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北天又遇到了杜廣才，這一次，他已經(jīng)是凝氣八層巔峰了。在他看來，才過去了一年半。
這一次，北天不再胡言亂語，起碼在杜廣才看來，正常了許多。
他用野果、野菜、魚和打到的獐子招待北天，兩人圍坐火邊，徹夜長談。
北天這才知道，原來就在去年他離開沒多久，劉強回來住了一段時間，他也已經(jīng)凝氣八層。
而三個月前，尹小青也回到了村子，但她已經(jīng)凝氣圓滿，隔日便離開了乾明之境！
說到此處，杜廣才不禁露出羨慕之色，越是往前修行，便越是感到艱難。他這凝氣八層，已經(jīng)停滯近乎一年的時間。
第二天，北天揮手告別。一年的刻意找尋，他已經(jīng)覺察到了一些規(guī)律，但這些還遠遠不夠。正如他的猜測，乾明境中時序混亂，但若不是有意感知，幾乎無法發(fā)現(xiàn)。他明白，這種波動不是他一個凝氣修士可以洞察的，可他有破滅自在經(jīng)，有著對天道的敏銳感知。
全力運轉(zhuǎn)后，在入定狀態(tài)中，消除身體的五感，這種感知就會格外清晰。但這么做極其危險，稍有不慎，就會陷入寂滅，永遠也無法醒來。
但有句老話怎么講的？
初生牛犢不怕虎！北天就是如此，沒人跟他講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這茬……
加上他身懷紅蓮經(jīng)，全力運轉(zhuǎn)破滅自在經(jīng)后，這倆就在他的體內(nèi)打架，而他還做不到完美控制，總是不經(jīng)意間調(diào)動其他感知。
比如痛覺……
可這反而給他額外系上了安全繩，讓他不至于墜進虛無。
他就這樣慢慢行走，不斷在修行中，用破滅自在經(jīng)一點點試探。他的修為仍未寸進，靈氣卻在不斷的打磨中，愈發(fā)精純。而這一切，都是在他不經(jīng)意之間完成的，當(dāng)?shù)蒙弦痪?，渾然天成?p> 他再度回到了熟悉的村子，杜廣才依然逗留，卻不再像往日那樣開朗。
“北天，你怎么還在這里？”杜廣才看到北天，先是一喜，可隨后便露出了哀色。
“我度過了兩年，而你應(yīng)該只過去了一年八個月?！北碧炱娴?。
杜廣才一愕，失落地擺手道：“北天，你到底在說什么，是笑話嗎？只有半年了，到時候，如果我們還不能突破凝氣十層，就會永遠留在這里，變成肥料?！?p> 北天同樣愕然，這一次，反而是自己過得比他們慢，竟然追平了，兩者都過去了四年，距離五年的時間，只剩下了最后半年。
那先前的規(guī)律，豈不是全都不成立？
杜廣才以為北天是同他一般的驚愕與失落，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北天，你早就凝氣九層了，只差一步?？晌彝黄颇龤饩艑?，便花費了一年，凝氣十層，可能是我永遠都邁不出去的一道坎！”
“北天，一年前，熊初陌和劉強也相繼離開。而熊初陌告訴我，李修念比他還早一步離開，所以這秘境之中，只有我和你兩個人了！”
北天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可杜廣才卻道：“北天，你一定可以突破凝氣十層。你還要離開村子嗎？我和他們都不太熟，可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沒見過幾次面，卻就是相信你。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你可以答應(yīng)我嗎？”
北天鄭重地點頭，“你說吧，我一定答應(yīng)你?！?p> 杜廣才摸出來一個樸素的秀囊，看著它，便把所有的心神投入，仿佛連近在眼前的北天都看不見了。
“我有一個妹妹，還有一個娘親，我們?nèi)齻€相依為命。娘親每日做三份工，從小帶著我們，卻還是食不果腹。我的那兩個弟弟，就是這么餓死的?！?p> “沒有辦法，我又得罪了縣衙里的富商柳家，所以就投了山神祭，用自己的命，換了鄉(xiāng)親和縣衙老爺?shù)囊宦曉S諾。那天敲鑼打鼓，我這輩子都沒坐過轎子，那天卻被人抬著，上了山?！?p> “然后，我的妹妹跑上來，問我要去哪。我說，哥哥出去干活了，好幾年都不回來?！?p> 杜廣才一說到這里，便止不住落淚。他干笑著擦去，晃了晃頭道：“扯遠了，這香囊算是我和家里的信物，是我娘親親手縫制，里面塞的，是妹妹上山采到的藥草。”
“北天，若是你哪天修行有成，就去我家鄉(xiāng)看看吧，堯州宋國臨山府游水縣桐關(guān)鄉(xiāng)，你一問姓杜的是哪一家，就是我家了。”
“我妹妹小名笙兒，就拜托你了！可惜我再也不能回去，看她們一眼！”
他將香囊交給北天，北天道：“杜兄，我答應(yīng)你，一定說到做到?！?p> 杜廣才沒有停下動作，又摸出一個木盒，交到了北天的手上。
