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雷電滾滾,亮如白晝,仿佛突然睜開了眼睛。反觀文雄的臉色,卻早已黑了一半,他硬邦邦地道:“尊上同意見你,隨我來吧!”
李青羅微微一笑,并不意外。呂心易羈押自己五百年,若真想殺了他,他早已形神俱滅!什么百萬生靈,在他眼中不過彈指一揮,至于功虧一簣的鬼話,他更是不屑一顧。
他早就悟了,呂心易看上的,就是他的道,他的蠱惑之道。與其說是懲戒,還不如說是禁錮,是考驗。消磨了五百年的道心,是磨去棱角,還是更加鋒利,如今,該是發(fā)揮自身價值的時候了。
文雄臉色陰沉如水,忽地舉臂一揮,一記合抱之粗的明滅之雷,自九天之上垂落。
轟!
震耳欲聾的聲音席卷四野,氣浪翻滾不休,雷電從李青羅的身畔擦肩而過,貫入了古井之中!
何等壯觀的雷光!唐怡的臉色被映照得雪白,早已沒有人色。
近在咫尺,李青羅卻微笑不變,狂暴的氣浪將他的長發(fā)吹起,張狂而繚亂。
古井巋然不動,井內(nèi)卻已是一片哀鴻遍野,煙氣氤氳而生,灼浪逼人,湮滅萬千怨恨,威勢何等浩蕩!
文雄冷哼一聲,拂袖一揮,收了神通,雷云同時熄滅,天地突然間沉寂下來,霎時間萬籟俱寂。文雄面色不善,語氣森然地道:“百萬亡魂,連一個犯人都看守不住,要之何用!”
文雄眼中殺意漸濃,李青羅依舊如沐春風(fēng),其中高低,一看便知。還好,文雄不過是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一觸即收。
北天這才暗松口氣,文雄這一眼,竟比他面對無數(shù)亡魂,更加恐怖!
文雄收了神通,冷冷地瞥了一眼暈過去的楊剛,冷嘲道:“閣下好算計,引我至此,就是為了讓我做帶路的門童。今日對文某的羞辱,我記下了!”
此話暗藏機鋒,也不知是說李青羅,還是楊剛。
“你們兩個,將古井好好打掃,淤積五百年,早就污濁不堪。如今少了討嫌之人,正好修整一番?!?p> 言語之間,處處爭鋒相對,李青羅始終溫文爾雅,不得不讓人感嘆涵養(yǎng)之好,而誰又能想得到,這是一個泯滅萬千生靈性命,連眼都不眨一下的絕世魔頭?
兩人漸去漸遠,九天云雷驟然熄滅,恢復(fù)了最初的灰暗。
唐怡扶著藥效過去的北天,總算松了口氣,方才威壓之盛,讓她膽戰(zhàn)心驚,還以為文雄會忍不住動手,要真是那樣的話,她和北天絕對活不下來。
她轉(zhuǎn)而掃視四周。
“楊剛……”唐怡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里蹦出這兩個字,已壓抑不住心中的怨恨。她纖手一抖,已經(jīng)多出了一把精巧的短劍,正是先前多次使用的那一枚。
北天看到唐怡的動作,已經(jīng)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不料此時,楊剛緩緩地爬了起來,迷茫地扶著腦袋,道:“頭好痛,我這是怎么了……唐怡,北天?你們受傷了,是誰?難道有詭異偷襲?”
“不錯,但已經(jīng)被我解決了。我正要扶北天回去療養(yǎng),這里就先交給你了?!碧柒魺o其事地將短劍交給北天,“這次你的表現(xiàn)不錯,凝氣圓滿卻能牽制住一頭筑基惡鬼,這是一件下品法器,名為蛇牙,就送給你了?!?p> 北天有些莫名,但只能收下,配合唐怡的表演。
楊剛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道:“好,這里暫且有我,你們盡管放心?!?p> 待北天二人走遠,楊剛的臉色陡地沉了下來,良久,他終于飽含怨毒地罵道:“為什么,為什么他們倆還能活著!真是……該死!”
