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得好死
第二十六章
作為專業(yè)的郎中，王開有專業(yè)的采藥工具：一個酒葫蘆，一個羅盤，一把尋龍尺，一把金剛傘，一把八卦鏡，還有一把洛陽鏟。
他把酒葫蘆掛在腰間，把這些工具打包在書箱里，猶豫一下后又放進去一根蠟燭，然后讓呱呱背上。
呱呱目瞪口呆。
“掌柜的，我雖然是個妖怪，但你別糊弄我，這——是采藥的工具？”
呱呱指著箱子里的這些工具。
“對呀?！?p> 王開提了一個燈籠，“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些都是采藥必不可少的工具。當然，你不用擔(dān)心，像羅盤這些可能這次用不上，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拿上總沒錯?！?p> 他催促呱呱快背上跟著。
他打燈籠在前，呱呱背箱子再后，倆人一人打一把油紙傘出了醫(yī)館。
呱呱的油紙傘是破的。
他一邊打傘避外面的雨，一面還得轉(zhuǎn)傘避傘里的雨。
幸好他是一只蛙妖。
街上空無一人。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的踏在青石板上，腳步聲在整條長街上回蕩。
呱呱跳過一個水坑，“掌柜的，那神像真開過光？”
他覺得有問題。
若神佛開過光，佛像上當有佛氣或道氣加持，主要用來驅(qū)妖避邪。
呱呱就是妖怪。
他今兒還擦拭神像了，神像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
王開答的很干脆，且毫無愧疚之心，“那就是一塊普通神像，我閑著無聊照著鏡子刻的，你仔細看的話，那神像十分像我?！?p> 鬼知道他一個郎中為什么簽到了宗師級雕工。
“像你？”
呱呱回想一下，“不像啊?！?p> 神像雕工很好，雕刻的栩栩如生，看起來英俊瀟灑威武不凡，端的有一股子神氣勁兒和仙氣兒，若不然也不會把來來往往的所有人蒙住，讓他們以為是一尊真的神像。
“咳咳?！?p> 王開有些靦腆，“可能我刻的時候適度美化了一下。”
呱呱是見過王開厚臉皮的，能讓這厚臉皮靦腆起來，足見這美化可不是適度。
“神像要是不管用，那你讓高升和朱公子一起睡，不就是讓他找死？”呱呱猛地轉(zhuǎn)過身在，“掌柜的，你不會是想借鬼殺人，好讓老高不搶你房子吧?！?p> “我去你大爺！”
王開給他一腳，“你個憨瓜，把爺當什么人了？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這不失為一種好方法?！?p> 他問呱呱，“這么毒的計策都想得出來，你確定是你青蛙，不是癩蛤?。俊?p> 王開接著遺憾地搖頭，“可惜遲了，你要早說，我就不把神像給他們了。”
呱呱這下就不懂了。
“不懂就對了，那神像毫無用處，但有神像在，附近的孤魂野鬼都不敢靠近?！蓖蹰_的神像雖沒開光，卻讓鬼開過光了。
他師父曾救過一頭鬼。
這鬼了不得，附近亂葬崗上的大哥大，相當于這一片兒的大鬼頭，真真正正地見不得光的黑社會頭目。
這鬼被師父救了以后無以為報，于是指著神像對王開師父說：“皇天在上厚土為證，只要有神像在的一天，我就護佑醫(yī)館一天，若有孤魂野鬼兇鬼惡鬼來鬧事，那就是與我為敵，與我為敵就是與我亂葬崗上的兄弟為敵，與我亂葬崗上的兄弟為敵，就是跟我大哥過不去，跟我大哥過不去就是跟大觀朝過不去，跟大觀朝過不去就是跟官家過不去，跟官家過不去就是跟皇天過不去——”
后面還有漫天神佛，王開就不一一贅述了。
“——若有違此誓，我不得好死！”
大鬼頭在醫(yī)館鏗鏘有力的起誓，至今響在王開的耳畔，讓王開覺得心里暖暖的，“從那以后，他也的確給醫(yī)館平了幾樁鬼事。咬朱公子的鬼若是附近的孤魂野鬼，見到那神像應(yīng)該不敢動高升他們?！?p> 呱呱放心了。
他稱贊道：“這大鬼頭倒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好鬼。”
“哦，對了掌柜的?！彼麊柾蹰_，“大鬼頭怎么死的。”
“掉進腌醬油的缸里淹死的?！?p> 王開回答，他記得很清楚，因為大鬼頭很黑。
“呃——”
呱呱停在原地。
王開疑惑地回頭看他，繼而倆人一起安靜下來。
這誓言——挺醬油的。
呱呱緩和氣氛的笑了笑，“至少這誓言有用，有用。”
王開應(yīng)和，“對對?！?p> 他告訴呱呱，這大鬼頭挺仗義的，待會兒他們就能見到他了。
呱呱的腳步再次停下，“掌，掌柜的，你什么意思，咱，咱們現(xiàn)在是去亂葬崗？”
他現(xiàn)在有些明白王開為什么要讓他背那一箱子采藥工具了。
這不是采藥，這是要去采尸啊。
“對呀。”
王開理所當然。
這治鬼咬的病，當然得去墳里找，要不然他們大晚上的出來干什么，“郊游啊?！?p> 王開若有所思的看著呱呱，“你不會是怕了吧？”
“怕？我是妖怪我怕什么?！?p> 呱呱昂起頭，接著氣勢一弱，“掌柜的，這些鬼不太排外吧？”
他坐井觀天，就因為池塘里的青蛙看不起他這外來戶，覺得他是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
王開讓他不用擔(dān)心，“這些不是惡鬼，多是些因為某些執(zhí)念而暫留人間的好鬼?！?p> 談話間，他們上了一座石橋
過了石橋就出了鎮(zhèn)子，到了一片荒野上，在細雨帶起的輕霧中，荒野上朦朦朧朧的。
王開他們沿著一條道上了太平山。
小道鋪了青石板，木屐踩在上面清脆作響，兩旁還有高木作伴，伴以雨落穿葉似人低語聲，讓呱呱心里毛毛的，急忙快走幾步緊跟住王開，然后踩了王開腳后跟，差點把他絆倒。
“哎呦，我的天，你是個妖怪，鬼能把你吃了不成？”
王開站住，把腳后跟掀起來，“你這膽兒也太小了。你以前當妖怪的時候怎么活的，就沒把你嚇死？”
“你以為我為什么生活在井底？”
呱呱反問一句，讓王開無言以對，“何況我生活的井在市井中，不缺少人氣兒，喊一嗓子能吵醒五戶人家，還能打擾一對夫妻在床上娛樂，哪像這兒這么陰森。”
王開詫異，“就沒個水鬼下去找你玩？”
這年頭生活不易，夫妻口角、重男輕女、名利貞潔、婆媳矛盾、財貨紛爭，即便沒有這些狗血的東西，也還有生活困頓、百病纏身之類的事兒逼人跳井。
有跳井的就有水鬼。
正所謂一個蘿卜一個坑，一個水鬼一口井，水鬼分井都分不均，何況還讓蛙妖獨占一口井了。
“我那口井的井口小，還是口枯水井，就下雨時存些水，淹不死人?！?p> 呱呱對他的那口井很滿意，說起來就滔滔不絕，不斷的給王開講住在井里的好處，進可攻退可守，還沒熊孩子抓青蛙烤著玩。
他說的起勁兒都忘了身在幽暗的野地里了，直到他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