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七月,太史令上言:文昌宮三能齊色,乃東北君臣和睦之意。劉宏大悅,北巡之事,已成定局。
洛陽太史令府,只聞伏均大怒道:“當(dāng)日明明便答應(yīng)了我,何故突然變卦?”
說起來那太史令與議郎本是同秩,又是個有實權(quán)的官兒,自然不會怕了伏均,奈何對方身后是東萊伏氏,是不其侯伏完。只得好言道:“議郎息怒,議郎息怒,這事兒,吾思來想去,終覺不妥,須知這欺君之罪,可是要誅九族的?”
“哼!當(dāng)日收我錢財之時,是何等嘴臉?今日怎倒曉得欺君了?你可莫要當(dāng)我不曉得,是兇是吉還不靠爾等一張破嘴?這世間日日生離死別,何以憑區(qū)區(qū)斗轉(zhuǎn)星移便能料盡天下事?那文昌宮三能日日色齊,又何故黃巾之后又有羌叛?爾等若當(dāng)真未卜先知,當(dāng)早知張角、王國之流,又何至其禍亂天下?這算不算的欺君?”
伏均一連數(shù)問,愣是問得太史令無言以對,只道:“伏議郎,這話可不得亂說?!?p> “哼哼,你也曉得不得亂說?哦~,我曉得了,定是你又收了哪家的好處,這才臨時變了卦,是也不是?”
“這~”
見太史令語塞,伏均一把拽住對方衣袖便要往外走,邊道:“走~”
“哎喲,伏議郎,這大半夜的走去哪兒呀?”
“隨我面君!”
那太史令本自認(rèn)理虧,又礙于伏家勢力,故而一再若忍讓,卻不想伏均竟上綱上線,欲鬧到御前。于是一把甩開對方,臉色亦陰郁起來,喝道:“伏三郎,本官對爾禮敬,可莫當(dāng)是本官怕了爾。面君?說甚?說爾如何行賄本官,意欲阻擾陛下北巡?大不了你我玉石俱焚。本官孑然一身,而你伏家?嘖嘖?!?p> 直到此時,伏均這才稍作冷靜。
太史令見狀,這才稍緩神情,道:“伏三郎,咱可比不得你伏家,朝廷里見到哪個都得低頭。如今木已成舟,爾又何苦為難于我。前番爾所贈財貨具在此間,今日如數(shù)奉還,從此你我互不相欠。如何?”他邊說著,邊指了指身后案幾上的金銀。
伏均自然曉得對方所言并不無道理,繼續(xù)糾纏也是枉然。只是想到羊安交代落空,心中沒來由一陣失落,只道:為今之計當(dāng)速于羊安知曉。于是冷哼一聲,便拂袖離去。
只是他方出府中,卻又折返回去。在那太史令詫異的眼神下,收拾起案幾上的金銀,這才趾高氣昂的走去了。
冀州刺史府。
“使君,天象不利閹宦,黃門、常侍滅族便在此番!”眼前躬身說話的乃是冀州有名的術(shù)士襄凱。
“此事當(dāng)真?若然,本官自當(dāng)領(lǐng)兵驅(qū)除。”王芬興奮道。
“使君且慢高興,為防萬一,還當(dāng)聯(lián)絡(luò)張相。也不知彼準(zhǔn)備如何了。”一旁陳逸顧慮道。
“賢侄放心,張相每日在城中練兵,如今萬事具備,只待那昏君了。只不過,廢帝之后,擁立何人,你我還得早做籌謀。”
“叔父心中可有人選?”
“冀州諸王如何?”
陳逸思肘片刻,答道:“河間王劉陔少不更事,甘陵王劉忠老邁無嗣,常山王劉暠外怯內(nèi)荏,趙王劉赦碌碌無能,中山王劉稚無欲無求。恐皆非明主?!?p> “平原王劉碩,乃先帝(桓帝)一母同胞,不若擁其為帝?”
“不可不可,平原王嗜酒多過,一國尚不能領(lǐng),何況天下乎?”
