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中,那升騰的黑煙陡然擴(kuò)散,空中顯露出棺材中的紅衣女尸。那女尸從半空緩緩落地,緊閉的眸子慢慢睜開。
費(fèi)景庭一邊戒備,一邊小心打量。那女尸年不過雙十,容貌清麗,一雙眸子卻是漆黑一片,望之讓人心生震怖。
女尸邁步靠近,目光越過當(dāng)先的費(fèi)景庭,望向其身后。開口,聲音凄厲,道:“樹誠,你害的我好苦啊?!?p> 樹誠是誰?
眼看女尸到了近前,費(fèi)景庭剛要出手,梅三姑不知何時到了身旁,伸手一拉,輕聲道:“且慢?!?p> 費(fèi)景庭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卻聽身后孫古來催促道:“還等什么?速速出手驅(qū)除邪祟!”
恰在此時,女尸已越過費(fèi)景庭、梅三姑二人,直直的朝著孫古來逼去。
孫古來面色惶恐,不住的哀求:“費(fèi)先生,還請趕緊出手,事后必有重酬!”
孫古來如此無措,費(fèi)景庭忍不住心中生疑,琢磨著,莫非這女尸與孫古來有什么羈絆?
眼見費(fèi)景庭與梅三姑無視自個兒請求,孫古來扭頭便跑??蓻]等他跑出去幾步,那女尸有如移形換位般,瞬間又擋在了他的面前。
“樹誠,你不是說過要生生世世與我長相廝守嗎?我來迎你了?!?p> 孫古來哀求道:“梅姐兒……跟我無關(guān)啊,都是李懷谷的主意,都是他指使的!你要報仇,就去找李懷谷,求求你放過我吧?!?p> 女尸卻像是沒聽到一般,繼續(xù)逼近,道:“樹誠莫怕,很快我們就長相廝守了。”
“別過來!”孫古來一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把銅錢劍:“莫要逼我!”
女尸探出右手,輕輕握住銅錢劍,那銅錢劍震顫不止,女尸手上也升騰起白色霧氣。那女尸卻視若無物,詭異的微笑著,緩緩靠近。
下一刻,一聲輕響,穿著得紅繩繃斷,銅錢灑落,落在地上發(fā)出一陣清脆聲響。
孫古來失了銅錢劍,仿佛被女尸迷了心智,癡癡的望著女尸,口中反復(fù)念叨著‘梅姐兒’。任憑女尸右手遏住脖頸,腦袋一點點上翹,咔噠一聲,徑直折向后方,與后背貼合在一起。
看著眼前的一幕,費(fèi)景庭若有所思。這女尸當(dāng)時李懷谷娶的姨太太梅姐兒,那孫古來搞不好就是當(dāng)初與梅姐兒媾和在一起的秀才。
怎么聽二者言語,不像龐二所說,反倒是好似其中另有隱情?
這時就聽梅三姑道:“陣法既破,兇煞不再受控,重新化作鬼魂。尋常鬼魂尋仇,自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我等降妖除魔,卻是管不到厲鬼尋仇。否則有傷天和,于道行有損?!?p> “原來如此?!辟M(fèi)景庭頷首道。
那女尸丟下孫古來的尸身,順手一牽,便從尸體中飄出一縷幽魂??礃用玻瑓s是那新死去的孫古來。
女尸返身,牽著孫古來的魂魄,看似行走、實則飄蕩著,朝內(nèi)院尋去。
梅三姑嘆息道:“此前聽聞內(nèi)情,只當(dāng)積年厲鬼害人,不想另有隱情。想來那李懷谷必是邪道中人,布下此局,卻不知所圖為何……咱們跟上去瞧瞧?!?p> “好?!?p> 費(fèi)景庭此刻對梅三姑大為改觀,見其行動不便,便搭了把手,扶著梅三姑一起朝內(nèi)院行去。
剛走幾步,便聽得隱約傳來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昆曲清唱。
“殘暮雨,響菰蒲。晴嵐山市語,煙水捕魚圖。把世人心閑看取……”
行到內(nèi)院,卻見女尸牽著孫古來的魂魄停在正房前,清唱聲停歇,女尸幽怨嘆息一聲,道:“老爺,妾身有禮了,煩請出來一敘。”
一聲干澀從正房里傳出:“梅姐兒……”
梅姐兒道:“老爺還是喜歡那般端著架子,既然老爺不愿出來,那我便進(jìn)去好了?!?p> 女尸前行兩步止住,從正房里走出一個身量中等的人影。
那人一襲皂色長袍,相貌尋常,看年紀(jì)不過而立。
費(fèi)景庭扶著梅三姑追將上來,梅三姑朝正房內(nèi)打量一眼,立時變色。
費(fèi)景庭問道:“三姑可是看出了什么?”
