狗!”
顧守恒沒再浪費時間,化作一道金光沖殺而至。
他只有一炷香的時間斬殺元義,到時候不管殺不殺得了元義,他都得立刻離開這里。
巨大的伏魔羅漢法相悍然現(xiàn)世,梵音陣陣,佛光籠罩世間,手持金剛杵狠狠砸落下來,毫不拖泥帶水。
圓通念了一聲佛號,天地間似有萬佛在禪唱誦經(jīng),一個個玄奧的梵文字體從虛空中出現(xiàn),想要找那一品箭手好好貼貼。
圓通滿臉慈悲道:“施主莫走,貧僧送你去見見佛祖。”
“見你老母!”
元義氣得噴出一口老血,三魂七魄也差點被那金剛杵給砸出來了。
下一秒,元義狼狽的規(guī)避那些梵文字體。
這些梵文個個暗藏佛火,觸及必傷,以他現(xiàn)在的受傷程度,貼上一個就別想跑得掉了。
圓通也不生氣,臉色平靜的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既然說送你去見佛祖,那么就一定會送你上西天?!?p> “你算個毛的出家人!”
元義破口大罵,正經(jīng)和尚誰喝酒吃肉逛青樓?
剛說完,身披金色戰(zhàn)衣,戴著黃金面具的顧守恒已經(jīng)殺至,布滿金漆的拳頭直接轟在了元義臉上。
砰!
元義被打得暈頭轉(zhuǎn)向,結(jié)結(jié)實實撞在了梵文字體上面,被巫師加持過的佛火瘋狂灼燒著他的靈魂和身體,還散發(fā)出一陣陣陳年的肉香味。
“三品金剛!”
元義強忍著劇痛,死死盯著東風錢莊大老板,想要看出對方究竟是誰。
這次東風錢莊幫大乾殺他,明擺著是想讓西齊和西梁決裂,從而在側(cè)面緩和巨門關(guān)那邊的嚴峻局勢。
那么……
東風錢莊大老板就很有可能是大乾的某位大人物。
如今于老板展露出三品金剛的修為,那么在整個大乾里,誰又修了佛門體系?
“再忍一下,很快就不痛了?!?p> 顧守恒笑著說了一句,眼中殺意暴漲,抓住了元義兩條手腕,悍然緊握!
咔嚓一聲,腕骨斷裂!
元義只感覺到一股蠻橫的力量沖進他體內(nèi),并摧枯拉朽的斷掉他全身經(jīng)脈,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慘叫。
“噓,別叫別叫,棺材我已經(jīng)給你買好了,你喜歡滑蓋的還是翻蓋的???”
顧守恒翻手間取出一柄青銅小刀,狠狠扎進元義那“漏洞”的胸口處,繼而向前一推。
看似古樸的青銅小刀卻鋒利無比,直接將元義的整條右臂給切了下來,右半邊身子光滑如鏡,卻不停有鮮血流淌而出。
白發(fā)女子見顧守恒在發(fā)泄著多年累積起來的怒火與仇恨,也沒多說些什么,只是凝聚四根雷電鎖鏈,捆住了元義的喉嚨和三肢,不讓這一品箭手有機會逃脫。
“抓緊時間,你暴露了不少東西。”白發(fā)女子出聲提醒道。
顧守恒沒吭聲,揮刀切下元義的左臂。
“阿彌陀佛?!?p> 圓通不禁念了句佛號,或許是對元義的慘狀感到憐憫,盤腿坐在空中開始誦經(jīng),防止元義靈魂出竅逃跑。
事到如今,元義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滿臉虛弱的看著那張黃金面具,咧嘴笑道:“你很恨老夫,對嗎?”
于老板明明能一刀把他給殺了,可偏偏卻要斬掉他雙臂,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這也能夠證明,此次行動東風錢莊大老板不是幫人收債,而是替自己復(fù)仇。
元義自問殺過不少人,仇家如云,可今天在洪湖這里,加上感受到于老板心底里的極致恨意,他大概猜出對方的真實身份了。
那位乾京第一公子爺,只懂舞文弄墨,修為毫不起眼,但一張俊臉卻驚艷世人的黑衣書生,顧守恒。
因為在五年前那場洪湖水戰(zhàn)里,有人曾拜托他殺掉天府四杰。
只可惜,那時候黑衣書生不在,元義只能殺了另外三人。
現(xiàn)在,黑衣書生來復(fù)仇了。
顧守恒一愣,手握青銅小刀扎進元義嘴里,絞碎對方的舌頭和牙齒,淡淡道:“大意了,箭手的眼睛確實毒辣。”
元義喉嚨里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像是在哈哈大笑,也像是在傳遞情報,希望東風錢莊大老板的真實身份暴露于天下!
但最后,他雙目圓睜望向天空,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了。
顧守恒一刀割下元義的頭顱,伸手合上這位西齊兵部尚書的雙眼,嘴里喃喃道:“還剩一顆頭顱?!?p> 當所有人感受到一品氣機突然消失時,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在了“于老板”身上。
西梁的曹東遜和夏侯衍反應(yīng)最快,確認元義已經(jīng)死亡后,立刻抽身暴退,頭也不回的離開這里。
北靖的耶律太極也沒再追殺那位二品箭手,深深看了一眼戴著黃金面具的于老板后,微微拱手示意,大步離去。
顧守恒看向西齊的三大宗師,手里提著元義的頭顱,眼神平靜道:“想給他陪葬?”
橘勢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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