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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手之零夜卿傳

第四十三章 游輪之旅

寫手之零夜卿傳 請看次回 4756 2023-08-10 13:27:21

  我這輩子的最后一個階段,可以稱之為“游輪一周”的那七天真的是超級熱鬧,從一開始就很熱鬧。出發(fā)之前馬爾丁放假回家,然后陪我一起坐高鐵去上海準備登船,路上我們用電腦寫東西,寫一會兒停一會兒聊聊天然后繼續(xù)寫,馬爾丁那時候告訴我說他對玉總這種做法其實是很有意見的:媽的,也不能什么人都邀請啊,錢再多也不能不挑啊,據(jù)說不知道哪里來了幾個唯恐科幻圈不亂的傻叉,想辦法讓那個瘋?cè)?,你還記得吧就是在戈壁灘上想拿刀子捅我的那個呆逼,讓那個瘋子知道了我們坐游輪去海南島的事,按我看以瘋子他那個尿性,肯定想方設(shè)法混進來要搗亂。我對他說,這不錯啊,最好是他偽裝成游輪上的服務(wù)員來給大家自助餐里的紫菜蛋湯下毒,一天死一個人,正好船在海上面,等于是暴風(fēng)雪山莊模式了,多屌啊。馬爾丁說媽的,到時候他要真的混進去鬧事老子就跟他拼了。

  方葶說,你們說他會不會為了報復(fù)整個中國科幻界,直接把船給弄翻了?中國科幻界所有重要人物全都在一條船上,萬一翻了中國科幻就沒了,哈哈。

  幾天前方葶受到玉總他們公司的邀請,作為嘉賓也一起來參加游輪旅行。馬爾丁說笑死我了,讓他試試看,他那個小呆逼要有這本事,我馬爾丁的丁字左右鏡像反過來寫。

  出發(fā)幾天前方葶單獨找我,她說發(fā)生一件很奇怪的事,在她把她那篇由我協(xié)助寫出來的女性主義科幻小說投給玉總他們之后只隔了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玉總手下的員工就直接打電話給她,說要邀請她參加游輪活動。她問我是怎么回事。

  我雖然不知道實情,但是基本上也能猜個差不多:肯定是她那篇文章被玉總看中了。這就是玉總的做事風(fēng)格,不浪費任何時間在拐彎抹角上。如果他不給方葶打這個電話,方葶小說獲獎的概率最多不超過百分之零點零二,但是一旦這個電話打出來,那么就意味著方葶那篇小說入圍是板上釘釘了,獲獎概率超過百分之九十(至于能拿幾等獎那就難猜了,因為本質(zhì)上全都是玉總一個人說了算,鬼知道他心思是什么),并且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機會還可能附帶什么別的獎賞。

  這是方葶應(yīng)得的啊。哪怕有一天她離開南京去了玉總那邊工作上班我都會覺得高興,就跟之前余荔去玉總那邊時候我不但不對余荔失望反而覺得高興一樣。還有一個共同的原因是,我早就已經(jīng)發(fā)覺自己跟現(xiàn)在這個現(xiàn)實的世界越走越遠,這個世界跟我越來越?jīng)]有關(guān)系,余荔和方葶,當然跟我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遠了。她們又不是我虛構(gòu)出來的小說人物,她們兩個是貨真價實活生生的真人啊,我哪有資格控制她們規(guī)定她們呢?她們?nèi)⑴c世俗社會也好,跟其他人那樣以后一步步被資本搞到喪失自信和創(chuàng)造力,最后離開科幻圈子讓位給更年輕的那些受騙上當者也好,跟我都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