他還是把幾乎脫口而出的廢物二字吞了下去,化靈修士,不是他可以擅自揣摩的。其實北天二人獲救,純屬運氣,若不是趕上了文雄使用尊上留下的雷霆,將井底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就算他們二人實力不錯,也終究差了一步,逃不出鬼蜮。
楊剛神色變幻不定,如今已經(jīng)結(jié)下梁子,唐怡掏出匕首,分明是想刺入自己的心臟,要不是自己恰好醒來,說不定已經(jīng)命喪黃泉。
“唐怡,你很好,我楊剛記下了。”
另一邊。
“可惜……”唐怡搖了搖頭,她和北天都是強弩之末,真要打起來,一戳就破,還真不是楊剛的對手。
既然輪回殿弟子嚴禁私斗,倒可以拉大旗扯虎皮,不必輕易撕破臉。
“已經(jīng)走遠了,不用演了,收回去吧?!北碧靸芍改碇哐?,遞了回去。
唐怡止住神思,皺起好看的眉頭,嗔道:“說了送你了,你當我不是真心的?安心收著,你可是救了我的命,難道還不值一把破劍?”
北天只一愣,就收進了儲物符。他略有些猶豫,卻還是開口道:“但是秦老頭說了,英雄救美,一般都是以身相許……”
然后他看見唐怡的眼睛突然泛著危險的光彩,頓時咽了一口唾沫,住口不言了。
“怎么不說了?”唐怡冷笑道。
“我好像說錯話了,我不說了?!北碧旃郧傻亻]上了嘴巴。
唐怡噗嗤一笑,冰山消解,登時如春花般爛漫,“你才多大呀,天天都想著以身相許,你知道以身相許什么意思嗎?”
北天還真被問住了,弱聲道:“是給被人當奴隸,當牛做馬吧?!?p> 唐怡一愕,頓時笑得直不起腰,好一會兒才止住道:“什么亂七八糟的,先不說什么是以身相許,就說英雄救美,你是英雄嗎?”
北天登時愁眉苦臉,搖了搖頭:“我好像不是。”
唐怡卻盯著北天,也搖了搖頭,說道:“不,你是?!?p> “我是?”
“不錯,你是。英雄都是蠢材,而你就是這樣的蠢材。”唐怡抿嘴,心情很是不錯,一掃心中的陰霾。
北天啞口無言,有些悶悶不樂。他年歲已有十九,心智卻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若再說起常識,十歲孩童也比他懂得多。但并不是因為他愚蠢,而是無人教導(dǎo)。
唐怡見狀,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北天卻不懂她為何發(fā)笑。
唐怡扶著他走了一段,很快就到了兩人的住處前。
“就到這里吧?!北碧鞉暝?,想要掙脫。
唐怡怎么可能放他走,“你有傷在身,而且楊剛在外虎視眈眈,我怕他對你不利,你和我住一間屋。”
“不行不行!我不怕楊剛,而且,孤男寡女不能住一間房的!”北天連連擺手,說著,臉也有些微紅。
“想什么呢,老娘單論年齡,可以當你娘了。而且你是男子漢,當然不怕。老娘可是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怕得要命了。你已經(jīng)救了我一命,要是楊剛對我不利,我有傷在身豈不糟糕?你得送佛送到西呀!”唐怡促狹一笑,北天竟無言以對。
……
躺在唐怡的床上,有一絲淡淡的香氣鉆入鼻息,北天滿身污穢,感覺很不自在。
唐怡卻不嫌棄,扒下衣服一寸一寸擦洗,足足染紅了兩桶清水。清理完傷口,已經(jīng)是深夜。還好北天的根基扎實,狂暴丹只是讓他身體空乏,并沒有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
唐怡打了一個呵欠,挑起一張簾布,也清洗完身子后,兩人都疲勞到了極點,擠在狹小的床上,一閉眼便沉沉睡去,似能睡到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