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緩緩打南邊過來,里面不知在聊些什么,灑下一路銀鈴般的笑聲。
小斗真的很想知道,這世上有什么事能讓人如此開心?大概是有新衣裳穿吧,或者是每天都能吃一根糖葫蘆。
“小斗,別愣著了,日頭這么大,趕緊割完麥子就回家?!睜敔斁従徶逼鹧鼦U,疼的他齜牙咧嘴。
小斗過去扶著他在樹蔭底下坐著,又拿破碗端著涼水遞過去,問出一個很有深度的問題:“爺爺您說,有錢人為啥笑的比我們開心?他們?yōu)樯堕_心?”
爺爺愣了一下,看了眼漸行漸遠(yuǎn)的馬車,頓時明白了。他微笑道:“小斗,你是不是覺得有錢人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沒錢就只能像咱們這樣唉聲嘆氣?”
小斗蹲在地上,用指頭在地上刨坑,嘟囔道:“天天種地種地,我種一輩子地,娶個媳婦兒、生個兒子,然后再領(lǐng)著兒子種地種地?!?p> 爺爺拿出煙袋抽了一口,琢磨著這孩子難道想去讀書?嗯……九歲了,是該讀書了。他溫聲道:“你要是想去跟著呂秀才讀書,爺爺也不會攔你啊。明天,明天爺爺去問問呂秀才。”
呂秀才是村里唯一的秀才,給村里三四個小孩教書為生。
小斗嘴巴撅的老高,道:“我才不讀書,我的意思是,為啥我生在鄉(xiāng)下?他們一出生就啥都有了!”他臟兮兮的小手指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控訴著命運的不公。
爺爺明白了,他又抽了一口煙,緩緩道:“爺爺給你講個故事吧?!?p> “好好好,小斗最愛聽爺爺講故事了!”
爺爺?shù)哪抗鈷哌^眼前的農(nóng)田、楊樹、官道,最后落在北邊的一座破廟上。
“前朝有個大將軍,他姓劉,為朝廷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皇帝對他也頗為器重。可是這位劉將軍還是有一件憾事,那就是他目不識丁,跟朝廷里的諸位大人聊天的時候總是鬧笑話?!?p> “爺爺您別講了,是不是又想拐著彎兒讓我去讀書?”小斗把耳朵捂起來,拒絕接受爺爺?shù)恼f教。
“哈哈,你這孩子?!睜敔敯研《返氖址畔聛?,接著說道:
“他讀書也來不及啦,他都四十多歲了,所以他只能教育自己的兒子好好讀書??墒撬麅鹤硬宦犜?,三天兩頭從書院跑出去跟街上的孩子們瞎胡鬧,時間長了還當(dāng)起了娃娃頭,帶著他們到一位員外的桃園里偷桃子吃,被看園子的人抓住了,扭送回家去了?!?p> “那位員外真小氣,不就吃個桃嗎?”
“這可不是小氣不小氣的事兒,大將軍的臉可都被這小少爺丟盡了。老子是上陣殺敵的大將軍,兒子居然偷老百姓的桃子,這孩子長大了還得了?”
小斗覺得爺爺在變著法兒罵他:難道爺爺知道我偷二壯他家的棗兒了?于是他很配合的問道:“所以那個大將軍揍了小少爺一頓板子,對不對?”
爺爺搖搖頭,道:“不,大將軍沒打他,也沒罵他。他讓自家管家把孩子帶到鄉(xiāng)下,讓他去鄉(xiāng)下玩夠了再回來。”
“鄉(xiāng)下有什么好玩的?”
“你瞧著城里人玩得開心,他們看鄉(xiāng)下何嘗不是呢?”爺爺說道,“這小少爺在鄉(xiāng)下沒人管束,借住在老管家的弟弟家里,吃的穿的跟鄉(xiāng)下人一模一樣,沒有半點特權(quán),出去玩三五天都沒人管他,時間久了,他又覺得無聊了?!?p> “哼,我就說嘛,鄉(xiāng)下沒什么好玩的?!毙《返拖骂^,又刨起土來。
爺爺自顧自的繼續(xù)講:“有一天,小少爺在一座破廟里遇見一個小乞丐,發(fā)現(xiàn)他很有趣。”他低頭一看,小斗果然來了精神,問道:“怎么有趣了?”