  高鐵上,我也只能寫個不到一個鐘頭,寫個兩千多字而已,主要的問題是手上這本書的字繼續(xù)在繁殖,越寫越多,寫得越多時間就花得越長,時間越長我在寫作過程中經(jīng)歷到的事情就越多,而那些事情我就總想把它們?nèi)几念^換面寫進書里面去,于是就把字數(shù)進一步弄得膨脹起來。不過這里面也有個技巧,過生活過日子的技巧,那就是遠離長輩,遠離圈外人,尤其遠離圈外的男人,因為跟他們接觸多了你的生活就剩下四個話題:錢,女人,球賽,官職級別,那就沒意思了。多跟異性接觸,在與異性的對照中找到你自己。在我臨走前,我特意把這個法門留給你們。

  寫完字之后的時間刷微博,發(fā)現(xiàn)這幾天除了七天游輪旅行的大面積預(yù)熱之外,圈內(nèi)的新聞就剩下慶祝PKD過生日了。也沒什么好抨擊的,還不是為了賣書,但是在言必稱賽博朋克的時候有幾個人能想到PKD生前日子過成什么樣子?他已經(jīng)窮成什么樣了?連打字機都是同行贊助的?或者反過來想想,如果PKD很富裕的話他那些小說還能有嗎?還能有那個水平質(zhì)量嗎?我跟身邊兩個人聊到這里,馬爾丁說,對啊,所以我們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wù)就是讓作家們富起來,消滅那些貧困的作家,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當這個圈子里大部分作家都富起來以后,那些極個別一小撮窮到吃屎的作家就會大爆發(fā),高水平發(fā)揮,比所有富裕的作家寫得都好,這樣一來大家豈不是很沒面子?所以一定要消滅他們,要么就肉體消滅,要么就讓他們也富起來。中國科幻最團結(jié)的時候是什么樣你們知道嗎?就是到了有一天,所有人寫的都是垃圾但是所有人都有錢賺,那時候全國作家就會大團結(jié),有錢一起賺,非常和諧。

  到上海的時候是八點多鐘,在火車站門口我們?nèi)齻€吃過麥當勞當晚飯,我跟方葶也不可能像去年那樣優(yōu)哉游哉逛街,三個人一起打車去酒店辦住宿。酒店是玉總報銷的,后來海因雷因告訴我們說我們住的酒店本身就是玉總集團開的。在大群里我們約了幾個人一起到附近吃夜宵,在大堂我們等到海因雷因和謝科利,其他人有的還在路上有的已經(jīng)走了就不等了。

  去燒烤店的一路上馬爾丁對我們說,知道么,現(xiàn)在你們就是說玉總是布魯斯韋恩我都相信,真的,他實在本事太大,之類的云云。我問海因雷因和謝科利大概什么時候會正式入職玉總的航天企業(yè),謝科利說,我估計要等到年后了,這不,這次馬上去了三亞就可以直接看到航天企業(yè)總部所在地了,就在海邊上,在玉總的火箭發(fā)射場附近一帶。海因雷因這時候說,我倒覺得還是不要這么樂觀,馬老師謝老師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多說一句難聽的,畢竟這些年遇見到的騙子實在太多,我總覺得玉總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瞞著我們沒講明白。馬爾丁說,怕啥,那么多錢和企業(yè),主要是那么多房子和樓盤正兒八經(jīng)放在面前,跑不掉的,又不是皮包公司。海因雷因說,我知道啊,我就是在奇怪這個:他到底是哪來這么多硬邦邦的通貨的,在現(xiàn)階段這種經(jīng)濟情勢下?他到底是什么來頭?

  像這種不吉利的問題,也只能在我們熟悉的人幾個之間,以及方葶這樣口風(fēng)緊的人面前談?wù)?,到了人多的地方,所有人只能自覺地管好嘴巴。第二天一早就要出發(fā),第一天晚上這頓夜宵基本上人已經(jīng)全到齊了,玉總派手下的人干脆把一家市內(nèi)燒烤店全場包下,隨便吃隨便拿。剛聽到可以盡管吃盡管拿這句話的時候,阿希莫夫坐在我們這一桌,首先慌了,不敢開口亂說但是心里面又實在是擔(dān)心,就問我說:零老師,我們一起去拿點吃的和酒水飲料過來吧。等我們單獨在冷柜那邊挑烤串的時候他才敢說:零老師啊,多吃點多拿點,我感覺他媽的這玉總的事業(yè)恐怕是要辦不長了。

