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莫里亞蒂從睡眠中醒來,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感到陌生。
這個房間沒有窗戶,但卻仍然能讓人感覺到時間變化,昨天她就是在這里睡了一宿。她抬頭,看見維持這種假象的模擬日照燈,突然感覺某種程度上她和伊凡養(yǎng)在亞克力盒子里的蛇類也沒什么區(qū)別。
她綁上頭發(fā)打開手機,掀開暖和和的被子翻身踩上拖鞋,這一天的開始似乎和在馬羅列斯也沒什么不同。
簡單的洗漱以后,她尋著昨天剛認的路,走到這個已經(jīng)被地下基地的食堂。一路上并沒有她料想中,路過她身旁的工作人員們偷偷斜視著的目光或者竊竊私語。每個人都忙著自己手頭的事情,奔走在這鋼鐵巨獸的血管中,她的存在也并沒像伊凡說的那樣耀眼。
這樣也好,似乎和高中也挺像的,她這么想。
“喂嘿,夏莉,來這邊!”在白襯衫制服堆里,穿著花花短袖的薩達特本來就頗為扎眼,他還十分夸張地舉起手惹火地大叫著,以至于夏洛蒂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薩達特正坐在一張桌子旁,遙遙地向她招手,也不管身邊的其他人怎么側目以對。
“好了好了別叫了…誰允許你叫我夏莉的,不對,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打了一個哈欠,夏洛蒂終于勉強送走了起床氣。她皺著一條眉毛,用手指在桌子上連續(xù)地敲著,來質問這位自來熟的阿拉伯青年小伙子。
“你的門上已經(jīng)寫了,'夏洛蒂·莫里亞蒂',你還沒看見嗎,看來那位monsieur(法語:先生)是臨時才準備的嘍?!彼_達特大咧咧地說。
“你知道救你的人叫什么,卻不知道綁你的人叫什么?”
“他又沒把名字寫門上?!?p> “……”
幾句話的功夫,就有服務員拿著菜單上來,并不讓人感到不適地微微示意夏洛蒂挑選合自己口的菜品。夏洛蒂注意到,其他人都是自己去窗口取餐,那些裝在鋁食盒里的固定菜品、標準分量的米飯或者兩塊面包——就像在食堂該做的那樣,可似乎她這里又一次成了特殊。
“……為什么我能點菜?”略加考慮以后,夏洛蒂還是選擇了開口。
“這是monsieur布羅戈諾夫斯基的囑托,要盡力滿足您的一切要求并提供最周到和舒適的服務。”女服務生用溫和悅耳的聲音這么解釋著,然后她頓了一下,用了比剛才更低的聲音輕聲說:“莫里亞蒂小姐?!?p> “你知道我是……等等,排骨湯,辣子雞……你認真的嗎,你們會有這些?”本來正在翻看菜單的夏洛蒂先是因為聽到自己的姓而吃驚地抬頭,然后又轉而被更不可能出現(xiàn)的東西吸引了目光。她指著這份埃及菜單上典型幾道賽里斯菜,滿目震驚地向女服務生詢問著。
“這是昨天晚上monsieur布羅戈諾夫斯基特地囑托的特別食譜,尤其是排骨湯,他額外囑咐要慢燉,還要多放胡椒?!?p> “我從沒像今天這么愛他?!?p> “哇嗚~”一聲起哄的怪叫,這是薩達特。
十五分鐘后,薩達特輕輕揉著自己頭上剛被打出來的大包,看著因為面前的大碗里熱氣騰騰的排骨湯而心情大好的夏洛蒂,還是皮厚地問了一句:“大姐,你到底和那個monsieur什么什么斯基是什么關系啊?!?p>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同學兼好友?!毕穆宓傺氏乱豢跍?,臉上浮現(xiàn)出無限的幸福?!斑€有,別叫我大姐,我連成年都沒到,你二十多的人叫我大姐?”
“那你同意叫夏莉了?”薩達特又睜著他無害的大眼睛,低著頭好奇地試探著。
“我……隨你便吧?!毕穆宓俚淖旖且驗闊o語撇起。而突然間,她在這個不要臉的年輕人身上看到了伊凡夜市那時的影子,她眨了眨眼睛,再一晃就不見了。
她想起伊凡坐在王座上滿臉難以捉摸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變了模樣啊,夏洛蒂無聲地想。
“快點吃吧,吃完還得進城呢?!彼_達特低下頭,專心扒拉著他的員工標準餐。
“進城?”夏洛蒂睜大眼睛,已經(jīng)舉起的勺子愣在空中。她的臉突然熱得有些難受,一種失足的負面感情在她的心中發(fā)酵。
夏洛蒂不明白,為什么這句話竟然會從薩達特嘴里出現(xiàn)。明明是伊凡費盡周折把她拐到這里,說什么所謂的什么天選之子,可她知道的東西卻還沒有一個囚徒多。
正當她的臉色在無聲中越來越難看時,她的手機恰是時機地振動了兩聲。手機熒屏才剛剛亮起,就看見伊凡的十幾條信息彈窗,而最后一條剛剛才送達。
“光吃不說話?”
