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潘陽城,城主府。
府邸深處有一間大殿,大殿中心有一張散發(fā)著絲絲寒氣的玉床,床上躺著一人。
那人的肌膚蒼白卻呈現(xiàn)出白玉一般的光澤,若是仔細(xì)看便不難發(fā)現(xiàn)其身上布滿了裂痕,胸口微弱的起伏證實(shí)他還活著,臉上帶著一張面具,那面具更為嚇人,竟是一張哭喪到猙獰的模樣。
此人名喚洛安,藥神宮之主,五年前流落此地昏迷至今。
“呼!”
一道微弱的呼氣聲傳出,洛安嘴唇漸漸張開,一股黑色火焰噴出,似野獸般咆哮著,不過片刻之后便熄滅的一干二凈。
玉床上的洛安此時悠悠轉(zhuǎn)醒,睜開雙目,看著陌生的大殿并未驚慌,只是緩緩起身坐了起來。
他掃視一周,下床走向一人高的銅鏡之前。
洛安探手摘下那張哭喪面具,露出一張俊美冷淡的臉,這才是他本來的面容。
他怔怔看著鏡中的自己,緩緩伸出手去觸碰鏡中人。
長發(fā)飄飄,一襲慵懶的白衣,一張面具,一根木簪。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五年了啊,五年……洛仁,為師醒過來了,我的好徒兒。”洛安冷笑一聲,再次戴上面具,眼中藏著的無盡冰寒也藏在下面。
五年前,洛安逃至此地,雖能感知到外界卻依舊陷入昏迷,遇到了城主江有道,拼盡所有余力引動千神面具,窺探到了江有道內(nèi)心之處最想見到之人,借著那人的身份,受江有道庇佑,這才有五年恢復(fù)的時間。
洛安戴上面具之后,面容漸漸變成一個中年男子的臉,雖說不上有多帥,卻也是一方俊朗。不僅如此,洛安身上的白玉光芒和無數(shù)裂紋也消失不見。
“說來這千神面具,還真是奇特,竟然能窺視他人內(nèi)心,演化千人千面?!甭灏舶祰@這千神面具,同時喃喃道:“江寅?江有道長子,如今我身不由己,只好借用你之身份,莫怪莫怪,待我恢復(fù)實(shí)力,必定庇佑你江家族人繁榮昌盛?!?p> 說罷,洛安走向大門,一步一步,左腿有些跛腳。
“吱嘎~”
大門被洛安推開,一縷陽光在眼前迅速擴(kuò)大,五年未見的太陽終于再次光臨,熟悉而又陌生的久違感來了。
洛安在陽光之中沐浴,還未等洛安眼中的不適褪去,一旁守門的侍衛(wèi)突然驚喝一聲:“?。 ?,然后又驚又喜的跑開了。
一路踉踉蹌蹌,嘴里還一直喃喃道:“大老爺醒了!大老爺醒了!……”
而其他人,呆滯片刻便都跪在地上,渾身顫抖淚流不止的拜向洛安
“大老爺,你終于醒了!嗚嗚嗚?!?p> “太好了!大老爺。”
……
洛安掃了一眼,露出一絲笑容,勾心斗角慣了,很久都沒有這么純粹的關(guān)心了。
他道:“起來吧,去備宴吧,一會兒老爺子就過來了。”
“是!”
這些丫鬟家仆們趕緊起身下去,洛安則自顧自的走著,這五年他一直在玉床上療傷,根本不知道這里是什么樣子的。
一花一草,一水一石都呈現(xiàn)著一股強(qiáng)橫的生機(jī)。
“真好啊?!甭灏哺袊@一聲,他能感受到體內(nèi)的力量正在漸漸蘇醒。
……
只是片刻,洛安聽到一陣呼嘯的風(fēng)聲,扭頭看去,那是一個瘦小的老頭兒,呆呆地看著自己,老頭兒一身布衣,雙眼已經(jīng)紅潤,垂下去的手正在顫抖。
洛安走過去沖他淡淡一笑:“老爺子,我醒了。”
江有道眼睛愈發(fā)的紅,淚花也翻得猛,他緊緊地抓著洛安的手,像是怕后者跑掉一般,老頭兒臉上的皺紋都在顫抖,嘴唇幾次欲張開不成,良久,所有的哽咽和抽噎都化成重重吐出的那口氣,“好……”
洛安抱住了老頭兒,他能感受到老頭兒的心情。
“老爺子,我活過來了?!?p> 洛安當(dāng)然知道這五年都是誰在照顧自己,江有道更是拿出城主特有的玉床給他療傷,雖說這五年昏迷的是洛安,可是更加操勞的卻是江有道。
“好啊,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頭兒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地抱著洛安。
洛安蘇醒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席卷整個潘陽城,江氏族人幾乎全部趕回家中,前來探望洛安。
這其中不乏老頭兒的另外兩個兒子,老二江冉,老四江林。
“大哥!”