“這是什么？”北天奇道。
杜廣才一臉凄笑，“北天，你我萍水相逢，就算你出了秘境，就把這事情忘了，我杜廣才也不怨你。其實，你聽我這一段話，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我是不成了，但你還有希望！這里面是我舍不得吃的仙丹，放了四年，應(yīng)該沒壞吧?！?p> 里面，赫然是四年前葉十三娘賜下的養(yǎng)元丹！
杜廣才轉(zhuǎn)身離去，神情落寞。他已經(jīng)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北天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只覺得想說什么，卻噎在了喉頭，無法表達。
為了溪流的秘密，他奔波了四年，時間也回歸正常，可謂一無所獲。換做別人，可能就會陷入莫名的偏執(zhí)，不斷沉溺。耗費了四年光陰，從十五歲到十九歲，卻說放棄就放棄，干脆利落，沒有一點藕斷絲連。
這樣的事情，也就只有北天做得出來了。
“不找了，離開這里吧！”
于是他排遣思緒，吞服下那一枚養(yǎng)元丹。
霎時間，他眼中的天地都不一樣了，靈氣洶涌如潮，登時在他的靈池中滾騰起來。這是一種無比奇妙的感覺，仿佛自己的所有感覺，都被放大了十倍，整個世界，在他的感知下，仿佛纖塵可見，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而就在這時，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一絲尋常絕對無法察覺的悸動，同時來自于紅蓮經(jīng)與破滅自在經(jīng)，確切地說，是它們之間的爭執(zhí)。
北天正要調(diào)和二者之間的矛盾，卻猛地一頓，愣了起來。
“這次的爭執(zhí)，好像比以往，都要強烈！到底是為什么，紅蓮經(jīng)代表天道，破滅自在經(jīng)代表破滅……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誘惑它們爭斗！”
北天想到此處，忍不住汗毛直立，內(nèi)心卻在拍手叫好。
“就是這里！我要找的地方，就是這里！”
“我只知道時間在變，一定有一個地方有問題，卻從來沒想過就是這里，難怪我翻遍了所有的河岸，都一無所獲。這里的時間，與葉十三娘告知的時間完全重合，所以就是這里，就在腳下，才是乾明境規(guī)則生效的地方，她從最開始，就已經(jīng)告訴我了！”
他一直將村子附近的時間當(dāng)做尋常，卻不知道，這里才是最不尋常。
于是他壓抑住興奮，將所有感覺收束，只留下一絲感知，果然他看到了無數(shù)纖細的絲線，那是一條條道則，匯聚在了這里，形成了一個復(fù)雜無比的絢爛圖案。正是這個道則的力量，才養(yǎng)活了乾明境中無數(shù)的生靈！
在他看到這個圖案的瞬間，便被迫從那種狀態(tài)中退出，回歸己身。他的境界實在太低，這不是他可以窺視的東西！
遠在蒼茫星野之上的呂心易笑罵：“真是見了鬼了，這小子一個凝氣，竟能找到我乾明境的道則核心。也罷，我就幫你一把！”
守在小離界中的七鬼，皆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四顧茫然。
北天悵然若失，卻突然覺得冥冥之中，有一絲力量加持在他的身體上，凝氣十層不過爾爾，靈覺陡然擴大，不用眼看，不必耳聞，北天也能清晰地感知世界，更甚歷歷在目，聲聲在耳。
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那種感知下無可隱藏，他驀然懂了，這就是神識。
然而這不過是開始。
北天的眼前，又浮現(xiàn)出了那個絢爛的復(fù)雜圖案，而此時的他，得以用神識去觸碰它，觀察它。
仍然只是一眼，北天就感到異常疲憊，幾乎暝暝欲睡。
他知道，這已經(jīng)是極限了，便不再強求，適時收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極難，就像是金山在前，又有幾人忍得，只取用足用之?dāng)?shù)？
只怕是欲不盡，金山也不夠用！
于是，北天的感知還在不斷增強，并向著身體外延展，而這個過程中，他的身體與神魂，也在不斷解構(gòu)重鑄，恍若新生。
一米，兩米，三米……
一直延展到了二十米才停下，他豁然起身，心中喜悅無限，如今，他也是凝氣十層大圓滿之境了！
神識直徑有二十米之廣，要知道，普通凝氣十層，不過是他的一半罷了。
這時，他有一種感覺浮現(xiàn)，感覺自己可以隨時，離開乾明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