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玨鉚足了勁,正要撲上去,玉小霜一下子摟住他,他回過頭來,小嘴嘟老得長,眼淚汪汪的要掉沒掉,又憋了回去,一副“別攔小爺”的模樣。
玉小霜趕緊輕聲安撫著:“十四叔,這等小輩何須你出手,讓侄女去解決就好?!?p> 此言有理,南宮幾個呼吸間就恢復了臉色,散了怒氣,點頭道:“說的有道理,是小爺我沖動了?!?p> 玉小霜笑著幫他理了理微亂的鬢發(fā),咱們十四叔真棒!
沐淼還在不知死活地問:“這是你小侄子嗎?武功底子不錯呀……”
這人真不會跟小孩子相處,沒見南宮玨不高興了嗎,不過也難怪,他本就是家里最小的那個。
玉小霜問道:“南宮源是我們家六叔,為何你也叫六叔?”
玉小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沐淼并不在意,解釋道:“這可就說來話長啦,我娘本是江湖中人,我打小就向往江湖生活,可我爹娘一直護著我,不讓我涉足江湖。如今我三個哥哥都在官場或軍營混得風生水起,我爹才松了口,只是不放心我,讓我勤練武的同時,也讓我學習了解其他的江湖經(jīng)驗。
因早年我爹與南宮源前輩有些恩義來往,便拜托前輩教我識毒辨毒解毒,前輩倒是答應了,可他說他的徒弟不是用毒好手就是制毒大師,我只求自保,傳出去丟他臉,壞他名聲,所以不讓我叫他師父,讓我跟著南宮家的小輩叫六叔?!?p> 確實話長,其實最后一句才是重點,玉小霜問:“也就是說你要跟著我這輩叫人嘍?”
“對呀,鈺霜妹妹,你就承認吧,快,叫哥哥!”沐淼很是雀躍。
玉小霜不理他,繼續(xù)挖坑:“所以除六叔外,我其他的叔叔你也得叫叔叔嘍?”
聽到這里,南宮玨心中的小火苗驟然滅了。
“是呀,南宮三叔我也叫了呀,還有七叔,九叔,都見過了。”獵物一點點地接近陷阱,然后自己一躍而入:“聽說還有位十四叔在這邊,我一會也得去拜會呢?!?p> 哈,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方才并沒有注意,南宮玨向六叔問安的時候,叫的是“六哥”。
玉小霜一臉嚴肅道:“巧了,我十四叔正好在這呢,你趕緊拜會拜會吧!”
說著,將南宮玨推上前,南宮玨輕咳一聲,天知道他要多不容易才忍住得意忘形的笑。
對面的沐淼一頭霧水,玉小霜非常好心地解釋道:“咱們十四叔年紀小,可輩分大呀,你可不能看不起他哦?!?p> 沐淼總算聽懂了,想著這兩人合伙欺負他這救命恩人呢。
不想有路過的孩子叫二人“十四叔”、“鈺霜姐”,他才勉強相信,嘴唇囁嚅來囁嚅去,才別別扭扭地叫了聲:“十四叔……”
南宮玨意外的沒有趁火打劫,他看著沐淼的樣子,正聲道:“小爺……咳咳……嗯,我六哥讓你隨南宮家小輩稱呼,是一番好意,可你畢竟不是南宮家的小輩,不必事事都遵從,我在南宮家確實輩分大,可在外人眼里,我只是一個七歲的孩童,所以,我們就以姓名相稱如何?”
玉小霜贊許地看著南宮玨,這孩子,平時愛耀武揚威的,這會卻會察言觀色顧及他人,他自幼喪母,能這般懂事,一方面可能是他父親和三叔時有教導,另一方面恐怕是父親不在身邊,身在他處,格外在意別人的看法吧。
小安戎也是懂事乖巧的孩子,如果他倆能在一起玩兒的話……玉小霜想著,看南宮玨的眼神越發(fā)憐愛了。
沐淼的心里有些不舒服,這小孩雖輩分大,可也才七歲,能有這般氣度實屬難得,想想自己倒有些小家子氣了。若推辭他的意思,執(zhí)意叫他叔叔,多沒面子,可若直言同意,又似乎不合禮數(shù)……他憋得面色漲紅,最后似乎輕聲嗯了一句,便調(diào)頭跑了。
記得他好像也就十七八歲吧,正是極要面子的年紀,玉小霜搖搖頭,牽著南宮玨準備離開。
南宮玨卻頻頻回頭,忍不住問道:“鈺霜,他氣呼呼的走掉了,我是不是不該那樣說……”
這般小心謹慎,原來囂張跋扈只是他的外殼,內(nèi)心卻敏感細膩……
玉小霜看著他怯怯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蹲下來道:“我家十四叔剛剛的話很有氣度哦,可能沐淼呢,家里沒有你這樣年紀小輩分大的親眷,他第一次遇到,不知如何處理,他又害羞不好意思說,所以就跑掉了呢?!?p> “哦!”南宮玨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就好,他剛剛救了小爺我呢,不能氣著他了。”
玉小霜忍不住笑了,剛剛還盤算著讓沐淼去當炮灰,人家真救了他,又念著恩,她牽著她那可愛的十四叔,踏著斑駁的樹影,緩緩前行。
風吹葉落,日斜影長,恍若畫卷,靜謐安詳。
二人漸漸走遠了,南宮霖才從樹后轉(zhuǎn)出來,輕聲道:“玨兒跟著她比跟著我好。”
另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的長衫男子,看看南宮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又看看遠去的兩個身影,深以為然的點頭。
沐淼有些苦惱,哦不,應該說非常地糾結(jié)。
他鼓著一腔熱乎乎地江湖血與他爹死磕,終于換來了外出學習鍛煉的好機會,也算是朝夢想挺進了一大步。
可是他在南宮族學待了幾天才發(fā)現(xiàn),當慣了大少爺?shù)乃?,還真不習慣身邊只有一個小廝的日子,但這并不算什么,他努力適應著,此乃糾結(jié)之一。
在這樣一個陌生又不舒適的地方,他只有南宮鈺霜這么一個老熟人,可他每每想要過去套近乎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那個小十四叔陰魂不散,緊緊黏著南宮鈺霜。
其實這也沒什么,他覺得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并不會有少兒不宜的部分,可關(guān)鍵是南宮玨不是少兒。
上次那般尷尬的相遇讓他心有陰影,于是他只能每次看著那一大一小離去的身影,默默散發(fā)哀愁,此乃糾結(jié)之二。
“少爺,少爺——”小廝飛刀的聲音打斷了沐淼的哀愁,他瞥了飛刀一眼,飛刀立即垂手而立,匯報道:“少爺,今天鎮(zhèn)上依然很太平,什么事都沒有。”
沐淼瞪他:“我就不信了,一個鎮(zhèn)子上,怎么能沒一兩個惡霸強盜、小偷騙子的?”
