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帶路’買賣,卻又不同。
話說這張老漢不是旁人,他本是張家村人,后面百十口人都與他沾親帶故,因此格外上心。
張大牛這時從后面回來,與張老漢并肩而立,看著接天連地的白霧,瑟瑟發(fā)抖。
嗯,他是凍的。
內(nèi)息作為一種可以普遍修行的能量,在底層的傳播并不受太多限制。
那些什么‘我耗費千辛萬苦學(xué)來的東西,斷不會輕易交給別人’,或者‘我上師門發(fā)過誓,不會傳于他人’之類,都是屁話。
一件東西若是證明好用,就會傳播出去,任何限制都不能擋住這種‘洪流’。
無它,唯利益爾!
之所以在尋常百姓中傳播不開,不是因為功法受到限制。
……相反,有太多渠道,可以獲得基礎(chǔ)內(nèi)息修煉法門。
而是因為物質(zhì)條件。
修煉內(nèi)息,是需要消耗肉食的。
更直白點說,內(nèi)息是從肌肉細胞中提煉出來,是需要蛋白質(zhì)的。
而在這個封建年代,‘吃飽’,還要攝入充足的蛋白質(zhì)(肉蛋奶),何其難也。
普通百姓,還在溫飽線上掙扎呢。
百姓有點閑錢,更愿意積攢下來,以備荒年。
百姓不是不知道內(nèi)息好處,實是不能。
加上武林規(guī)則,讓江湖人士也少有機會,在普通百姓面前顯露身手,于是兩者漸行漸遠,仿佛另一個世界。
……比起江湖,百姓更愿意培養(yǎng)他們的孩子讀書,畢竟讀書所需消耗,可比修煉少上太多。
在有科舉這個上升渠道的王朝,先考取功名,脫去民籍,達到階層躍遷,才是大多數(shù)百姓的終極目標。
至于其它,不說牧守一方,單是一名小吏,便不愁吃穿,到時候再考慮武功不遲。
所以自古以來,窮文富武,早有定論!
最主要的是,底層江湖人士,不見得過得比官吏要好。
而張老漢,就是底層中的底層,不然也至于靠‘帶路’維生。
因為習(xí)武時蛋白質(zhì)攝取不足,張老漢武功停留在‘不入流’巔峰,不得入門。
并且身體佝僂,極為消瘦,形如骷髏。
因此村人都很怕他,四十多歲還未娶妻,常年在外打拼,混口飯吃。
也算是逍遙快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還有幾個閑錢,不時接濟他弟弟一家,也就是張大牛家。
至于夜深人靜,是否輾轉(zhuǎn)難眠,也唯有張老漢與月光知曉。
“你羨慕也沒用,我張家還指著你傳宗接代呢,好好讀書。”
張老漢似有所覺,吐出個大大煙圈。
“叔?!?p> 張大牛眼睛一熱,若沒這叔叔,哪有他今日?
知道這位叔叔心意,張大牛轉(zhuǎn)言問道:“這里面很危險么?為什么不白天走?”
考慮到這是自己親侄子,張老漢也不敷衍,實話實說道:“有些危險,這白霧很是邪性,能吸人體力,還能讓人產(chǎn)生幻覺?!?p> 張大牛后退幾步,有些驚恐的看著翻卷的白霧,如同在看洪荒猛獸。
“真有這么可怕?”
他有些懷疑,這位叔叔是在故意嚇唬他。
“所以才要晚上走,晚上雖冷,但這白霧也降到地面。”
張老漢笑著解釋道。
他卻沒說,他們這些‘帶路’,為探索出安全道路,付出了什么。
這種天氣,可沒有小獸供他們驅(qū)使……
天色漸暗,刮起北風(fēng),吹散白霧,帶著無盡哀嚎。
“叔?”
張大牛一個機靈,豁然驚起,就看到張老漢直直的盯著他看。
見他望來,張老漢眼睛一動,咧嘴笑道:“起來吧,該出發(fā)了。”
“叔,你這是?”
“張大牛心驚膽戰(zhàn)的問道?!?p> “哦,以前落下的毛病,喜歡看人睡覺?!?p> 張老漢隨口說著,又拍起一人。
張大牛聽著嗚咽的哭聲,打了個冷顫。
“叔,你聽到了么?”
“啥?”
“這,這哭聲……”
“我可沒聽見什么哭聲?!?p> 張老漢看著張大牛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不禁哈哈一笑。
“好了,看你這鳥樣兒,這是風(fēng)灌入一線天發(fā)出的聲音,莫要害怕?!?p> 張大牛于是松了口氣,他也是看了幾本閑書,才有一些不好的聯(lián)想。
這時張老漢那張‘骷髏’臉卻湊到他面前,帶著詭異微笑:
“不過以前的風(fēng),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人們都說,是那死去的十萬北狗在哀嚎,這群畜生做了那么多惡事,死后也不會得到安寧。”
不同于張大牛所在張家村,作為北蠻新占領(lǐng)區(qū),有沒有油水不說,隨后又被本因和尚團滅。
張大牛并沒有感受到北蠻人的兇惡殘忍,反倒是對漸起的兵禍與糧食緊缺憂心忡忡。
張老漢可是見過北蠻人的蠻橫,親眼見過不少慘事發(fā)生。
他自己還親手弄死幾個。
......當(dāng)然也被北蠻兵隊長追殺,身中數(shù)刀,若不是熟悉地形,早就被丟到尸坑,成為眾多尸體中的一員。
是以張老漢對北蠻的恨意,是非常真實的。
他太知道,若是讓這群畜生不如的東西占據(jù)中原,他們會遭到怎樣的對待。
張老漢對于這場‘天災(zāi)’,是心存感激的。
“一場大雪,落得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呀真?zhèn)€兒干凈~”
他不禁哼起最近說書人的唱詞來。
此時村民都準備完畢,按照張老漢吩咐,用麻繩挨個捆在腰間,一個連著一個。
莫說大多數(shù)村民都有夜盲癥(攝取蛋白質(zhì)不足),張老漢也怕驚動里面的‘東西’。
火光,或者說火把,最容易將他們的位置暴露。
當(dāng)然,要是一點光沒有,誰也別想在黑夜中前進……以張老漢的功力,還沒到達夜視程度。
不過嘛,既然張老漢帶村人晚上前進,自然胸有成竹。
皎潔的月光灑落,將大地染成一片銀白。
張大牛揉了揉眼睛,不知是錯覺還是怎地?
他覺得這月亮有些大,這月光有些亮。
“走!”
隨著張老漢一聲令下,隊伍再次前進,張家村人扶老攜幼,拉出一條漆黑長龍。
一刻鐘后。
“加快速度,必須要在天亮前,穿過一線天,傳下去?!?p> 張老漢低聲說道。
張大牛轉(zhuǎn)頭也說:“我要加速了,必須要在天亮前,穿過一線天。傳下去?!?p> 這名村人又對身后之人,說出同樣話來......
就這樣一個傳一個,將張老漢的命令傳達到每一個人耳中。
很快,隊伍的前進速度,便在一片安靜中加快幾分。
……除了耕牛,剩余家畜都已換成糧食與肉干,而村子的幾只耕牛,也被裝上嚼子,讓它們難以發(f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