洛安扭頭看去,江氏兄弟二人正向他而來。老二江冉一身橫肉,十分肥胖,走起路來身上的肉都在顫。江冉身著明黃色錦袍,上面還繡著無量元寶銅錢,滿身銅臭味。
老四江林倒是與老頭兒十分相像,不過卻干枯瘦小,臉色蒼白,一身吊喪似的白衣,比起洛安更像是個病癆鬼。
兄弟三人相聚,洛安倒是應(yīng)付的來,面對他們詢問十年前的事,洛安閉口不談,只是隨便找個了借口便搪塞過去,以身體抱恙為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養(yǎng)。
這五年來,一方面是從老頭兒嘴里聽得,另一方面從江氏兄弟二人嘴里打探到的消息。洛安整理一番,對這里也有些初步的了解。
潘陽城三家獨(dú)大,江氏、唐氏、納蘭氏。
江氏一族的族長自然是老頭兒江有道,膝下四子除了十年前失蹤的老大江寅之外都有職務(wù),共同打理著江家。
眼下唯有恢復(fù)修為要緊,但是洛安想要恢復(fù)修為光靠自己可不夠,日后必定需要借江家之力!
洛安回到房中,盤膝而坐窺視己身。
“仙胎消失,魂魄瀕臨崩碎,天脈地脈細(xì)若游絲,天道三穴被封,就連金光都已散去,可謂是一身修為盡散……”
洛安冷笑一聲,他現(xiàn)在除了這一具殘破的仙人肉身之外,再無其他。
“我花了五年時間才從鬼門關(guān)爬出來,洛仁,你呢?”
洛安扭頭看向西方,面無表情,但是卻能感受到他周身的絲絲冷意。
“重新修煉吧。”
洛安將心沉了下去,有天大的仇恨也得等到恢復(fù)修為之后才能報(bào)。
凡人四境:后天、先天、地脈、金光。
洛安當(dāng)年的肉身已經(jīng)修至圓滿,肌膚宛若凝脂白玉,誠然是踏入了仙人肉身之境,如今雖然遍布裂痕,但是對于凡人來說,這種程度的肉身已經(jī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
后天境鍛體,專門修煉肉身,洛安雖至如此,但肉身卻并不需要再次鍛造,這世間也沒有什么東西能夠?qū)⒁粋€仙人境界的肉身再次鍛造,所以洛安只需要從先天境開始修煉便可。
先天境,內(nèi)練一口氣,以天地靈氣反復(fù)錘煉胸口處的氣府,這一境界關(guān)乎著自身靈氣的儲備量,氣府越寬闊,體內(nèi)的靈氣越濃厚,實(shí)力也就越強(qiáng)。普通人剛剛達(dá)到先天境時胸口處只是灰蒙蒙一片,并沒有氣府。
這也是先天境的必經(jīng)之路,先天九境,前四境構(gòu)造氣府,后五境錘煉氣府。
洛安看去,他的氣府乃是一座宏大的青木宮殿,不過如今宮殿之上遍布裂痕,甚至有的地方都已經(jīng)崩塌,消散。
“這樣也好,氣府九尺圓滿,我當(dāng)年之氣府已達(dá)至八尺半,無論我以何種方法都不得擴(kuò)大半分,如今它崩碎無數(shù),倒是有了些許契機(jī)。”洛安眼中露出一抹狠色,似是作出某種決定,他心念一動。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既然如此,那就徹底一點(diǎn)!”
“青木!破!”
洛安猛然調(diào)動自身氣府,只見那片青木宮殿陡然猛烈地震動起來,那些宮殿早已千瘡百孔,此刻洛安這么做,導(dǎo)致整座宮殿快速崩塌,化為道道青色靈氣。
“開!”
洛安滿頭大汗,大吼一聲!氣府宮殿隨著洛安發(fā)力,瞬間爆碎,只剩下無數(shù)青色靈氣盤旋于胸口之中。
“噗!”洛安一口鮮血噴出,自行毀滅氣府帶來的反噬讓他傷上加傷,縷縷靈氣從他身上溢出,四散開來。靈氣所過之地,剛硬的石板之上竟瞬間長出一個個嫩綠的花草,一時間生機(jī)盎然。
“我修煉的乃是青木長生之術(shù),凝聚出的靈氣卻是霸道,擁有海量生機(jī),平地生花!”洛安感嘆道,氣府爆碎,靈氣四散。
洛安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液,向門口走去。
他自毀氣府,若是不能盡快重新構(gòu)造的話,身體其他地方的力量得不到平衡,紊亂之下洛安則會有性命危險(xiǎn)!體內(nèi)的情況他只能壓制七天!七天之后若還是這般,洛安必死無疑,而且是死于自己之手。
“我需要找一個生機(jī)旺盛的地方,重鑄氣府!”
洛安一甩袖袍,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一個丫鬟跑過來,應(yīng)是沒想到洛安會出來,一個始料不及便撞到了洛安身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哎呦!”
被撞的洛安什么事都沒有,反而是跑過來的丫鬟坐在地上捂著腦袋痛叫。
“好疼啊,怎么跟撞到鐵板一樣啊?!毙〈錄]有多想,狠狠地揉了幾把腦袋,便連忙起身,她拉著洛安的袖子,慌亂道:“大老爺,快走!快走!”
洛安扶起小翠,疑惑道:“怎么了?慌慌張張的,慢點(diǎn)說?!?p> “沒時間了!快走啊大老爺,唐勇來了!”
小翠蹙著眉頭,著急的一直跺著腳,都快要哭出來了。
“唐勇?”洛安挑著眉毛,似乎對這個唐勇好像沒什么印象,他一邊在腦海之中尋找這個人的信息,一邊被小翠拽著向后面走去。
“滾開!”
一道氣勁讓洛安一顫,瞬間回過神來,他耳中閃過兩聲慘叫,只見守門的兩個侍衛(wèi)倒飛而出。
“江寅!你要逃哪去?”
一道兇惡的聲音傳來,向門口看去,卻出現(xiàn)了幾道格格不入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