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中了道門上境高手的渙神符箓也能硬抗過去的陸九這時候卻有點回不過神。
他從沒見過哪個第二境的小輩剛見面就敢管他叫大哥的。
“我認(rèn)識你?”
陸九把第一個問題調(diào)換了順序,又問了一遍。
“大哥,我叫曹俱滅。”他大大咧咧地擺手道,“無劍觀甲未支初學(xué)弟子,第二境后期,師祖老爺子教了我一手驚雀劍術(shù),我還自己學(xué)會了借劍意,哥你看我還行不?!?p> 陸九哭笑不得,無奈地點頭道:“能在第二境就領(lǐng)悟劍意,的確是不錯的?!?p> 他有點轉(zhuǎn)不過彎來,按平日里不羈的性子,插科打諢的往往都是他自己,結(jié)果現(xiàn)在看到一個小輩混不吝地吹牛逼,反倒讓他有些不習(xí)慣了。
出乎意料的,曹俱滅不僅沒有就此收斂,反而還繼續(xù)腆著臉問道:“那大哥你有沒有見獵心喜,愛才心切,忍不住想傳授給我一兩招的感覺?”
劍尊陸九臉頰有些抽搐,他這一趟的確是來找譚方天的,既然眼前這晚輩是譚方天的半個徒弟,于情于理,他倒是的確應(yīng)當(dāng)給個見面禮。
但他就是有點不甘心:你要我就給……劍尊的面子不值錢么。
可不給,若是傳出去,倒顯得他有些小家子氣。
好在這時候,潭邊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解了他的圍。
“俱滅,不得無禮?!?p> 無劍觀的老爺子,劍尊譚方天終于來了。
“陸兄。”
“譚兄?!?p> 兩人一頓見禮,給曹俱滅整不會了,剛為了抱大腿與陸九稱兄道弟,想不到這看起來不過壯年的男人竟然跟老爺子是平輩。
陸九笑意玩味地看了曹俱滅一眼。
后者干咳了一聲把臉轉(zhuǎn)向一旁,心想:“看來當(dāng)時的推測不差,師祖應(yīng)該是身體有什么問題,否則不會顯得如此衰老。”
修者壽數(shù)綿長,哪怕是下四境的,往往活上個百余歲都不成問題,到了中四境,動輒便是數(shù)百歲,上四境的強者則更甚。
在此期間,若不動用變化面容的術(shù)法,自身的容貌往往都能在青年到中年階段維持大部分時間,只有到了日薄西山之時,才會迅速衰老。
想到這里,曹俱滅心中一陣擔(dān)憂,只希望師祖的身體沒有大礙。
譚方天在一邊笑瞇瞇地說道:“看我這徒孫,還成器吧?”
陸九啐道:“別顯擺了,你把斬龍都給了他,我還能不知道嗎?”
直到這個時候,曹俱滅才知曉,原來腰上短劍的名字叫斬龍。
譚方天把眼中全是得意,卻還是故意矜持了一番說道:“可不是給他的,當(dāng)初說好了,要學(xué)會借劍意了才能贈與他,否則的話,我還要收回的?!?p> 陸九挑了挑眉,臉色有些古怪。
“怎的了?”譚方天的眼神在兩人身上逡巡,一臉莫名。
他不知道自己這活寶徒孫怎么會和第一次見面的陸九有了暗地里的默契。
“咳,師祖?!辈芫銣鐡现^頂,“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p> 譚方天:?
陸九盯著兩人看了半晌,明白過來,雙手抱在胸前點頭道:“我作證,他的確學(xué)會了,而且學(xué)得不差?!?p> 有這位劍尊作背書,老爺子當(dāng)然不會懷疑,而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曹俱滅身上發(fā)現(xiàn)種種驚喜,此時只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p> 從這個字當(dāng)中,曹俱滅竟聽出了復(fù)雜的韻味,三分欣慰,三分決絕,三分期望。
“師祖……”他本能產(chǎn)生了一絲不好地預(yù)感,情不自禁地呼喚了一聲。
譚方天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轉(zhuǎn)過身問陸九道:“你這趟來有什么事嗎?”
陸九抱了抱拳:“最近西北不太平,那位擔(dān)心會有事端,我便想著在各處都走一遭,將此事通知諸位,也好早做打算?!?p> 他所說的諸位,當(dāng)然指的是能入他眼的一眾強者。
譚方天聽罷張了張嘴,最終化成了一聲嘆息,他的眼神與陸九交錯,兩人似在這一瞬間乎傳達(dá)了什么。
“竟然已經(jīng)到了如此地步么?!?p> 陸九顯得有些震驚又帶著幾分惋惜,又看向曹俱滅,眼中有了些不同的意味,“譚兄,保重?!?p> 譚方天輕輕點頭,對曹俱滅說道:“小子,劍道之路還有很長要走,有些艱難坎坷乃常事,老夫要唯愿你記住一點?!?p> “我輩劍修,也應(yīng)如本命之劍一般,即便鮮血加身,卻始終剛直不阿?!?p> “手掌三尺青鋒,便要劍斬八方妖邪。”
“小俱滅,天下或許要亂了,快些成長起來吧?!?p> 說完,他不給曹俱滅說話的機會,自顧自地往前走,一直走上了天上,走到了夕陽之中。
老劍尊看著沐浴在紅霞里的斷銀山,久久不愿離去,似乎想把這美景全都裝進腦海。
直到太陽快要落下,他才終于消失無蹤。
“陸前輩……”曹俱滅現(xiàn)在沒心情去套什么近乎,他又不是傻子,剛才那番話明顯是在交代后事,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推測出來的結(jié)論。
“我?guī)熥嫠遣皇鞘軅???p> 陸九斂去平日不羈的神色,輕輕吸了口氣看著他:“是?!?p> “能救嗎?”曹俱滅的聲音不再顫抖,眼中滿是堅定的神色,仿佛哪怕陸九說要上刀山下油鍋,他也要去做到。
可是,十一境的劍尊陸九搖了搖頭。
“天命已定,神仙難救?!?p> 曹俱滅捏緊了雙拳,咬牙問道:“怎么回事?”
陸九猶豫了很久,想起譚方天本人都對眼前這年輕人青眼有加,終于是開口道:“你知道天下之東南北三方,都是由我們?nèi)俗逍拚呓?jù)點,耕種作息,可你知道西邊是什么?”
曹俱滅答道:“我只知那里是妖魔橫行之地,那位十二境的大劍仙坐鎮(zhèn)西北誅妖樓守衛(wèi)邊疆,才一直沒能讓那些妖魔東進。”
妖魔并非妖族,它們的體型外貌甚至族類雖然與妖族類似,但不同的是,多數(shù)妖族雖有靈智,卻不會聚集成群,形成組織。
但妖魔不同,它們屬于另一種文明。
雖然野蠻,但是文明。
陸九點頭道:“沒錯,但光憑劍仙一人是不夠的,若是遇上妖魔活躍的時代,那些畜生會變得尤其殘暴,集結(jié)成軍攻伐邊境。那時候就需要召集天下高手,匯聚西方,擊退它們的進犯?!?p> “百年前,你們無劍觀的七位上境祖師在那里隕落,若不是他們在關(guān)鍵時刻不計代價地出劍,恐怕那些妖魔早已經(jīng)長驅(qū)直入,天下也已生靈涂炭。”
“那次戰(zhàn)役里,你師祖是無劍觀唯一的幸存者,可他傷勢過重,毀及氣海,短短百年便衰老至此,我觀他氣息,怕是。”
“大限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