梅三姑搖搖頭:“還不確定?!?p> 正房前,男子嘆息道:“二十年謀劃……功虧一簣,不想竟有人破了七煞陽魂陣?!?p> 二十年間,他生怕引人關(guān)注,是以改頭換面、易姓更名,始終把持著這座宅院。又布局引得奇人異士齊聚,妄圖以七煞陽魂陣收割生魂,完成最終心愿……
頓了頓,看向梅姐兒:“梅姐兒,二十年前老夫便玩弄你于股掌間,便是現(xiàn)今,老夫一樣頃刻間叫你灰飛煙滅。莫要自誤,速速退下吧。”
“呵,老爺還是慣于扯謊呢。若老爺還有余力,又豈會與我攀扯,怕是早就打殺了事。”
“哼!”男子冷哼一聲,不再言語。眼珠卻是亂轉(zhuǎn),不知在做何打算。
“老爺,妾身來報老爺?shù)亩鞯铝恕!?p> 話音落下,女尸驟然消失。
院內(nèi)忽起陰風(fēng),吹得男子倒退連連跌坐在床榻上。
素白燈籠、燭火明滅閃爍,房內(nèi)精致卻驟然大變。男子依舊跌坐床上,身前卻多了一雙懸于半空的繡鞋。
抬頭看去,卻見梅姐兒不知何時,被三尺白綾掛于橫梁,面色烏青,一雙漆黑的雙眼卻死死的盯著他看。
男子凝眉冷視,并指為劍,于虛空中畫著什么。
梅姐兒森然道:“李懷谷,還我命來!”
李懷谷一聲慘叫,右手不知被何物咬得鮮血淋漓。定睛一瞧,卻是個渾身血霧,有如貓崽的嬰孩。
做法被打斷,還不容李懷谷反應(yīng),一襲白綾陡然糾纏過來,纏住他的脖頸,提起將其墜于橫梁,與梅姐兒不過三尺之隔。
“哈哈哈哈……”
梅姐兒放肆笑聲中,白綾飄蕩著沾染上燭火,須臾間便騰起火苗。
“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那如泣如訴的唱腔里,伴著李懷谷掙扎嗚咽之聲,火苗將正房吞噬。
院中。
梅三姑眉頭舒展,道:“果然如此!那李懷谷一面用七煞陽魂陣飼養(yǎng)兇煞,一面又趁著剝離生魂之際,竊取活人陽壽?!?p> 原來如此,難怪那李懷谷看著不過而立之年。
梅三姑又道:“也不知李懷谷從哪里得來的邪法?!?p> 此時北風(fēng)呼嘯,火借風(fēng)勢、風(fēng)助火威,從正房騰起的大火,轉(zhuǎn)瞬吞了耳房,又朝著兩側(cè)廂房蔓延。
與此同時,外間也傳來打更人的呼喊聲。
梅三姑道:“小先生,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遲則生變。”
費(fèi)景庭點頭、嘆息,攙著梅三姑離了宅子。他既嘆息邪法偷命古怪,嘆息這么些人白白搭上了性命,嘆息梅姐兒紅顏薄命,更讓他嘆息的是……李懷谷都死了,那一千大洋的賞金上哪兒領(lǐng)去?
真真是水中撈月——白費(fèi)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