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今夜也是熱鬧非凡,一連串的彩燈落在屋檐,懸在樹梢,將皇宮照得螢螢如天宮。
皇帝,太后,各位娘娘,皇子,公主,都在,大臣們幾乎都來齊了。
皇帝說,他們君臣這么多年,是君臣,也是益友,日日為國事操勞,一年到頭,也就這么幾次節(jié)令可以好好聚一聚,諸位只管吃喝,今日沒有君臣,只有益友。
皇帝可以如此說,他們可不敢真如此沒大沒小,卻都比平時要放縱一些,畢竟要給皇帝面子嘛。
且今年年初經(jīng)歷了那般劫難,過了半年,總算是恢復過來了,有如此明君,處在如此盛世,怎能不讓人歡愉?
菜一波波地送上去,空器皿一盤盤地撤下來,觥籌交錯,言笑晏晏,若不是皇帝太后在,他們還可以再放肆一些,笑得更大聲一些,今夜就忘記平日里的嫌隙,好好過個中秋佳節(jié)吧。
皇帝微笑著,看著其樂融融的場景,與太后低語著,忽地察覺了什么,多看了臺下幾眼。
太后問道:“在看什么?”
皇帝的視線還在臺下,他道:“往年南宮家的幾個孩子都來的齊齊的,今日卻只有雙胞兄弟二人……”
太后坐直了身子,也看過去,卻看不太真切,便不再看了,笑著說:“鈺雪他們還沒回來,其他的幾個,還不是去哪兒鬧去了,指不定啊,都沒進宮,到街上玩去了?!?p> 皇帝又看了其他幾處,估計太后說的是實情,這些孩子們都去街上玩去了。
宮家那小子缺席,鈺霜也不在,不用問,肯定雙雙出去玩兒了,那小子整了個什么云河月畔軒,聽說又新奇又美,指不定就去了那。
南宮戟一向穩(wěn)重,往年這種場合肯定會來,今日也不在,八成是有了什么苗頭。
南宮盾難說,不過當初從楚州回來,他是與沈綿一起……莫不是……
皇帝突然八卦心起,他喚來禁軍統(tǒng)領沈蘊,問道:“往年,你家妹子都會來湊熱鬧,今日怎地沒見到她?”
今夜宮宴,來往的人多,作為禁軍統(tǒng)領,沈蘊要安排的事情太多了,他好幾日不曾回家,哪里知曉家中妹子的事。
不過往年這個時候,小綿都會進宮找自己,今年確實沒來……沈蘊略略思忖道:“回皇上,家父家母身子還未痊愈,舍妹可能在家照顧雙親?!?p> “哦……”皇帝有些失望,這人也不管管自家妹子,有沒有被南宮家的小子拐走都不知道。
沈蘊聽出皇帝聲音中的失望,一向又直又粗的神經(jīng)突然拐了個彎,他腦中萌發(fā)出一個念頭來:……皇帝特意問小綿,該不會是看上小綿了吧?!
他被自己的念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嚇了一跳,皇帝的年紀都能做小綿的爹了,應該不會那么喪心病狂吧……而且小綿和皇帝也沒有見過幾次啊……
呃……好像次次宴會、出行、圍獵……都有她,不會吧,真的入了皇帝的眼?
沈蘊已經(jīng)冷汗涔涔,皇帝并未察覺,還在四處張望,冷家那二小子不在,景家大小姐連這么好的宣傳平臺都不出現(xiàn),這兩人肯定也一塊玩兒去了。
當初冷玹請皇帝為他與景凰賜婚,皇帝還嚇了一跳,這兩個人怎么搭上線的?哦,一個救人,一個被救,英雄救美的故事總是經(jīng)久不衰。
細細想來,冷玹以后跟著景凰經(jīng)商也好,不缺銀子,也沒什么權(quán)力,他現(xiàn)在沒有異心,難保以后不會……以后的事,誰又能知道呢?
皇帝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看到沈蘊還杵在那,便沒好氣道:“怎么還在這?不用去布防嗎?”
沈蘊一驚,回過神來,皇帝心情不好,難道是因為小綿沒來?
他想趕緊找個地方冷靜一下,皇帝又叫住他,道:“等宴會散了,你也回家去看看,今日是中秋,團圓節(jié)?!?p> 沈蘊受寵若驚地應是,退了下去,心中卻掀起滔天巨浪,皇帝讓自己回去看看,是看看小綿嗎?還是因為小綿多關(guān)照自己?
到底什么情況啊?小綿怎么就和皇帝搭上線了?他們進行到哪一步了?啊——
沈蘊現(xiàn)在恨不得立即飛回去,抓著妹子好好地問個清楚明白,他渾渾噩噩地往前走,突然想到,之前南宮小四打聽過沈綿的事。
當時自己也沒怎么在意,只當他們一起從楚州回來,隨口問問罷了,現(xiàn)在想來,南宮盾是不是也對小綿上心了?
南宮小四啊,你可一定要對小綿上心啊,最好非小綿不娶,最好今天就來提親,趁皇帝的意思尚未明朗,將小綿的親事定下來,皇帝顧及名聲,就不會對小綿下手了!
皇帝啊,真不是屬下不看好您,而是您年紀這么大了,小綿還那么小,多可惜,再說,您后宮的人也不少了,別打小姑娘的主意了成不?