“那……”
轉(zhuǎn)眼間,二人已將豫州梁、沛、陳、魯,兗州濟(jì)北、東平、任城,徐州東海、瑯琊、彭城,青州齊、濟(jì)南、北海,揚(yáng)州阜陵等天下諸國王一一推翻。
沮喪之際,王芬不禁抱怨道:“可恨天下宗室豈止千萬,竟無一人君之資者?!?p> “吾倒是有一人選,卻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王芬急切道:“賢侄快快說來。”
“合肥侯如何?”
王芬托腮冥思片刻,心中實在也無更好人選,這才道:“終算是削足適履?!?p> 陳逸見王芬同意,又道:“我等雖籌謀良久,然若欲行廢立之事,終非使君、張相與我三人之力能及,還當(dāng)…”
卻見王芬擺手打斷到:“欸,此事賢侄不必?fù)?dān)心,我已秘邀沛國曹孟德,平原華子漁、陶丘洪共商此事。相信幾位不日將至。至于合肥侯處,還勞賢侄打點一番?!?p> “這是自然,使君還且放心?!?p> 該說,王芬終究還是打錯了主意。
譙縣,曹操自讀了王芬來信,一番權(quán)衡之后,便曉得此事難成。此刻偏房之內(nèi),正欲留書相勸,只是筆在指間,卻不曉得從何說起。
正自苦惱之時,一美目娘子推門而入,見狀,邊道:“夫君何故愁眉不展?天氣暑熱,不如先喝了這碗蓮心羹。”邊跪地將手中案板舉過眉梢。
曹操見卞氏前來,忙收斂心緒,笑到:“此刻正覺酷暑難當(dāng),夫人來的到是時候?!闭f罷,便接過湯碗,用湯勺撥弄其碗中連心來,只是這一撥弄,卻又不禁想起王芬之事來。
“撲哧,夫君這哪里是酷暑難當(dāng),想必又該遇上甚難事了。只是不該與蓮心置氣,搗爛了便不好吃了?!北迨献匀粫缘米约曳蚓窍胧聝撼隽松?,此刻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曹操當(dāng)然也曉得眼前這小娘子的花樣,隨即轉(zhuǎn)換心情,笑著回到:“夫人所言甚是?!边@才送了兩口湯羹入口。
摻了蜜蠟的蓮心,入口先苦后甘,不僅消溫降暑,還得提神醒腦,曹操頓覺腦中空明。片刻之后便有了主張,喜道:“哎呀,夫人當(dāng)真為吾排憂解難來了。”
說罷,他匆匆將湯碗置于案上,又復(fù)跪坐案邊,提筆欲書。
卞氏乖巧的跪到邊上,邊研著墨,邊挽起耳鬢邊散落的青絲,側(cè)著身子大量著曹操筆尖留書。
只見竹簡之上,自左至右,從上往下,依次寫到:夫廢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權(quán)成敗、計輕重而行之者,伊、霍是也。
曹操哪里會介意卞氏一旁窺探辛秘,對方舉手投足間的萬般風(fēng)情早讓他心中歡喜不已。蘸了蘸墨,復(fù)又提起衣袖繼續(xù)寫道:伊、霍皆懷至忠之誠,據(jù)宰輔之勢,因秉政之重,同眾人之欲,故能計從事立。今諸君徒見曩者之易,未睹當(dāng)今之難,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一書寫罷,曹操提起書簡,卞氏早已湊到身旁,輕吹墨跡。見對方心有靈犀,曹操不禁朝她瞧去。
卞氏似是感受到灼灼目光,亦嫣然回首。二人于是相視一笑。此時此刻,雖無言語,然彼此情意卻盡現(xiàn)眉目之間,倒是無聲勝有聲了。
片刻之后,待曹操收拾完書簡,命人投送之后,卻又似乎想到什么。只聞他自語道:“不成,羊叔興在毋極為令,此番當(dāng)遭牽扯,還當(dāng)及早提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