夏洛蒂心頭一松,她這才看見伊凡早就發(fā)來的消息。
“今天是你假期的最后一天,囚犯鬧騰著要打點打點,你順道去看著他吧,好好玩,畢竟以后就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了。”
“p.s.臨走時候記得管穆罕默德要把槍?!?p> 之后幾條就是伊凡確認她到底有沒有看到的頻繁詢問了,而剛才他發(fā)來了最后一條信息。夏洛蒂不知怎地,竟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感覺自己有些時候確實是有點過于敏感,也有些傻得可憐了。
“monsieur跟你表白了嗎?”薩達特皺著眉頭湊近她的手機屏幕。
“收到,保證完成任務?!毕穆宓龠€配了一張小表情包——她不會因為這種事跟伊凡道歉的,反正他也不知道她冤枉他了。她哼著歌在前面走著,后面拽著的是頭上多了兩個包的薩達特。
“啊,莫里亞蒂小姐,早上好!”穆罕默德已經(jīng)守在了電梯門口。
他狀態(tài)很好,本來就壯碩的身體被白襯衫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帶著可靠中年人爽朗的笑。
夏洛蒂扯出一個微笑致意,“早上好,穆罕默德……先生?!边@還是薩達特的建議,他覺得這種場合還是叫一聲先生的好。
穆罕默德的眼神小小地愣了一下,看來是有些吃驚她會這么叫。他點點頭,把一個看起來蠻酷的簡約手環(huán)綁到薩達特右手上,囚徒晃了晃手,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是什么定位追蹤器嗎?”
“你還挺聰明的。”穆罕默德不怎么客氣地說。他一把扯下薩達特的同聲傳譯器,然后轉頭用俄語說:“不只是定位追蹤,如果他離開這個手環(huán)超過十米的話?!彼持_達特亮出另一只來,這只要女性化的多,“那只手環(huán)產(chǎn)生的電力絕對夠他嘗嘗了?!?p> “這是什么黑科技啊……”夏洛蒂接過手環(huán),對這種007式的小道具下意識地吐槽到。
“我說,你們的悄悄話還沒完事嗎?”薩達特噘著嘴,伸手奪回自己的同聲傳譯,“你們的這位小姐又不會說阿梅雅,沒有這個的話我會死的?!蹦潞蹦路词植惠p不重地給了他一拳,兩個阿拉伯男人互相挑釁地瞅著對方。
“莫里亞蒂小姐,祝您玩的開心?!毕穆宓倏粗潞蹦挛⑿χ蛣e他們,直到電梯門無聲地合上,薩達特揉著自己頭上的第三個包抱怨著:“暴力傾向是你們公司的企業(yè)文化嗎?”
“你明知道自己一碰就碎,還去挑釁他?”
“你不懂,這叫尊嚴?!?p> “傻逼?!?p> “……”
“莫里亞蒂小姐和那個囚徒已經(jīng)走了?!蹦潞蹦铝⒃谝练驳霓k公桌前,看著他把玩一條正昂著脖子的埃及眼鏡蛇。
伊凡以極小的幅度點了點頭,似乎是怕刺激到蛇。他一只手摸著滑溜溜的蛇身,另一只手托在蛇身昂起的折點,無視著眼鏡蛇的膨起的頸部,像是愛撫情人那樣緩緩地用指尖從它身上自下而上流過。
“人帶到了嗎?”
