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安方才做了個美夢,夢里那黑衣女子與自個兒四目相對,眸含秋水,卻是好不旖旎。然正當夢里二人欲更近一步,行肌膚之親時,卻覺胯間一股溫泉噴涌而出。于是他猛然驚醒,這才看到身側(cè)侍立得少女。心中不由一陣失望,轉(zhuǎn)而又生出許多不解來。
那少女見羊安睜開雙眼,卻輕聲喚道:“羊侍郎,羊侍郎?”
羊安昏睡多時,正思緒模糊之時,只嗯一聲,便左右針扎欲坐起身來。那少女見狀,一邊歡喜喊道:“羊侍郎醒了,羊侍郎醒了?!币贿吤ι锨皵v扶。她如此舉動,倒是讓羊安越發(fā)疑惑:自己不過區(qū)區(qū)郎官,怎得如此待遇?
正思索間,卻見伏均奪門而入,關(guān)切道:“叔興,你可算醒了,可把我愁的緊?!?p> 羊安卻道:“你怎在此?”
“我怎不能在此?”伏均反問。
羊安又道:“那你又愁啥?!?p> 伏均卻是得意得哈哈哈大笑,待吊足羊安胃口,這才悠悠道:“自那日隨你救了鳳駕,天子龍顏大悅,說不定便要封賞我倆。于是我爹也是對我刮目相看,頭一次夸了我,還讓我多跟著你學學。若你有個萬一,我可跟誰學去?如此怎教人不愁?”
羊安聞言,已知他關(guān)懷之意,心下感動,嘴上卻笑罵道:“我便知道你這臭小子沒安啥好心,倒是咒我早日歸西是吧?!?p> 伏均于是哈哈哈大笑,又打發(fā)羊安身側(cè)少女去尋侍醫(yī)(御醫(yī))。待那少女離開,忽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難怪你方才這般失望。定是見來人是我而非那聶韻熙,心中若有所失。說起那日長秋宮里,咦…嘖嘖…”他說著,故意拖長尾音,卻模仿起羊安當時對聶韻熙所為。
羊安見他動作溫柔,神情似水,只道他夸張,卻又問道:“聶韻熙是何人?”
“你可裝吧,聶韻熙不就是那日長秋宮中,萬年公主身邊采女?你二人一看便有私情,你又怎會不知?”伏均說著,便一屁股落到羊安榻邊。
“你可莫要胡說,我二人非親非故,更無私情,我又怎會知她名姓?”羊安忙矢口否認道。
伏均道:“如此說來,我?guī)湍愦蚵犃怂眨阋绾沃x我?”
羊安此時方剛醒來,反應緩慢,于是脫口而出道:“你待如何謝……”然你字未落,他突然醒悟,忙到:“好啊,你這臭小子詐我,我謝你做甚!”
“哈哈哈,還說沒得私情?”伏均見羊安著了自個兒的道,又打趣道,“平日里沒少受你捉弄,今日正好趁你煙毒上腦,報這一箭之仇。”
羊安卻嘴硬道:“莫說煙毒上腦,便是萬毒攻心,收拾你這小子卻是綽綽有余?!?p> 伏均并不以為意,卻突然正襟道:“叔興啊,莫怪做兄弟的不提醒你。這采女平日里雖位不顯高,然終究為天子后宮。他日若得天子臨幸,未必不能飛上枝頭變鳳凰。這私通采女,若傳出去,身家性命事小,污了祖上清名卻是大為不好?!?p> 羊安算看出來了,伏均這番兜了諾大的圈子,只為提醒自己。他自然曉得忠言逆耳,也曉得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更是感激伏均善意。說實話,他內(nèi)心也矛盾非常,往往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放下這份“妄想”,然事到臨頭卻又總是情不自禁。此時聽伏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心中難免有些觸動,只是情到深處,難免猶豫不決。突然,他想起當日皇后何氏便在一旁看得清楚,心中不由擔心起來。于是問伏均:“真這般明顯?”
“便是這般明顯!”
得到伏均肯定的答覆,羊安頓時直冒冷汗,忙追問道:“皇后可好?此間何處?我昏睡多久了?”
