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講到這身體猛地被什么東西撞擊了一下,心里霎時空空的。
他記起來媽媽半臥在那,眼睛里都是激動的眼淚,她的眼神里是驚喜后的斷裂。
媽媽不相信站在那的是誰,眼神向后一直的看,那種斷裂的疼就是可能不相信站在那的是爸爸。
回憶讓江北更相信媽媽眼神里的變化是后面的那種。
他記起來在他迷迷糊糊要睡著時,媽媽的手一直在爸爸的臉上撫摸。
然后一邊流淚一邊使勁的揉搓那些長好的傷疤。
那時他以為媽媽是因為幸福才那樣的,現(xiàn)在想想,那種力度就像要解開一層皮膚要看疤痕后面的什么。
媽媽嘴里一直說著一句話:“不可能啊,不可能啊……”就泣不成聲啦。
他還記得躺在那瘦的不成型的媽媽胸腔了發(fā)出來的悲鳴,是恨混雜著對希望的酸楚。
江北的記憶里混雜了很多東西,可是都沒有爸爸看媽媽時那種的不知道該怎樣表達的錯亂深刻。
江北想到這兒停下去看安七,他見安七還在睜大眼睛等著他。
安七杏眼睜的大大的,水汪汪的都是關(guān)切和心疼。
這個樣子的安七讓江北的鼻子突然很酸,這是他好久都沒有的感覺,溫暖和責任在他的心里升起。
此時他心里很緊實,安七給了他親人的感覺,就是很柔和的光那種。
江北吞咽一下后繼續(xù)說:“我那時的感覺,媽媽是恨爸爸的,她的恨就是那種很不相信爸爸是這樣回來的?!?p> 安七聽著聽著眼睛就紅紅的,鼻子也塞住了,她是聽不得分離的。
江北轉(zhuǎn)過身擦了下臉,就又講了。
我爸爸為了去掙一份快錢好給媽媽治病,就把媽媽交給了我。
他臨走時問了些問題,好像和一個孩子有關(guān)系的,我就記得媽媽說的一句話。
“在,都在屋后頭的磚墻里,那還有我給你留了些東西?!?p> 爸爸不在的那幾天,媽媽和我總是喜歡搬著凳子坐在陽光里看遠處。
陽光曬在我們的身上,媽媽的手會摸著我的頭,再然后就撫摸我的后背,一下一下柔搓的撫摸,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光。
我就伸著手去抓眼前的小飛蟲,每次我都是狠狠的去抓,每次總以為會抓到的,松開時什么也沒有。
反倒每次都把自己的手掌弄得很疼,手心里留下幾個指甲印。
媽媽笑著打了我的頭,說我和爸爸小時候真像,都是會使傻力氣的孩子。
媽媽一邊給我剪指甲一邊和我講爸爸年輕時候的事情,爸爸那時候喜歡追媽媽的后邊,看媽媽油黑的長辮子。
媽媽她老說爸爸那時候是一個毛頭小子,到現(xiàn)在也沒有改變過輕率的習(xí)慣。
我很幸福的聽媽媽講爸爸的過去,我是多么想知道爸爸沒有受傷時的樣子。
我就想問媽媽:爸爸傻嗎?
在我的印象里爸爸是一個很儒雅的人,會講很多古典故事,也會說些外語。
可是我沒有問媽媽,媽媽說的毛頭小子怎么聽著不像爸爸呢?
江北低聲地說:“我那時才兩歲多,記得也不多,可是媽媽的溫柔一直在我的記憶里。
媽媽的美麗就是見到爸爸的那個時候,那個慘白的笑容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江北的聲音里有了哽咽。
他嘆了聲,他總覺得在自己睡著時還有事情發(fā)生了。
媽媽不好的那天是下雨的,媽媽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小北,你看樹葉上的雨滴像不像顆珍珠?”我哭著點頭,我抬頭看到爸爸的眼睛也是紅的,眼淚也流到下巴那了,我就知道媽媽是不好了。
媽媽繼續(xù)和我說:“好孩子,小北,好多東西我們看著喜歡,就會把它想成心里愛的,可是太陽出來后,才知道最后留下的只是樹葉?!?p> 我不懂我沒見過珍珠,但是我知道媽媽就是我心里的珍珠,可是我不想太陽把她照沒了。
雨下得很快,太陽一直沒出來,媽媽走了。
安七,我那時候才知道爸爸叫江山月,我叫江北而不是小北。
江北哭著講完就低下頭,一滴眼淚落在他的手上,象一顆珍珠滾動。
這些話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講過的,眼前的安七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另一座城市來的陌生人。
這個陌生人能讓江北感覺到親切和信任,還有家的的感覺。
“好了,這個故事很長,今天就講到這了,我們明天去看看給你補個電話卡吧?!苯鄙焓峙呐陌财叩念^,順便擦了一下安七的臉。
