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反常

　　金九跟在霰槑身后，心情沉重，內(nèi)心五味雜陳。

　　從前，金燕上神于他而言，是最疼愛他的伯父?，F(xiàn)在，金燕上神于他而言，卻是殺害太奶奶與金鴻鵠的重要嫌疑人。

　　他與金燕上神之間，只剩下仇恨，兩人皆是欲除對方而后快。

　　金九實在不愿去見金燕上神，不想心里明明深恨金燕上神，卻不得不帶上孝子忠臣的面具，與金燕上神一起假惺惺地演戲，違心地說著感謝金燕上神多年教導(dǎo)與養(yǎng)育之恩，這一類的鬼話。

　　但是，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鳳族是一個最講禮儀與規(guī)矩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擺脫規(guī)矩與禮儀的束縛。

　　即便這種規(guī)矩與禮儀已經(jīng)僵化，已經(jīng)變成沉重的包袱，也不能改變，因為祖宗之法不能變。

　　金九一路上都低著頭，做著心理建設(shè)，準備迎接金燕上神的冷嘲熱諷與跋扈囂張。

　　霰槑將金九領(lǐng)到了金燕上神所在的美奐殿，金燕上神還在窗前安閑地修剪盆栽，也不知這是金燕上神禍害的第幾盆盆栽。

　　霰槑向金燕上神匯報，金九來到。金燕上神嘴上說知道了，讓霰槑先下去，手里卻仍忙活著修剪盆栽，連看都沒看金九一眼。

　　金九見狀，知道一場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成敗在此一舉，他必須好好受著，絕對不能沖動。

　　不過，今日的金燕上神卻有些不對勁，好像吃錯藥似的，并沒有對金九冷嘲熱諷、肆意羞辱。

　　相反的，金燕上神對金九很熱情，噓寒問暖的。

　　霰槑走出大殿后，金燕上神慢悠悠地放下剪刀，欣賞了一會兒他的盆栽作品后，便向金九發(fā)問，“小九啊，你來幫我看看，我這盆栽怎么樣?！?p>　　金燕上神的聲音十分和藹，仿佛就是一位慈祥的長者，與晚輩隨意敘話那般。

　　面對反常的金燕上神，金九十分吃驚，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竟呆在那里幾秒鐘，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金九觀察金燕上神的神色，仿佛很滿意他的盆栽作品，便連忙不自然地，向金燕上神行禮，“王上，您的盆栽真好看，我看整個四境八荒都比不上您?！?p>　　“哈哈哈……起來吧，不必多禮。你這張小嘴最甜，每次都哄得我很開心。”金燕上神爽朗地笑著，邊說邊走向正前方的主位。

　　坐定后，金燕上神又親切儒雅地對金九說，“小九，別站著了，剛剛一路走過來，累了吧，快來坐一會兒?！?p>　　金九看著金燕上神又變回從前寵溺他的大伯父，對他噓寒問暖、關(guān)懷備至，完全不似金燕上神從前的作風(fēng)，心里疑竇叢生。他絕不相信，金燕上神這種惡人會突然轉(zhuǎn)性，良心發(fā)現(xiàn)。

　　金九決定靜觀其變，見招拆招，看金燕上神這只老狐貍，要出什么陰招。

　　他很順從地坐到金燕上神身旁的位子上，乖巧地對金燕上神說，“我哪里哄您了，您這盆栽，本就修剪得十分漂亮。我覺得盆栽就不該留著那些葉子，您把盆栽上的葉子都剪掉，只留下枝干，看著順眼多了?！?p>　　“好眼光，哈哈哈哈……”金燕上神得意地笑著，“不愧是被若谷戰(zhàn)神看上的人，就是有品位。”

　　“謝王上夸獎，這還是您多年苦心栽培的結(jié)果，沒有您時常對我耳提面命，我也不會被若谷戰(zhàn)神看中?！苯鹁殴ы樀卣f道。

　　“哈哈哈……你小子嘴巴就是甜。現(xiàn)在大殿中就我們兩人，你還是別稱我王上了，稱呼我為王伯吧，聽著親切，沒那么生分。你堂弟金詡，也是如此，私下里他都稱我為父王，聽著順耳。你將來成了若谷戰(zhàn)神的弟子，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金詡。你們倆呀，要像我當年同你父親那般，相互扶持才好?！苯鹧嗌仙袼钡卣f道，看向金九的眼神也滿是慈愛。

　　金九聽到此處，算是明白過來，原來金燕上神這么討好他，是想讓他在若谷戰(zhàn)神面前多多美言，讓若谷戰(zhàn)神也收金詡為徒。

　　金九看著眼前滿臉假笑的金燕上神，心中十分厭惡，暗暗發(fā)笑，輕蔑地想：好你個老東西，也有今日。你放心，我一定在若谷戰(zhàn)神面前，為你和你的兒子，多多美言，斷了你兒子想成為戰(zhàn)神弟子的夢。你也不想想，你之前如何對我們，如今想憑幾句甜言蜜語，便抵消你之前加在我們身上的痛苦，簡直是癡人說夢、癡心妄想。

