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母親大人
又換了個方向,摸著前進了幾步,感覺是在亂石溝里。不管了,我這會兒想到上邊那家人,抬頭看天,也搞不清是那家人屋檐上的路燈還是天上的星星,整個世界只有這唯一的微弱亮點。
這是我在完全黑暗里看到的一星希望。我要往上,一直到那有光亮的地方去。就摸索著從那亂石溝往上。
有時候衣服被荊棘掛住,甚至刺到肉里,我也顧不上了,還從石頭上爬了一半滑下來一回。
這肯定是在哪條水溝里,再往另一邊摸索一回,爬不上去,又往這一邊摸索,從荊棘灌木從里鉆上去。再往上走了數(shù)十步。
最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突然就有一條正確的道路擺在我的面前。我發(fā)現(xiàn)我的眼睛也看得清道路了。道路周圍的環(huán)境也隱約可見。而且,這個位置已經(jīng)越過了那個恐怖之地。
我就不能夠再按前幾分鐘的打算往上走,再經(jīng)過恐怖之地去那家人那兒了。能看清道路,甚至我也能夠到到微風吹動樹葉的聲音,也能夠聽到下邊史家山上有狗叫,這種重回人世的感覺,太溫暖了。再抬頭看天,繁星滿天。
從史家山那幾家人戶那里經(jīng)過的時候,幾條狗前后對我嚇阻,要在往常我會害怕它們來威脅我的安全,但這個時候,我甚至開心得笑了起來。感覺即使是它們來咬我一口,也是比頭會兒看不見也聽不見要安逸得多。
走過三川大橋,那些三川中學(xué)上晚自習(xí)的娃兒們正陸陸續(xù)續(xù)的在回家的路上。鎮(zhèn)上的燈光雖然昏黃,但對于我來說,這更是一個人間的氛圍,我超級喜歡。
但,這里離我的家還有10公里。
離開三川鎮(zhèn),057鄉(xiāng)道上就沒有一輛車,也沒有其它人行走了。除了我的腳步聲以及天上的星辰看著我以外,兩邊雄壯的青山雖然都是我熟悉的模樣,但是那些密林中總是像藏著莫名的野獸和邪惡的鬼怪,沒有一點兒友好的樣子。
完全不像白天讓人放心。雖然我不再像在烏龜石溝水庫下來那么恐懼與害怕,但是,仍然疑慮不消。
因為二道河的傳說又自動泛上來,完全不由得自己控制。好像對這些地域的對應(yīng)傳說被刻在頭腦中一樣,從來都不用去認真記憶,絕大部分時候都是處于完全遺忘狀態(tài),但是只要在黑夜走到離此很近的地方,它就真實的浮現(xiàn)出所有的細節(jié)與場景,這些場景馬上就立體鮮活起來,好像我馬上要遇到這些邪崇似的。
還仿佛聽到了什么怪聲。好在,這是公路,雖然地段陰森,但公路畢竟很寬,我不擔心再迷路。
這個恐怖地段只有一百米的路程,我想一鼓作氣沖過去,但又怕猛然聽到什么怪聲反倒把自己嚇壞了。還是踏踏實實穩(wěn)穩(wěn)當當一步一步走,連節(jié)奏都不要變,要用不再乎此地任何妖魔鬼怪的淡定樣子經(jīng)過,擰了擰脖子,攥緊拳頭;神鬼避易。
經(jīng)過這里以后就是我們本鄉(xiāng)唯一平整的河谷平地段杜家壩,也有數(shù)十畝唯一不算梯田的地方。這里公路兩邊人家住戶稠密。一路過去,驚起狗吠無數(shù),它們像是在迎接我,王者歸來。那感覺,又美了美了。
離開公路往九龍山上去,還有三公里多路程,有人間的地方不怕,有狗對我狂吠都是我所樂于享受的。
只是這三公里多山路上有一處非常歹的地方,甚至歹到?jīng)]有地名。但傳說卻是深入骨髓。我不知道為什么離自已家越近,那些傳說越恐怖。
傳說那些年,有名有姓的某人去鎮(zhèn)上看電影晚上回來,打著的柏樹皮火把在此處突然就不亮了,照不清前進的道路。要讓柏樹皮火把重新明亮起來的辦法有兩種,一種就是拿著火把來回晃,讓火把在風中因為接觸更多的空氣而燃燒起來。