安七早就淚流滿面了,她看著眼前的大男孩,抖動的肩膀。
她很想知道,兩歲多的江北都承受了什么。
安七知道,江北講話的時候一直忍住沒有掉下來的眼淚,是在剛才借著給她擦眼淚的時候擦掉了。
安七心酸的笑看眼睛紅紅的江北,心里想:“哥哥一定是想媽媽啦,才說了媽媽最后的那段時光?!?p> 這就像她自己,總是想著和鄒沄認識的那段美好時光,卻又總是說不出來。
兩個人都沉默在過去,在燈光里靜靜地看墻上的紙張。
那上面的文字好像天書一樣,橫橫豎豎,深淺不一在燈光照耀下生出一些影子來,影子就在房間里的暖風(fēng)里亂七八糟的晃蕩。
“哥哥,你收集的這些和你心里的牽掛有關(guān)系嗎?”安七指了下墻后小心翼翼的問。
“嗯,這些不是我收集的,我只是在這一個多月里理出來了些順序?!苯钡恼f。
”哥哥,這里有些是被水泡過的嗎?“安七也開啟了她腦袋里好奇的大門。
”嗯,是的,這些我一直以為是我爸爸的。“江北點點頭,他一點也不想防備安七了。
“叔叔……”安七的眼睛睜大了,看著高處那張照片。
“是的,都是我爸爸給我的?!苯焙韧炅耸掷锏乃鹕砣ハ词?。
江北臥在被子上看手里一個沒有打開的包裹,這是爸爸留下最后的一個信息了。
爸爸留下的信息他一直在研究著,唯獨這包是特意囑咐要他等他三個月后在打開的。
江北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手里的包裹,已經(jīng)第四個月啦,爸爸還沒有消息。
江北的手在封口那摸索著,他很想知道爸爸的過去,想要知道一個瘦弱的男人過去的故事。
江北還在猶豫著,一旁的手機響了幾聲就被江北改成了震動。
手機上吳茵的名字一直在晃,江北盯著看一眼后就不再理電話了。
他沒理吳茵,因為他還沒想好和這個暫時還叫吳茵的女孩如何的開始。
他怕見面的時候自己會不會去揭開吳茵的假面具。
也可以說,江北還沒有想好怎么去敲開吳茵的假面具。
他記得很清楚,路瑤說吳茵的時候表情里是有故事的。
和江北分開的陸瑤跑著步去圖書館,她知道元旦這天圖書館只開一個上午的,這個時候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的。
陸瑤也說不清自己為何要跑著過去,她只想試試自己的運氣。
被樹木圍起來的圖書館那漆黑一片,被掃得很干凈的甬道上沒有一片雪花,光禿禿的大樹們沒有影子的干站著,透出來神秘和詭譎。
陸瑤遲疑了一下,心里的失落油然升起,她慢慢地轉(zhuǎn)過身準備回去。
她潛意識里是有一種期待的,或許是她也說不清楚的希望。
“你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很好聽的在一處黑暗里傳過來。
這個聲音讓陸瑤的心快跳了好幾下后才恢復(fù)了正常,她把手伸進自己的衣服兜里,那里有一個塑料小包裝的東西。
她小背包里還有些的,本來是要還給江北的,可能是被上面的比卡丘圖案吸引了就放在了衣服兜里。
路瑤的手在兜里捏著擠壓著,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在黑暗里綻放,就像那些在酒吧里找樂子的女人們。
鄒沄的聲音有種美,像冷在蒼穹里的月亮。
路遙覺得自己是喜歡了這個聲音,她有些著迷這個聲音。
她看到鄒沄在一棵粗壯的樹后面出來,站在那的鄒沄身影被晚風(fēng)吹的如若無骨,兩手背在身后,白凈臉上的一抹微笑,似嗔似怨。
路遙的眼睛亮了,她向前一步,鄒沄的眼鏡片也跟著亮晶晶的。
“鄒沄?你怎么在這?”陸瑤又向前了一步,她神色里有種明知故問的意味。
鄒沄輕快地向前走一步,然后輕快的說:“我看快到中午了,就出去買了兩份米露,回來的時候你就不見了,正好你的鑰匙落在那啦,人家也要關(guān)門了,我就想你要上班會著急的?!?p> 兩個人說的都是那種言不由衷的關(guān)心的話,很明顯他們在互相試探著對方。
路瑤就看到鄒沄手里舉著一串鑰匙,她不用看聞著味道都知道是自己的。
說來也奇怪,陸瑤是害怕鄒沄的,是因為鄒沄身上的冷。
可是鄒沄身上那種謙謙君子的味道又很讓陸瑤心里癢癢,她內(nèi)心處想要更近地去接近鄒沄。
陸瑤對自己這種感覺是說不清的。
而且,她都不確定自己的鑰匙到底是不是自己故意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