　　不過，金九心里雖這樣想，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的小命，還在金燕上神手中攥著呢。

　　而且，憑金九對金燕上神的了解。

　　金燕上神是一個極度自私，又剛愎自用之人，不會輕易向別人低頭，即使為了獨子金詡的前途，也不會低三下氣地求他。

　　金九猜想，金燕上神心里一定憋著其他壞呢，絕不是為金詡求情那么簡單。

　　他時刻提醒自己，絕不能掉以輕心，要小心應(yīng)對。

　　都說黎明之前，是最黑暗之時。

　　他一定不能在這快要離開鳳宮時，陰溝翻船，前功盡棄，掉到金燕上神的陷阱里去。

　　“王伯，您放心，我到昆侖山后，定會為金詡堂弟多多美言，爭取早日讓若谷戰(zhàn)神收堂弟為徒?！苯鹁耪~媚地看著金燕上神，拍著胸脯向金燕上神保證。

　　“你小子，就是嘴甜，哄得人開心。不過，我就喜歡你這張嘴，甜得像蜜糖似的，”金燕上神見金九如此乖巧，不由得眉開眼笑。

　　“對了，你要去昆侖山拜師，這一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東西都帶齊了嗎？夠不夠？不夠就與我說?！?p>　　說到此處，金燕上神拉起金九的手，語重心長地交代金九，“小九啊，你一定要好生在昆侖山，隨若谷戰(zhàn)神修習(xí)呀，為鳳族爭光，讓若谷戰(zhàn)神知道，我們鳳族兒女是十分優(yōu)秀的。”

　　金九看著金燕上神溫柔的神情，慈父的模樣，心中只覺得惡心，越加肯定金燕上神如此反常的背后，一定有鬼。

　　金九決定盡快脫身，離開這危險之地。

　　“王伯，您放心吧，我那什么都有。我去昆侖山也定會好好表現(xiàn)，不給您與鳳族丟人。我還要盡快把金詡堂弟，介紹給若谷戰(zhàn)神呢！”金九巴結(jié)地向金燕上神一笑，“王伯，我就先啟程去昆侖山了，讓若谷戰(zhàn)神久等，于禮不合?！?p>　　“好好……我也正是此意，本想留你多住幾日。我們伯侄二人多年未見，應(yīng)好好敘敘舊。但若谷戰(zhàn)神已回到昆侖山，怕是我再留你，會誤了你拜師。所以，才讓霰槑傳你來，讓你盡快啟程?！苯鹧嗌仙袢允且桓碧巯磔叺拇葠坶L輩模樣。

　　金九裝出一副感激的模樣，站起身，走到金燕上神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金燕上神鄭重地行了鳳族的最高禮儀，“謝王伯為我考慮周全。您對金九的照顧，金九銘記于心，將來定會報答。”

　　“快起來吧，地上涼，你我伯侄二人不必如此生分。”金燕上神見金九如此舉動，也假惺惺地站起來，配合金九表演，彎腰將金九扶起來。

　　“王伯，您一定要保重身體，金九有空會回來看您的。”金九站起身，裝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眼中噙著熱淚。

　　“小九，你也要多多保重?！苯鹧嗌仙裢瑯觿忧榈乜粗鹁?。

　　“王伯，那金九就先走了?！苯鹁庞X得情緒醞釀的差不多，他該說的動人臺詞也說完了，金燕上神虛偽的屁話也說得差不多，便趁機提出離開的請求。

　　“好，快去吧。拜師的事情要緊?！苯鹧嗌仙褚荒橁P(guān)心地說。

　　金九聽到金燕上神的話，內(nèi)心狂喜。他沒想到，金燕上神竟真的這么痛快地放他離開。

　　雖然，他的心早已飛出鳳宮，但他仍不斷提醒著自己，越是最后關(guān)頭，越容易出錯，越不可以放松警惕。

　　故而，最后這一幕戲，金九演得格外賣力。

　　雖然內(nèi)心的情感，是機械的、冷漠的、麻木的，但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卻是動人的、富有感染力的。

　　他對金燕上神那種難分難舍、一步三回頭的情感，拿捏得簡直出神入化、恰到好處。

　　金九的表演，讓人看了，都不忍淚流滿面，相信金九真的很不舍得金燕上神。

　　金燕上神這邊的演出，也同樣賣力。他很好地詮釋了一個慈祥的伯父，面對侄兒一步三回頭的情感，既不舍侄兒遠行，又為侄兒出人頭地而感到欣慰的復(fù)雜情感。

　　真是一幅伯父慈祥，侄兒孝順的美好畫面。

　　可惜，伯父與侄兒都各懷鬼胎，互相視對方為仇寇。這美好的畫面，終究不過一場幻夢、一個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