羊安一連數(shù)個問題,伏均不明所以,卻也是如實相告道:“皇后當日便醒了,并無大礙。此處乃是掖庭,你在此間昏睡七日了?!?p> 羊安聞言,低頭沉思到:既然已過七日,不見天子降罪,想必是皇后無意刁難,有心隱瞞。想到此,他不由松了一口氣。但轉(zhuǎn)念又想:那何氏也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主兒,自己此番落了把柄,將來難免為其所制。不過此事,羊安倒是真錯想了何氏,當然這是后話。
話說伏均見羊安不語,又補充道:“南宮大火此時尚未燒盡,朝廷已然放棄救火,只命宮掖門及南宮衛(wèi)士令封鎖南宮。而南宮宮人及郎官則悉入北宮。至于你此番能入掖庭,卻是皇后懿旨。這下倒是便宜了你這小子?!?p> 掖庭為采女宮中居所,在掖庭署之內(nèi)。而掖庭署則是負責管理宮中采女的衙門。羊安心道:如今掖庭令正是畢嵐,待身體好轉(zhuǎn),當借機拜會,此時定不至遭人口舌。嘴上卻問:“那你如何入的掖庭?”
那伏均卻是驕傲說到:“自然也是皇后允得?!?p> 羊安越發(fā)不解,道:“你又不需修養(yǎng),皇后何以讓你入了此處?”
伏均這才娓娓道來,原來當日何氏蘇醒,便傳召伏均覲見。一番道謝后,便將尚在昏迷的羊安安排進掖庭修養(yǎng),又問及伏均需何賞賜。伏均艷羨羊安,只隨口一說想入掖庭陪伴羊安,不想何氏竟一口答應。最后,何氏又問伏均,何以封賞羊安。伏均有心捉弄,只道羊安缺人侍奉,何氏當真,便賜羊安官婢一名以為侍婢。
羊安聽罷,于是問道:“方才房中官婢便是皇后所賜?”
“正是?!狈荒樞ξ溃霸鯓?,可還稱心?”
羊安卻道:“你替我做的好主!”
伏均哪能聽不出羊安反話,不服氣道:“怎么?我是你救命恩人,怎就做不得你住了。”
“你怎就成我救命恩人了?”羊安不解道。
伏均被他問的反而好奇,道:“難道你全然不記得那日發(fā)生何事?”
羊安于是邊努力回憶,邊緩緩說道:“我只記得當日我復入殿中,本想抱起那聶韻熙,奈何力竭,只得改抱為負?!?p> 伏均當即打斷道:“虧到此時,你還有心思占人便宜?!?p> 羊安反駁:“我怎就占人便宜了?”
“后來呢?”
“我負著她方至殿門,腳下卻被絆住,一時失了重心,摔倒在地。待欲起時,卻再也使不出勁來,呼吸也越來越難?;秀遍g,仿佛看到一人猶如神兵天降,再后來,便記不住了?!毖虬苍挼酱颂?,自然早已知曉那天降神兵便是伏均,此時形容夸張,便是想看對方反應。
那伏均果然嘴巴翹的老高,得意的冷哼兩聲。
羊安按耐心中笑意,故作意外道:“難道當日便是叔起?”
伏均面露得瑟,故作謙虛到:“好說,好說,正是區(qū)區(qū)在下。”
原來那日伏均久久未見羊安出殿,心中焦急,正待沖入火場,恰逢執(zhí)金吾率眾趕來,于是領(lǐng)著一眾救援將困在殿中的羊安及眾采女、冗從救出。
話到最后,羊安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心中所念,問道:“那聶韻熙,現(xiàn)在何處,可,還好?”
誰想?yún)s換來伏均老氣橫秋的一句:“哎,紅顏禍水啊?!?p> 中平二年二月,云臺大火,燃半月,南宮盡毀。于是張讓、趙忠等十常侍進讒天子,征收田稅,每田十錢。又詔:凡舉茂才、孝廉,或刺史及二千石以上官員升遷,皆須往西園詣價,名曰:“修宮錢?!?p> 而羊安和伏均二人沒等來封賞的詔書,卻等來了涼州叛軍北宮伯玉率兵進寇三輔,直逼長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