但這一種在黑夜里,因為火把的晃動,人自己的影子就會在整個世界創(chuàng)造著更加可怕而古怪的影像,所以,一般,我們都只會把火把湊近嘴來吹它。
傳說,這個人就在這里吹火把,越吹越使勁,但是就是火把不亮堂。正愁時,兩邊巖上不知何物撒下石沙子。他再鼓勁狠吹幾口,那火把猛烈燃燒起來,卻只見紅色崖壁上一只巨大的嘴正在呼哧呼哧幫他吹火把,青面凸眼,可怖至極。
他想都沒有想,就用火把戳到這大嘴里,燒得凄厲慘叫直上云霄,幾個生產(chǎn)隊的人都聽到了,他不看后頭就跑。
人家說第二天去看那柏樹皮火把,熄滅在溝里,上邊都是莫名的黑油。
越想越不能夠從這里經(jīng)過,但是,又沒有其它道路。
這一段道路在一條由山上往下的水溝左側(cè),水溝兩側(cè)都是梯田,溝和道路都陷在低處。在梯田里是看不到路上行走的人的。
往天上看了看,全是星星,沒有云。道路也隱約可見。這是我小時候上小學(xué)天天走的路。
有時候不寫作業(yè)什么的,被可惡的韓老師留下寫完作業(yè)再放行。
那個時候剛剛分田到戶,家長都是忙到天黑還在山里,根本沒有人管小孩子回家沒有回家。
即使沒有天黑了沒有回家,那也一定是老師留下補作業(yè)或者犯了什么事兒受處分,不用多說,逮住打一頓絕對是正確的不冤枉的事情。
小的時候,我的確是在天黑的時候走過幾次,但那個時候小,還沒有聽過這些恐怖的故事。
雖然這些陰森地段天然的就讓人感到恐懼,但沒有其它法子好想,一邊哭一邊也走過幾次。老人們常說,一個哭叫的孩子鬼也嫌厭。
但今晚,我不可能再哭叫了吧。既然天上有星星,有亮光,那就沒有什么問題,這個世界還在對我敞開它的正常狀態(tài),沒有遮蔽我的神智。
這時不是勇氣的問題,而是神智正常的成年人在面對黑暗經(jīng)歷陰森地段的心態(tài)。我總是要無所畏懼的。
雖然現(xiàn)在我還是害怕,但再過些年,再經(jīng)歷多些,我終究不會害怕。終究也敢把火把戳到鬼嘴上燒得它大叫。
從鬼叫處經(jīng)過時,的確有石沙從巖坡上往下滑落的聲響。我覺得那就是風吹動了崖邊風化了石谷子(頁巖,我們當?shù)厝朔Q它為石谷子)碎屑。又覺得所有傳說終歸是虛妄。
爬上那個堰塘梗,就能夠看到我的家了,整個這面山上,都沒有燈火,我估計現(xiàn)在夜里十一點了??吹郊业母杏X真的很好。
我想到的是怎么把到家的信息告訴在超級大都市的兄弟們,怎么能夠和他們還有她分享我成功從超級大都市到巴山蜀水的旅行。
但是,沒有任何途徑。只能等到我們再見面時。
我不想在半夜驚動兩家鄰居。但敲門的聲音在院子里傳出去老遠。
媽醒了問:“是哪個?”
我說:“是我?!?p> 媽開門就罵:“背時的,這一晚上才回來。你自行車呢?”
“噫,你咋曉得我騎自行車回來的?”
“哼,你以為瞞得過哪個?人家四隊某某某一個星期以前回來,見到我們就說你騎自行車回來噠。”
“他咋曉得的?”
“切,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說的就是你?!卑?,不管怎么說,我從小都是難逃母親大人的毒舌。
“你回來干啥?三女子都結(jié)婚了?!?p> 這又是當頭一棒。
“你在外邊莫出息,她看不起你,不要你了?”
我說:“不是?!?p> 母親大人說:“才怪?”
母親告訴我A也結(jié)婚了:“她們都是一個月前結(jié)的婚?!边@個消息讓我真的有點郁悶。
爸爸今天去另一個鄉(xiāng),干木匠活兒了,沒在家。
母親大人又盤問了我弟弟的一些情況,才放我去休息。因為他是從學(xué)校里邊跑掉的,父母對他的狀況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