“這個小乞丐長得和他很像,像是雙胞胎,但是仔細(xì)看還是有不同的。小乞丐腳底有赤腳走路的傷疤,小少爺?shù)哪_卻是干凈的;小少爺手背上有一小塊燙傷的紅印,小乞丐卻沒有。他問小乞丐天天要飯好玩嗎?小乞丐說好玩啊,可好玩了,你玩不玩?”
“騙人,要飯有什么好玩的?”
“對啊,小乞丐說的是氣話,他知道這是城里來的小少爺,所以不想理他。可是小少爺來了興致,追著他問乞丐平時都玩什么,吃什么,怎么睡覺。小乞丐胡說一通,小少爺居然都信了,還問乞丐:要不我們倆掉個個兒,你去劉大爺家住,反正他沒怎么正眼瞧過我,除了吃飯管我,別的時候都懶得搭理我?!?p> “小乞丐要的就是吃飯啊,對吧,這是好事?!毙《氛f道。
“小乞丐自然想換,可是他怕事情敗露了會挨打,小少爺軟磨硬泡才說動他,倆人就去河里洗了個澡,把衣服換過來。少爺成了乞丐,乞丐成了少爺。”
小斗皺皺鼻子,道:“爺爺又瞎編,哪有這么好騙的大人?”
“還真有。那位劉家管家的弟弟……咳,就叫他劉大爺。劉大爺無兒無女無老婆,整天就琢磨書里的之乎者也,有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子在家他反而覺得不自在,又不是他的少爺?!睜敔?shù)臒煶橥炅?,他收起煙袋,接著說道,“可是小乞丐不一樣,他一開始是為了吃飯,后來吃飽了也會聽聽劉大爺念之乎者也,就在旁邊跟著念。劉大爺心想,果然!正所謂潛移默化,我終于把這個小子給化了!他挑了一本《三字經(jīng)》,問小乞丐學(xué)過沒,小乞丐說沒有。劉大爺心里暗罵一聲笨蛋,就耐著性子一句一句教他讀。”
“《三字經(jīng)》?說什么的?”小斗問道。
“《三字經(jīng)》就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xué)……”爺爺看小斗臉又垮下來了,只好打住,“這個小乞丐很聰明,教了一遍就能記住,劉大爺越看越喜歡。過了短短幾天,就能把全篇記住,于是劉大爺又拿出《千字文》、《弟子規(guī)》……”
“小少爺哪去了?”小斗問道。
“哦對,忘了說小少爺?!睜敔敼恍?,道,“小少爺穿著小乞丐的衣服滿村子亂躥,肚子餓的時候才覺得劉大爺家飯菜可口,可是他已經(jīng)換了身份,起碼要挺幾天再回去???所以只好舍下面子,去村口討飯,運氣好的時候能討個硬邦邦的饅頭,運氣不好就餓肚子。他想了想,覺得還是鎮(zhèn)上人家有錢,就跑了十里地,在小鎮(zhèn)街邊兒上討飯?!?p> “他真的想做乞丐?”小斗瞪大了眼睛。
“他當(dāng)然不想,但是他覺得新鮮吶!他做了幾天乞丐,也知道肚子餓是很難受的,知道乞丐進(jìn)了飯館會被趕出來,知道乞丐不能盯著有錢人看,不然就會挨打受欺負(fù)?!?p> “聽說乞丐也是有丐幫的,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爺爺裝作很吃驚的樣子,“他的確被丐幫發(fā)現(xiàn)了,丐幫一位六袋長老看他長得機(jī)靈,腿腳也麻利,覺得讓他在街上讓人欺負(fù)也不太好,就把他留在身邊,做個小跟班,有時還會分他半根別人吃剩的雞腿?!?p> 小斗撇撇嘴,道:“那還不如回去做少爺呢!”
“你以為那小少爺像你啊?!睜敔攪@了口氣,道,“他跟著這位長老見了很多世面,這才知道乞丐也是有三六九等的,而且不少江湖幫派對丐幫很是尊重,畢竟丐幫是江湖第一大幫?!?p> “乞丐幫怎么就第一大幫了?”
“你想想看,歷朝歷代哪有沒乞丐的?眼見這個門派起來了,那個門派滅門了,可是丐幫就像是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啊?!?p> 小斗點點頭,一說到“野草”,忽然想起正事還沒做:“哎呀我們忘了割麥子!故事下次再講吧!”起身飛也似的跑走了。
“這孩子。”爺爺起身拍拍土,也去割麥子了。
安肆伍
武俠版《變形計》一個清湯寡水的故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