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蕩氏之兵五十乘,本就是我等的盟友,只是華大夫謀事不秘,為宋公所查,所以蕩氏才在最后的關頭抽身而去,以免殃及己身。公子蕩所說夜觀形象,以本公子度之,多半是發(fā)現(xiàn)華大夫語泄家人,料定潰敗?!?p> 至于如何爭取蕩氏回心轉意,公子鮑成竹在胸:“蕩氏位極司城,原本參與此事,就不為財帛不為土地不為私利,只為終結亂政,匡扶國家的公心而已。
越是講道德的人,就越省事。我等不必拿出任何好處,他們就會乖乖被利用。我等起先謀事不密,只要引以為鑒,作出周全的安排,確保不重蹈覆轍,蕩氏定然加入。
以本公子籌謀,聯(lián)軍復成之后,軍隊的決策,由鱗向魚蕩四家執(zhí)牛耳者秘議,華氏只出錢財輜重,絕不多舌,以安蕩氏之心。”
鱗向魚蕩,均為宋桓公的后人,彼此親緣關系,不出三服,其中魚鱗二氏還同是公子目夷的子嗣,同氣連枝。公子鮑相信他們絕對能夠精誠合作,而非華御事領導的一盤散沙。同為兩百乘,戰(zhàn)力亦不在同一水平。
“只是總兵馬,會諸族,又需要時間,最快十二日前鋒才能出動攔截宋公御的討伐大軍吧?”華御事很擔心時間吃緊:“這期間,宋公若是兵鋒北渡丹水,孰人能御之?聯(lián)軍豈不是在未能集結完畢的狀態(tài)下被各個擊破?
如之奈何?”
公子鮑輕笑道:“華大夫忘記公子卬、公子杵臼乎?此二人在楚丘,與武功共居丹水之陽。此三人與太子江交從甚密,太子江報仇,三人身為同胞兄弟、同窗摯友,安能不報仇。
且宋公死,孰人為君?愿使人往說,暗示兩位公子人主之位,一戰(zhàn)可得,二位公子敢不為我等喋血守丹水之門戶?
武氏貧瘠,又無卿位,事成之后,許以高位,又允諾糧草、輜重補給,楚丘安能不為我等前驅?”
夏歷四月三十日,楚丘。
歌舞升平的氣象被華氏派來的使者打斷,打敗山戎的一派喜氣洋洋被新的戰(zhàn)爭陰云所籠罩。
“有請墨大夫?!蔽涔γ嫔挥?。
墨點就坐后,使者簡明扼要地說明了前番商丘大戰(zhàn)的勝負結果,并告知聯(lián)軍的日程:“宋公御三日后即將兵臨楚丘城下,而公族聯(lián)軍的第二次集結尚需要十二日之期,希望諸君能在此之前抵擋一二,待宋公在楚丘城下力竭,公族聯(lián)軍突然出現(xiàn),出其不意,一舉蕩平宋公的昏庸統(tǒng)治?!?p> 說罷,使者心中陰晴不定地注視著楚丘的公邑大夫,臨行前,他最怕武功聽聞風聲,拔腿就跑,畢竟在使者的認知里,宋公二百乘,而楚丘三十乘,加上使者聽說山戎不久前蹂躪過楚丘,許多成年武士都折戟沉沙,原本就兵力懸殊,屋漏偏逢連夜。使者自問,自己若處在武功的位置,也很難不兩股戰(zhàn)戰(zhàn)。因此他盡可能隱去大戰(zhàn)中宋公的兵力,讓楚丘方面誤以為宋公、公族聯(lián)軍在大戰(zhàn)中互有殺傷。
畢竟打仗講究一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宋公一百五十乘血戰(zhàn)一番,還剩多少呢?這就給了楚丘僥幸心理釋放的空間。
不過使者的預測似乎并沒有切中武功的心里,他第一反應竟然是:“哎。又要打仗。城外的小麥去年十月種下,今年五月將收。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城內府庫即將空空如也,總不能讓闔城將士餓著肚子披堅執(zhí)銳。
況且戰(zhàn)事一起,萬一宋公歹念一起,火燒田野,即使勝了,楚丘也是餓殍遍地……造孽啊。宋公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農忙不用兵,祖宗的教誨難道他不知道嘛?”
武功喋喋不休地抱怨,使者很是驚訝,心里又是高興又是鄙夷:“窮鬼家族果然是要錢不要命,窮怕了。大軍壓境,只想著地里的那點麥子——不過這樣也好。他心中只有對糧荒的恐懼,而無對戰(zhàn)火的恐懼,也就更容易舌動之。”
“糧秣之事,不勞武大夫煩憂?!笔拐叽蚴忠粨]:“家主早有預料在先。此番楚丘之守,絕不會坐看武大夫孤軍奮戰(zhàn)。我家已經備好糧秣四萬石,已在押運途中,諸公族之封地,較之商丘,更近于楚丘,定能在大軍壓境之前,輸運城中。”
滿座驚呼。
武功:“四萬石?!”
使者以為楚丘方面嫌少,又允諾:“倘若宋公焚燒、踐踏、毀壞城外糧草,我家將以五十萬石糧秣相贈,以填補楚丘方面的損失?!?p> 驚呼聲竄入梁上。
武功:“五十萬石?!”
使者又加一把火:“此外,家主還備了戰(zhàn)馬百匹,金甲百具,也在押運的途中?!?p> 武功展開了夸張的笑容,簡直合不攏嘴:“我這輩子沒打過這么富裕的仗!”
公子卬也在心中嘀咕:“不愧是宋國第一高門,簡直是壕無人性?!?p> “果然是一群鄉(xiāng)巴佬?!比A氏使者心里鄙夷著楚丘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最上卻說:“宋國諸氏中,家主最敬仰武氏的韜略,山戎乃是我國最兇惡的敵人,武大夫竟能力克之。我家家主以為,以武大夫之勇武、軍略,他日推翻昏君后,當薦為少司馬,為國效力?!?p> “少司馬?!不敢想,不敢想?!币活D封官許愿,武功快找不到北了。
使者又轉向公子卬和公子杵臼作揖:“宋主昏聵無能,舉國反之,早晚必為黃土。我家家主與各大公族商議過,這宋國的千里江山,還是由成公的血脈坐比較穩(wěn)妥,畢竟成公撫育國野一十七載,國家承平,民眾安居樂業(yè)。成公一脈家學淵源,成公的子嗣定能恢復宋室舊觀,諸公族都對此深信不疑?!?p> 公子卬不知可否,公子杵臼嘴上稱“不敢想”,臉上卻笑出了老褶,眼里裝滿了神采。
這一幕被戴拂盡收眼底,心中不屑:“二公子虛浮,大戰(zhàn)未啟,就想入非非,他人言辭挑撥一二,畫一兩個大餅,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比之我家主公真是鸞鳳之于雞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