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虞帶著羅隱,從建福門進入大明宮,等他們來到了紫宸便殿時,皇帝已經坐在胡床上等候。
羅隱以翰林學士的職身,對皇帝行了覲見禮,雖然先前已經有所預料,但真的進了威嚴肅穆的皇宮時,羅隱仍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壓向他罩來,讓他不敢抬頭。
有片刻工夫,李曄沒有說話,把羅隱通身上下又仔細打量了一眼,這個羅隱在原本的歷史上因相貌丑陋,一直不為權貴所喜,以至屢試不中。最后對科舉死了心,投奔到了鎮(zhèn)海軍節(jié)度使錢镠帳下,成了鎮(zhèn)海軍掌書記,錢镠麾下第一謀士,為其創(chuàng)建吳越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這是一個人才??!”
李曄心下暗道。
打量了片刻后,他開口說:“羅卿,這幾日過得可好?”
“謝陛下關心,臣安好?!?p> 李曄溫言道:“卿的策論朕已經看過了,朕既然戳拔你為翰林學士,就是想讓你來輔佐朕,羅卿,可有良策教朕?”
一聽見皇帝提出來這個問題,似有期盼口氣,羅隱突然忘記害怕,也忘記注意禮節(jié),抬起頭來,雙目炯炯地望著皇帝,朗聲說道:“臣意:先除權宦,再滅藩鎮(zhèn),次平邊患,如此,方可中興皇唐。”
一旁的小使宦官們聞言吃了一驚,知道這是機密大事,偷偷地打量著皇帝的面部表情和他手上的動作,但是他們沒看見皇帝的任何指示,不敢自動地回避出去。
自從前一陣出了那事后,皇帝辦公地方的宦官宮女們身份都被仔細篩查了一遍,只要有一絲異常,便會被秘密處決,天子寧可殺錯,也不放過的行為讓他們心中頗為膽寒。
終于,他們看到皇帝下巴微微一擺,這些宮女和宦官們便逃也似地躡著腳退了出去。
現在紫宸便殿里只剩下李曄和羅隱兩個人了,李曄正襟危坐,語態(tài)恭敬的道:“羅卿且為朕細細道來?!?p> 羅隱知道剛才的話有些莽撞了,于是放低聲音道:“我皇唐立國近三百年,早已重病纏身,再加上中官專權、藩鎮(zhèn)割據這兩顆毒瘤依附其上,陛下一時間想要根治它,難矣!
想要中興皇唐,必須先削平藩鎮(zhèn),剪滅中官勢力。只是以陛下目前的實力而言,想要削平藩鎮(zhèn),簡直難如登天。
所以陛下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剪除中官勢力,中官依附天家而生,實力最弱,最容易對付,只要陛下策略得當,當可一舉成功。
沒有了中官掣肘,陛下便能大展手腳,然后刷新吏治、聚財練兵,等實力強大之后,再以雷霆之威掃滅藩鎮(zhèn),期以二十年,天下既平,大唐復興,陛下再勵精圖治一番,當可重現我大唐貞觀、開元的極盛之世?!?p> 羅隱一番精辟的論述,聽得李曄激動萬分,點頭不已。
話音剛落,李曄便急急問道:“怎樣才能除去中官?”
羅隱不答反問:“陛下是打算除去楊復恭一人還是所有中官權宦?”
“如果是楊復恭,如何?”
“楊復恭雖然手握禁軍兵權,在朝中又廣有勢力,但陛下若只是想除去他一人,此事易如反掌,陛下只需一杯毒酒便可取其性命,或者于殿內伏下甲兵,等其入殿,滅殺之,亦可得其首級。
不過臣認為,此乃下下之策,當年李輔國專權被殺,程元振繼之當權,程元振既沒,王守澄代之,守澄囂張跋扈,專權自恣,文宗使計毒殺,仇士良又代之。
若陛下僅誅楊復恭一人,自有他人替之,一人死一人上,中官牢牢把持著權位,天子亦無法撼動其分毫。故臣以為,陛下若真想擺脫家奴的控制,暢快得行使天子的權柄,只有除去以楊復恭為首的所有中官權宦。”
看著羅隱堅定的眼神,李曄心道這家伙比杜讓能還狠,只見他苦笑一聲,道:“羅卿所言句句在理,只是楊復恭他們兵權在手,想滅他們談何容易?”
羅隱沉聲道:“所以陛下需要先奪其兵柄。”
李曄聞言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羅隱的論述可謂一針見血,雖然之前已經和杜讓能就如何奪取兵權想過好幾條穩(wěn)妥的計策,但他還是想聽聽這個前世的歷史名人有沒有別的辦法。
“不知卿有何妙計???”
羅隱侃侃而談:“臣觀神策軍將雖然心向中官,但其中不乏野心勃勃之輩,陛下可極力拉攏收買,分化逆閹的勢力,瓦解神策軍的壟斷特權,讓他們內斗。
那些野心勃勃之輩為了保住權位,必然會和逆閹起摩擦,為了抗衡逆閹,自然會倒向陛下這邊,尋求陛下的支持,到時候,一旦舉事,陛下登高一呼,眾人群起響應,神策軍必亂,應能一戰(zhàn)功成?!?p> 雖然之前他不過是一介布衣,暗中卻十分關心朝政,因為他總認為自己有一天也會身列其中,所以對朝政大事了如指掌。
長篇大論過后,羅隱微微調息,查看皇帝的神色,卻見皇帝低頭沉思,許久不言。羅隱不知皇帝心中在想什么,是喜是怒,又回想起自己剛才說話慷慨激昂,指點方遒間大異平日的小心謹慎,心中不免有些揣揣。
時光好似就此停止,正在不安之間,皇帝終于開口道:“羅卿適才縱論朝政頗有見解,但朕不知你是否只會紙上談兵?!?p> 羅隱心中一喜,知道皇帝認可了他剛才的話,說道:“臣觀逆閹楊復恭手下有位義子,名叫楊守立,是個胡人,其兇悍狡黠,頗有野心,并且獨領一軍,實力頗為可觀,臣有一計,或可為陛下將其收來?!?p> “哦,是何計?”這話引起了李曄的興趣。
羅隱神秘一笑,道:“此為機密,陛下請附耳。”
李曄依言而行,羅隱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李曄聽完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此計可行?!?p> 羅隱恭謹的道:“此計若要成功,非陛下親自出馬不可?!?p> “嗯?!崩顣项D了頓,用莊嚴而有信心的聲調說:
“如能收服此等猛將,皆卿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