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肆（改）

　　男人走出病房，拿出手機刷著工作群里的消息，粗糙的大手上不經(jīng)意分布幾處褐色結(jié)痂塊，指腹上更是密布劃痕。

　　男人走過走廊，到達電梯，才扯開紐扣，拉著后背的衣角，去透透風(fēng)。

　　汗水浸透T恤，緊緊的粘在男人背上，又悶又熱。

　　男人走出大門，就開始脫西裝，搭在肩上，到停車場去找那輛那停在中間的瑞虎5X。

　　衣服放到駕駛座上，桌椅靠背上放著藏藍色的工作服，男人往工作服兜里一掏，掏出一盒皺皺巴巴的煙盒，又打開前方的扶手箱，從中一張張藍藍綠綠中抽出兩三張。

　　男人上車門，走過欄桿，點上了火，靠在樹邊看著對街的小吃，男人瞇起了眼。

　　“一份排骨湯加豬腳飯帶走。”

　　“20?！?p>　　“正好?！蹦腥四贸鰟偛膨樵谝黄鸬膬蓮埵畨K放在桌子上。剩下幾張綠票隨著零零散散的鋼镚又揣回褲兜里。

　　“好嘞。”阿姨將錢揣進箱，拿起泡沫盒子開始裝飯，不一會就裝好遞給男人。

　　男人拿著打包好的飯又回到車?yán)?，飯掛在車后座，他去后備箱取了兩三瓶蘇打水，又拿回衣服和飯，往病房走。

　　進電梯前男人倒出兩?？谙闾?，扔到嘴里，是最尋常的薄荷味道，牽動著咬肌，帶著笑。

　　“囡囡?！?p>　　“爸爸回來了?！甭勓脏镟镅劬σ幌伦恿亮似饋?，原本昏昏欲睡的氛圍一下子被打破。

　　“囡囡困了？”男人將飯菜放到餐桌上，又去調(diào)好床的角度。

　　“沒有?！编镟镂嬷齑蛄藗€哈欠，但還是嘴硬的說沒有。

　　“好好好，沒有。那咱們起來吃個飯，今天的飯飯有豬腳飯，有排骨湯?！?p>　　“好欸！”囡囡開心的看著塑料袋被掀開，從里面拿出打包好的飯菜。

　　“等一下下，爸爸看囡囡還有多少沒打完?！蹦腥颂ь^看著吊瓶，還剩下不多不少兩指的高度。

　　“還要好久吧，今天好慢的，昨天這個點都打完了?！编镟镱^也不抬，用牙撕著一次性筷子外面的薄膜。

　　“哎哎哎，再劃著嘴。”男人看見連忙抽了出來，一撕，再看看囡囡嘴角有沒有劃痕，見沒有才放心遞過去?！跋麓蝿e這樣的，劃著了怎么辦。”

　　“嘿嘿，下次不會了。”囡囡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囡囡朋友的娃娃有囡囡的好看嘛?！蹦腥隧樦尥薜念^發(fā)，將炸起的毛發(fā)捋順，輕輕放到囡囡枕頭旁。

　　“為什么這么說呀，我跑醫(yī)院都跑慣了，朋友家好久都沒去過了，都快忘記她們家長啥樣子了?！编镟锝乐罪埻嶂^認(rèn)真思考。

　　“爸爸想讓囡囡擁有和她們一樣好的娃娃，爸爸怕囡囡擁有的不是最好的?！蹦腥四孟锣镟锿岬舻幕使冢匦率崃藥紫骂^頂，再將其插了回去。

　　“不用想了，這已經(jīng)是了。”囡囡看著男人甜甜的笑，挑起一塊肉說，“爸爸，給你留的哦。”

　　“不用哦，囡囡都吃了吧，爸爸在公司吃過了，囡囡多吃點，以后能長大高個?！?p>　　“比爸爸還要高嘛？”