“今天早上帶到的,已經(jīng)在鞭撻部押著了。”穆罕默德回答到,“因為有上次被您罵了的事,他們還沒開始審訊?!?p> “這是好的?!币练簿従彽匕咽种干煜蜓坨R蛇的頭,它正吐著信子,黑色的鱗片里透著一種緋紅,小而危險的眼睛反著燈光,灰青色的芯子不斷進進出出。
“他們再給我出一次那樣的豬腦子事,就全都接受處理以后滾蛋吧?!苯又?,伊凡竟然把頭伸向眼鏡蛇,直到他頗為漂亮的深綠色眼睛能清楚地看清蛇鱗縫隙里的污垢,直到他不怎么高但有明顯斯拉夫特征的鼻尖能被它不停進進出出的蛇信子碰到。
漫長的幾秒以后,這種接觸結束了。伊凡就那么彎下腰,輕輕地把它放到地上,滿含深情地看著致命的美物游向他辦公桌后的沙漠造景?!吧呤亲蠲赖纳铮皇菃??!彼袊@道,就像是剛和絕世的嬌娥纏綿悱惻過。
穆罕默德嘆了口氣,“您就沒想過,如果被咬了該怎么辦嗎?!?p> 伊凡站起身來,“那就打血清進醫(yī)院,就像我十五歲那樣。但你要知道,敢于挑戰(zhàn)危險,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自覺。”
穆罕默德無可置否地聳了聳肩,他和伊凡一前一后離開他這間被臨時征用的辦公室,屋里只剩下蛇在沙里游動的聲音。
審訊室的燈驟然被打開,被捆在審訊架上的塞赫美特拉老太太即使蒙著眼睛,也能感覺到光視覺的變化。她穿著傳統(tǒng)的科普特人服裝,盡管已經(jīng)舊了,像是從貧民窟掏出來的破布。其瘦弱佝僂的身體與寬大結實的十字審訊架也產(chǎn)生了極大的不和諧。
塞赫美特拉咳嗽幾聲,然后吐了一口痰在面前看不見的地面上——她更希望能吐在哪一個綁架犯的身上。
“看,我就說應該先等一會再過去吧。”一個輕佻的聲音響起。塞赫美特拉勉強能聽出來,聲音的主人是個男孩,應該不會超過二十歲。“咱們長話短說吧,親愛的女士,為什么不能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訴我呢?!?p> “說真的,我們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你知道我們不怕繼續(xù)走下去?!边@句話是雙關,伊凡得意的想。
接著,他繼續(xù)說,“關于它,我們大不了多問幾個您這樣人,多開幾個條件也能問出來,我們還是挺有耐心的;但關于您,哦,您聽過一個笑話嗎,如果客車司機在高速發(fā)現(xiàn)自己馬上要撞了人而無法補救時,最好的選擇是加速開過去而不是急剎車?!?p> “閉上你的臭嘴,沒胡子的小子?!比彰捞乩蒙硢《袣馐愕穆曇舸驍嗔艘练驳摹把普T”,她臉上已經(jīng)萎縮的每一條肌肉隨著她的話顫抖:“我知道你會來,你們會來,從那天,在幾十年后突然有人問起我這件事開始……我不懼怕死亡,我將把我的血撒在你們這群殺人犯和惡心的賊身上,它屬于埃及人,你們休想從我嘴里得到它的一點消息。這是為了我的尊嚴——和我的祖國?!?p> “老婆婆,您想想,留著它對您,對您的祖國,對您的人民,有什么用呢?是能給尼羅河沿岸的一億人口帶來一口糧食?還是能給開羅和亞歷山大送去一瓦電?”伊凡毫無氣惱地繼續(xù)用蠱惑的口吻娓娓勸說著,“您只要告訴我們,我們能給出的價位能讓法尤姆的每一個孩子有飯吃,有學上!您如果不信任我們這群混蛋,我們可以把錢交給您,您能親眼看著這件寶物真正惠及埃及人民,難道這不是熱愛人民?不是熱愛祖國的最好體現(xiàn)?難道它一定要長眠在地下,和無數(shù)腐爛的尸體作伴才屬于埃及?才是屬于埃及人民?難道活生生的人不比一件老古董更珍貴?您這是在剝奪孩子們本能得到的幸福!”
伊凡的口氣從溫寧,逐漸變化到最后的嚴肅,甚至帶著一絲痞戾,似乎是在質問她怎么能為了自己所謂的心安而悍然搶去人民的面包和希望。在這場激烈的話術交鋒中,圣人和罪人的角色在言語中悄然被互換了。
話術的效果十分顯著,塞赫美特拉的身體驟然垮了下來,本來挺直的腰桿重新佝僂起來——就像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樣子一樣。哪怕被捆在審訊架上也能看到她的崩潰——身心上雙重的。
她兩只枯槁的手顫抖著,“我…”老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還是抬起頭,咬著牙,但已經(jīng)全無剛才的從容風骨,“無論如何,我把它交給你們這些外國人。它屬于埃及,不屬于你們。它在土下,也至少是埃及的土下?!彼玑屩刎摰赝鲁鲞@一句話,然后陷入了沉默。
“穆罕默德,他們科普特人確實比你們阿拉伯人愛國?!币练膊粺o嘲諷地說,而穆罕默德笑了幾聲,再抬起頭時表情里卻帶著一絲頗為難以言說的神情。
伊凡沒有看到,或者說,沒想回頭看他的表情。