  我問他怎么講,他說:敢不客氣地在零老師面前自夸一小下,小弟這幾年全國大江南北遇到那么多做生意的,搞地產(chǎn)的,搞新媒體和風(fēng)投的,各路富豪的場面確實也見過不少,更不用提那么多IP販子和IP倒賣企業(yè),還有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空手套白狼騙子,但敢站出來說“這家燒烤店我包了可以隨便吃隨便拿”的,這年頭我真的是沒見過;玉總他們這種奢侈搞法,又看不見什么收益,說是在做公益慈善,連那些學(xué)前班的祖國花朵們都騙不了,只有一種人敢這樣灑錢,那就是搞非法集資吸納公眾存款的。

  我問他,應(yīng)該沒這么夸張吧?是不是你聽到什么內(nèi)幕了?

  阿希莫夫回答我說,是啊,零老師,當然都只是一些小道消息,不方便去讓別人知道的,別人知道了我就完了。是這樣的零老師,你別看那玉總整天在江湖上頤指氣使,千秋萬代一統(tǒng)江湖,實際上在上面集團里他只是個合伙人,另外還有一個終極大佬在,那個大佬擁有所有資源。很多人在說玉總現(xiàn)在這種搞法讓那個大佬不爽,據(jù)說最近幾次開會,董事會上,兩個人都在吵。是啊是很假,玉總怎么會跟人吵架呢?所以你當說書一樣聽聽吧。那個大佬說不定哪天公司撐不住了,就會把玉總開掉,或者做掉。當然不可能說找個殺手把他做掉,或者弄個重金屬元素放飲水機里下毒給他喝什么的,那個故事是小說,編的,是假的,現(xiàn)實生活中神經(jīng)病才會那么做。最大可能性是開除他讓他滾蛋。他滾蛋了是小事,帶不帶我們走也無所謂,關(guān)鍵是他滾了,他手里也就沒錢了,那我們還跟他混個毛線啊,有什么意義啊。

  我又問他,你都知道了那你還答應(yīng)去玉總那里做事?阿希莫夫說,小弟我這次也是賭一把,賭本倒是也不大,最多無非是浪費一年半載的時間,等哪天發(fā)現(xiàn)他們外面皮囊撐不住、底子就快要翻上來的時候小弟馬上卷鋪蓋跑路,也不饞和任何中層以上管理事宜,警察叔叔抓不住我;等他們公司一旦破產(chǎn),我跟玉總他們簽的所有合同全部自動無效,我的所有IP全收回來,這種結(jié)局就可以讓小弟我滿意啦,請祝我成功吧零老師,待會兒咱倆好好喝一頓。

  這天到半夜的時候人已經(jīng)都到齊了,不過晚上聚會地方分成了好幾撥,我得到絕對可靠的消息,余荔這晚一直在玉總身邊陪同。她發(fā)微信告訴我說這天晚上的接待地點一共有三個,我們這些年輕作者和編輯還有小部分幻迷在燒烤店,資深一些的作家(基本上都出生在七十年代以前)和資深編輯,評論家和媒體人的招待晚宴設(shè)在浦東一家五星級酒店的樓頂火鍋餐廳,劉星棋他們幾大天王,還有相關(guān)的領(lǐng)導(dǎo),迪柯,以及玉總團隊核心成員等一行人的晚宴是在黃浦江的水上大酒樓里吃江鮮。我知道余荔不能喝酒更討厭喝酒,就問她有沒有被灌酒,她回答說沒有,玉總這個人從來不勸酒逼酒,給她敬酒的人都由玉總親自負責(zé)擋酒。