　　“爸爸不高，囡囡多吃點就能嗚嗚~長的高高的，比爸爸高多了，以后啊，爸爸就只能仰著頭看著你了。”男人用手比劃著，夸張的表現(xiàn)著。

　　“那我要吃多多的，好多好多的?！?p>　　“那我的囡囡就會長的亭亭玉立，像媽媽一樣。”

　　“媽媽有多高啊，媽媽在照片里總依靠著爸爸，記不清多高？”囡囡有些茫然的上下比劃著自己和男人，卻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位置。

　　“媽媽啊，媽媽比爸爸矮一點點，在爸爸的嘴角處?！蹦腥顺吨θ萦檬直葎澲?。

　　“那媽媽好高欸，我才到爸爸的大腿，要長好久，好久。”囡囡比劃著距離，有些喪氣，男人揉了揉囡囡的腦袋，說，“囡囡還小，以后就長高了，長的比誰都高。”

　　囡囡傻嘻嘻的點頭。

　　“別傻笑了，還剩下一點，吃了吧?！蹦腥税聪骡彛却o士的到來。

　　針拔了，有一點出血，暈染出來，男人按著囡囡的小手，怕再出血。囡囡的手小小的，硌硌的，比骨頭架子多不了多少肉，更像是鋪了一層肉在上面。

　　“疼?！编镟锍酝吹耐爻?。

　　“沒事吧，還疼嘛？都怪我剛才握的緊了?！?p>　　“不疼了，剛才不小心碰到之前打針鼓起來的地方了，不過才一絲絲的疼，完全不用擔(dān)心哦。”囡囡吹了吹手腕處，那有一片淤紫，和有些顯眼的針眼，那不大的手上零零散散分布著針眼，囡囡沒有意識到什么，狀若無物，用另一只手比劃著。

　　“沒事的，我們囡囡睡一覺，睡醒了手就不疼了，疼痛就飛走了。”男人為囡囡掖好被，調(diào)好床，坐到身邊，小心翼翼的摸著那只手摩挲著，鼻頭酸酸的，手還是那么小小的。

　　指針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囡囡聽著男人講的小火柴的故事眼皮開始打轉(zhuǎn)，最終沉下，輕喃著囈語入夢了。

　　男人蓋好被子，拉上病床與病床之間相隔的簾子，躡手躡腳的離開病房。

　　離開醫(yī)院，去就近的超市，去買了一袋饅頭，和一小包咸菜，正好五塊，用掉了那之前剩下的那舊巴巴的紙鈔。

　　走回車?yán)?，他坐在車?yán)?，用小刀把咸菜疙瘩劃成一片又一片，就著饅頭一口口下咽，噎起時拿起茶水順下。

　　合上杯子，點開微信置頂?shù)念^像，頭像上是囡囡剛扎起小揪揪時懵懵的笑臉，備注上是短短的:安安。

　　最新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三年前:

　　“囡囡放媽家了，我去買個菜，你回來記得接囡囡?！?p>　　下面是一個“愛你”的表情包，孤零零的放著，背景是一個短發(fā)揚著嘴角穿著長裙反臥在沙灘椅上背對著海浪與夕陽甜甜的笑。

　　男人咬著嘴角，鼻頭微微一酸，手滑動著手機來到了收藏里，那是幾條簡短的語音，

　　“老公，你晚上回來想吃什么啊？”

　　“老公你要快點回來，囡囡老亂動不睡覺，我要困死?！?p>　　“老公，你在哪，別嚇我好不好？”

　　“沒事的，會過去，不就是破產(chǎn)了嘛，老婆還在你身邊呢，大不了從頭再來?！?p>　　“嘻嘻，我今天第一天上班，等月末發(fā)工資就可以多還一些，家里也能吃的好一點了?！?p>　　“我會永遠(yuǎn)愛你的，所以別想那么多?！?p>　　淚從指尖流下，啜泣從嘴角擠出，不知為何，每次再見時，還是止不住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