皇帝不知道,自己八卦的一問,讓自己的下屬對自己腹誹滿滿,連自己的后宮之事都想插手了。
煙花還在綻放,歌舞還在繼續(xù),玉小霜他們酒足飯飽,準備去街上看花燈了。
他們四人有說有笑地下了樓,往門口走去,看著那明月燈,邊走邊聊。
云河月畔軒三樓最拐角的欄桿上,站著兩個人,一人笑著,嘴角掛著殘忍和邪意,輕聲道:“……那么,就從這里開始吧……”
另一人微笑著,攀出欄桿,一躍而下。
有勁風襲來,宮云朔迅速推開沈綿,拉著玉小霜往后掠去,南宮盾也察覺到了,接住沈綿也極速往后退去。
有個人從他們面前墜落,頭朝下,倒著的臉上還掛著笑,砰地一聲,鮮血四濺,肝腦涂地。
沈綿愣了愣,旋即驚叫起來,周圍頓時驚呼聲四起,玉小霜的心打著顫兒,偏過頭去,閉了閉眼,死死地攥住宮云朔的手。
她們都經(jīng)歷過殺戮,可那是有心理準備的,這般突如其來的慘狀,還就在眼前,任誰都有些承受不住,那血,還濺在了沈綿的鞋子上。
南宮盾摟著沈綿走到一旁,避開院中的情形,小聲安撫著。
宮云朔沉著一張臉,抬頭看著樓上,樓上漸漸擠滿了人,面上驚懼不已,都在指指點點,暫時沒有看到可疑之人。
宮云朔握緊了玉小霜的手,給她溫暖和力量,他叫來立秋,吩咐道:“讓我們的人守好院門,一個人都不要放出去,請裴少卿過來,若是霜降當值,讓他也來?!?p> 立秋知曉事情的嚴重性,立即吩咐安排下去。
云河月畔軒很快被封鎖,立秋出面安撫受驚的賓客,懇請他們暫時待在各自的包間中,配合接下來的調(diào)查。并承諾,今夜菜金全部減半,接下來會免費供應美酒佳肴,才讓騷動的人群暫且安坐下來,只是議論之聲不絕于耳。
南宮盾已經(jīng)帶沈綿去換了鞋子,回到了包間,宮云朔和玉小霜仍在原地,等著大理寺的人過來。
今夜來的人不少,不過有的人吃完已經(jīng)先行離去,事發(fā)之時,仍在軒中的賓客名單已經(jīng)在收集。死者的身份也已經(jīng)在核查,只是目前沒有親朋出現(xiàn)。
很快,名單送到了宮云朔的手中,除了一樓的伙計和賓客,事發(fā)之時,待在二樓和三樓的賓客一共二百九十四人,伙計二十二人。
云河月畔軒生意紅火,要定包間都需要留下姓名,很快排查到此人名叫李昌,四十多歲,并非籍籍無名,而是兵部員外郎,從六品上。
按說李大人也應該進宮赴宴,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但死得是朝廷命官,讓事情更加復雜。
李昌定的是三樓南側(cè)的包間,正好和玉小霜他們隔了三間包間,轉(zhuǎn)彎過去的那一間,可以看到明月燈的景象。
包間是九天前定下的,今夜是約了朋友,朋友有事先走了,他便獨自一人吃喝,可能是出來看景,便倚在欄桿上,不知為何跌落了下去。
玉小霜蹙眉道:“很奇怪,李大人若是自盡,應該不會事先還約了朋友,若是失足跌落,或是被人推下去,他肯定會驚叫,可他卻又是微笑著的,似乎很平靜,視死如歸,會是喝醉了酒嗎……要驗傷情和毒才能進一步判斷?!?p> 玉小霜很想親自驗看,可眾目睽睽之下,她不能暴露身份,只得耐著性子等著。
煙花還在繼續(xù)綻放,卻已經(jīng)沒有了先前的絢爛多彩,被滯留在軒中的賓客,或議論,或好奇圍觀,或繼續(xù)吃喝。
能來這里的,大多都是有身份有閱歷的人,不會因為這點小意外就擔驚受怕,失了身份,也就事發(fā)之時,受到了點驚嚇。接下來就等大理寺的人來例行詢問,反正自己什么也沒干,也就該吃吃,該喝喝便是,何況菜金還能減半。
宮云朔一言不發(fā),看著尸身落下來的位置,面部朝向,以及血濺的范圍,基本可以確定人是從三樓靠南的地方墜落,很可能就是包間的門口。
玉小霜目測此人應該沒有外傷,雙目微睜開,沒有驚懼,面上含笑,似乎連疼痛都感覺不到,沒有酒氣,只有濃厚的血腥氣。若不是醉后失足墜樓,若不是自盡,還這般模樣,才是最詭異的地方。
他們都能判斷出大概,但他們現(xiàn)在的身份不是密探,只是事發(fā)地的東家,他們可以查,但是在大理寺來之前,不能越過他們。
宮云朔已經(jīng)吩咐立秋,先去查三樓南側(cè)的客人,問問有沒有人見過李昌,以及他朋友走后,還有沒有其他人進入他的包間,盡快找到他的朋友,帶回來。
他這是幫大理寺節(jié)省時間,可不算僭越,他又吩咐著,傳信給小滿他們,若是事情了結(jié)了,盡快回來,并讓立秋親自去孔方樓,調(diào)李昌的卷宗過來。
該吩咐的都吩咐了,該查的都查了,大理寺的人趕來了。
金玉棠
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