  我一直有一種感覺,玉總不是我們這個世界上的人,他的人品應(yīng)該來說不會有問題,所以不怎么為余荔擔(dān)心。余荔問我們這邊大概幾點結(jié)束,我說早呢,起碼搞到十二點。她說好的,會盡量想辦法提前離開那個地方過來找我們,她那邊氣氛難受,壓抑無聊,煙霧繚繞加上酒和中老年人打嗝的味道到處都臭死了。

  燒烤吃到一半的時候,我已經(jīng)感覺很疲勞了就想回去睡覺,當然如果不睡覺而是跟方葶或者余荔一起回酒店獨處也可以,可惜暫時沒找到機會。方葶不但跟馬爾丁和品沁熟悉,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漸漸跟阿希莫夫和克拉科等我原本的朋友們也比較熟悉了,我們這一桌坐的蘿林和安尼現(xiàn)在也成了她的熟人。方葶跟男作家們聊關(guān)于這次征文的事,又跟蘿林安尼聊有關(guān)女性科幻小說的事情,交際場面越來越熟練,看得我在旁邊心里覺得很舒服。我一直斷定方葶跟我是同一類人,但是當我有一天發(fā)現(xiàn)她人際關(guān)系交往處理得比我更好的時候,我心里唯一的感覺是欣慰。

  我這個人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是沒有辦法好好地正常地跟周圍這些正常人們正常交往,所有的事到了我這里都會變得不正常,扭曲痛苦。她跟我一樣,很好,她跟我不一樣,那就更好了。當一個跟人的生命一樣重大和復(fù)雜的事物就快要走向結(jié)束的時候,臨終的征兆肯定遍地都是,方葶的能力變化對我來說是這些征兆中的又一個。

  方葶回過頭來小聲問我,零老師,你跟最前面那桌的潔米辛熟悉嗎?聽說她這幾天也加入玉總的科幻大學(xué)里去了,當教導(dǎo)主任,同時專門帶領(lǐng)女性科幻學(xué)術(shù)研究的項目,你說我要不要過去敬她一杯酒呢?我說,好啊,可以,但是你不要跟她提你寫了女性科幻這次投給玉總的事,最好關(guān)于玉總的事情你都不要說,另外你見到她了一定要加上一句“杰老師你隨意,我們隨意喝就行”,她那個人的脾氣比較硬,小心謹慎一點好。方婷說嗯好的,然后端著酒杯就過去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剛剛講的這些提示正不正確,搞不好已經(jīng)過時了。潔米辛在圈內(nèi)成名有大十幾年,絕對資深的作者兼主編,一貫脾氣剛烈性格獨立勇猛,從來不肯久居人下,只有她教訓(xùn)別人的份,但是現(xiàn)在就連這樣有著革命志士般意志品質(zhì)的科幻圈頂梁柱也一聲不響就被玉總招過去了,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是能說得準的呢?方葶一走,我更沒事干,掏出手機里面的活動流程表看看,上面列明了這次游輪之旅的主要亮點:

  五星級船艙客房,自助早餐午餐,夜夜奢華晚宴,艙內(nèi)艙外都有泳池,有健身房,酒吧,茶社,SPA,電影院,圖書館,還有大小好幾間會議室可以用來搞活動;

  到了三亞更刺激,除了看玉總的企業(yè)總部之外,還有他們新建的“劉星棋樂園”,正在內(nèi)部試營業(yè),我們屬于第一批免費游玩體驗的嘉賓;

  此外還有海濱度假別墅村,百分之一百直接原樣照搬馬爾代夫式樣設(shè)計。

  看到海灘照片上那些躺椅的時候,我突然產(chǎn)生一個大膽的想法。我反正是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了,怕什么?這么一想,頓時心里面一點壓抑和焦慮都沒有了,只剩下的是繼續(xù)無窮無盡破壞和糟蹋眼前這個世界的沖動。我用微信給余荔發(fā)了語音,問她那邊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催她趕快過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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