“把劍給我?!币练舱泻袅艘宦暎彰捞乩犞舆^什么東西,然后是劍刃出鞘的聲音。她聽著皮鞋的鞋跟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噠噠的聲音,而它的主人正一聲聲接近自己。她費力地咽了一口吐沫,極小幅度地扭了扭脖子,被捆在這里的她也只能做到這種幅度的移動了。
然后是下半身傳來痛感,她感到利器撕開了她的皮肉,直接沒入了她的大腿里。那是一種近乎讓人暈厥的痛感,她能感到血液的流失,能感到每一條強勁血管的破裂,而那劍刃竟還在體內(nèi)全無減弱的繼續(xù)騷動,似乎是握著劍的手追求某種更強烈的折磨。
劍刃在她的體內(nèi)做著裂舍人體組織的自轉運動,她不知道為什么,這把劍在旋轉絞肉的情況下卻一點都沒有受到阻礙,就像是她的血肉全然不存在一樣。當然,在這種超乎想象的苦痛的折磨下,她已經(jīng)全然無力去思考了。
“真的,我不想這樣的。”在老太太刺耳的聲嘶力竭的痛苦哀嚎中,加害者竟然在嘆息。
沒過多久,塞赫美特拉在痛苦中流失了全部的體力,昏死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她的眼罩已經(jīng)被解除。她忍著下身殘余但仍然痛徹心扉的痛感,眨了眨還沒恢復視力的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置身于一個狹小的房間里,而她正被一條細鐵鏈結結實實地捆在一把椅子上。這屋子布局很像監(jiān)獄的探監(jiān)室。
她終于看清楚眼前是一塊玻璃,一塊單向的毛玻璃,它把這個房間分割成兩部分。玻璃的左部有一扇被裁出的嚴絲合縫的玻璃落地門,打開這扇門就能走到玻璃的另一邊。她依稀能看到,玻璃后面離她最近的位置有幾個人影,其中有一個比其他的短了一節(jié),看來那個人應該是坐著的。
“媽媽……”玻璃后傳來聲音。塞赫美特拉的心臟驟然收縮——是她的四十多歲的兒子蓋伊的聲音,他聽起來脆弱的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她的血液涌上大腦,撐得耳膜嗡嗡作響。她聲嘶力竭地大叫著:“蓋伊,蓋伊,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媽媽,我…”中年男子帶著恐懼的聲音被無情打斷了,“沒辦法,婆婆,既然您的痛苦不足以讓您開口,我只能出此下策了。”伊凡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愉快,他俏皮的音調(diào)好像是天真無邪的小孩,正在陽光燦爛的草原上,用最純凈的聲音,唱著一只不成曲調(diào)的曲子。
“您的兒子是木匠,對嗎?”伊凡的話音剛落,塞赫美特拉就聽見蓋伊的一聲大叫——伴隨著切肉的聲音,“左手,我的左手!”蓋亞用已經(jīng)顫抖的聲帶發(fā)出破音的慘叫。這聲慘叫狠狠沖擊著塞赫美特的心房。
“您愿意用它保住您兒子的右手嗎?”伊凡用上揚的音調(diào)問?!皟H剩的右手?!睈耗зN心地補充到。
塞赫美特拉的眼睛已經(jīng)徹底紅了,眼眶和染血的眼白混在一起,模糊出一片看不清的邊界。她渾濁的眼流下兩行清淚,肌肉再次突突地震顫著,引著緊縛于身的鎖鏈也跟著顫動,但卻仍舊牢固。她的心理防線終于全線崩潰,于公于私,她都失去了足夠的勇氣和繼續(xù)對抗的代價。這一刻,她卻感到一種釋懷,自己背負的一切終于可以放下。
有一個笑話。一個美國軍營駐扎在一個男人的家附近,他的女兒總和大兵勾勾搭搭,他每天都很擔心。直到有一天,鄰居告訴他,你女兒懷孕了。他的第一反應是摸著胸口嘆了口氣:“這事終于發(fā)生了!”
對于很多擔憂已久的事來說,發(fā)生了是一種解脫。就像塞赫美特拉終于還是迎來了,她沒能守住這個秘密和那些與生俱來的責任的結果
“我告訴你們……”老太太用細不可聞地聲音近乎呢喃地說著,她的身體徹底垮下去了——絕望壓倒了她,而隨著解脫,一直支撐著她的責任感也崩潰了,這顯得她更加蒼老的不行?!八驮凇?p> 玻璃后面的聲音在她開口時已經(jīng)完全安靜下來了,哪怕那聲音是如此的細若未聞。剛才充斥在這里的尖叫和哀嚎好像只是過大的精神壓力帶來的幻覺。
而在玻璃的另一面,伊凡的眼睛已經(jīng)貪婪地睜大了,這使得他的幾層眼皮緊緊疊在一起。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得意而可怕的笑容,正迫不及待地等著自己作為勝利者的最終戰(zhàn)利品。
“埃赫塔頓?!崩咸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