如果有胡子,沐淼此刻的樣子就叫做吹胡子瞪眼。
他看書里說的、戲里唱的行俠仗義橋段,一直想親自上演一番,無奈在家爹爹管得嚴,苦無機會。
到了這里,天高皇帝遠,管不著了,便讓小廝去鎮(zhèn)上偵查不平之事。奈何好幾天了,依然一片太平祥和的樣子,此乃糾結(jié)之三也。
“少爺,人家鎮(zhèn)子安寧還不好嘛,非要人家雞飛狗跳?”飛刀垂著腦袋,眼珠轉(zhuǎn)個不停。
出門前,老爺夫人特意把他叫過去,對他千叮萬囑,看好少爺,不許他四處惹事,搞什么行俠仗義,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沒活路了。
所以鎮(zhèn)子上不能有什么不平事,即使有,他飛刀也看不見,聽不見。
好在沐淼沒在為難他,自己跑了出去,飛刀趕緊跟上去,生怕這小祖宗不相信他的話,自己去鎮(zhèn)子上視察去了。
沐淼徑直沖到了練武場,這會南宮家的孩子們都在上課,他就在空無一人的練武場撒起火來。飛刀看著劇烈顫動的木樁子和揚起的煙塵,吐了吐舌頭,幸好少爺沒拿自己撒氣。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抹緋色的身影略過,眨眼間便和沐淼斗到了一塊,飛刀被選派到沐淼身邊不是沒有原因的,他正準備出手,卻發(fā)現(xiàn)突然竄出來的是個女子,還是個好看的女子……
那自己還是觀望一會吧,若是那女子下狠手,自己再制止也不遲,于是,飛刀表現(xiàn)出抓耳撓腮,為主擔憂的忠仆樣,待在一旁干著急。
飛刀突現(xiàn)又消散的戾氣,自然沒有瞞過玉小霜,寶貝小兒子獨自出門,遣個高手跟著他很正常。
玉小霜裝作不知,她看沐淼在拿木樁撒氣,有意開解,便和他過上幾招,讓他打個過癮。
勁氣剛至,沐淼下意識還擊,看清楚那嬌俏的容顏后,愣了愣,旋即嘴角上揚,專心過招起來。
沐淼的功夫底子還不錯,就是招式太多花架子,遇到厲害點的,保不齊會吃虧。
玉小霜并不用殺招,只是引導點播,沐淼學得倒快,沒多久便摒棄花式,直達要領(lǐng)。
橙黃金亮的秋日漸西漸斜,飛刀從雙眼一瞬不瞬地緊盯二人,到哈欠連天懶得再看戰(zhàn)況,他拍了拍咕咕直叫肚子,打了個餓嗝。
遠遠似乎有人往練武場走來,那不知疲倦的二人才意猶未盡地收了勢,一身塵土,相約著沐浴后一起用晚膳。
回房的路上,沐淼眉眼彎彎,步履輕盈,哼著不知名的曲調(diào),少爺心情舒暢,做下人的日子自然好過些,于是飛刀樂呵呵地跟著,并不打擾。
這應該是這些日子以來最愉快的時光了,沐淼看著對面的佳人慢慢用餐、溫柔嫻淑的樣子,嘴角咧到了耳根。
佳人抬頭看到他的模樣,嫣然輕笑,沐淼感覺心中似乎有一節(jié)嫩樹枝,輕輕地撓呀撓呀,一不留神就發(fā)了新芽,伸長了枝丫,越來越茂密,越來越豐潤,填滿了胸口,攀上了嗓眼兒,癢癢麻麻的卻又充實異常。
真想把此佳人帶回家,放那坐著,什么事兒都不用干,就對著自己笑,沐淼想著,頓時食欲大增,連吃三大碗才罷口。
趁著小十四叔不在,踏著黃昏最后一縷光,沐淼帶玉小霜來到玉渚潭邊。
玉小霜先前陪南宮玨來過,清靈的瀑布裹著無數(shù)地白色水花,自峭壁傾泄而下,嘈嘈切切落入潭中,濺起的水珠映著夕陽的光,璀璨耀眼。
細碎的水珠飛到臉上、手背,有些涼意卻又沁人心脾,水汽氤氳,卻不知迷了誰的雙眼,又醉了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