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西來到梧桐別苑,他與金雁翎從小一塊兒長大,姽婳在他面前早已露出了破綻。
走進(jìn)梧桐別院,只見阿鳶正背對著門口坐著,數(shù)月不見,阿鳶的身形愈發(fā)的窈窕了。
假的金雁翎一直在安撫阿鳶。
顏西雙臂環(huán)在胸前,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二人。
他想不通,金雁翎安排一個替身陪著阿鳶是為了什么?他自己又去了哪兒?
感受到身后投來探究的目光,阿鳶與姽婳同時回過頭,朝著門口望去。
這是顏西第二次看見阿鳶身著女裝的樣子……
情欲像脫了韁的野馬,瘋狂的凌虐踐踏著他的心防。
數(shù)月不見,阿鳶變得讓他險(xiǎn)些喪失理智!他擁有美人無數(shù),可與她相比個個都是俗不可耐。
顏西突然想起兒時天安城童子們傳唱的歌謠——英雄揮刀劍,美人亂江山……
轉(zhuǎn)過頭看見顏西,阿鳶先是一愣,隨即被顏西炙熱的眼神嚇到了,聯(lián)想起曾被顏西擄走的場景,下意識就往姽婳身后躲。
感受到阿鳶的不自在,姽婳微微欠身將阿鳶護(hù)在身后:“六王爺怎么親自過來了?”
凌亂的思緒被打斷,顏西又恢復(fù)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見你走的匆忙,怕有什么閃失,跟過來瞧瞧。”顏西沒有戳穿姽婳假扮金雁翎的事實(shí)。
“勞六王爺掛懷,咱們回前廳接著議事吧。”說著率先走出了梧桐別苑。
顏西也不好再逗留,只是臨走時深深地看了一眼阿鳶,也轉(zhuǎn)身出了別苑。
這一眼,瞧得阿鳶直冒冷汗。
阿鳶獨(dú)自坐到廊下,手中捏著婚書,抬著袖子一下一下蹭著自己的嘴唇,眼淚更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那晚與金雁翎的海誓山盟言猶在耳,可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個閔斕王,還握有一紙婚書……
抬頭望向天空,日暮低垂,天色漸暗。
她掛念著金雁翎的安危,也憂愁著他們的未來。
陳漢國大軍壓境,金雁翎會把她交出去換取和平么?
這一晚阿鳶睡的很不安穩(wěn),她做了一個夢,夢里她是可憐的小鹿,她拼命的奔跑,躲避四面八方的圍獵。眼看著就要躍出狩獵場,卻不慎失足踩空,掉進(jìn)陷阱……
一腳踏空,阿鳶猛地從夢中驚醒,一夜無眠。
日子一天天的過,兩軍駐守在浣紗河兩岸,沖突頻發(fā)。
這期間卻一直沒見到閔斕王本尊。旁人不知原因,可阿鳶知道,閔斕王身受重傷。
碧海玄天衣被金雁翎加了一道禁制,為了能在危急關(guān)頭護(hù)她周全。
閔斕王來扯她衣襟的時候,她不知怎么就開啟了這道禁制,其實(shí)她也知道碧海玄天衣根本扯不壞,可她還是使用了這道保命殺招。
金雁翎設(shè)置禁制的時候叮囑過她,禁制只能用一次,只要用了對方的修為只要比他低,就一定會死。如此算來,閔斕王的修為定然是在金雁翎之上了……
阿鳶不敢再深想,越想心就越亂。
臘月二十九,流云城難得的下起了大雪,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雪虐風(fēng)饕,前線告急。
“報(bào)……”
士兵跪在議事廳前稟報(bào)道:“陳漢國大軍整裝待命,恐生事端。”
顏西與姽婳坐在堂前,面色凝重。
佟大人更是坐不住了,起身道:“王爺,將軍。屬下以為,這陳漢國大軍怕不是想要借著大雪封河,待浣紗河結(jié)冰后,渡河攻城?!”
顏西看向姽婳:“雁翎,你以為如何?”
料到顏西會再次發(fā)難,姽婳只得搪塞道:“佟大人,浣紗河每年的結(jié)冰期是什么時候?”
陳大人恭謹(jǐn)?shù)拇鸬剑骸胺A將軍,浣紗河每年臘月二十左右進(jìn)入結(jié)冰期,冰面凝實(shí)要在正月十五左右,待到二月中旬開河。故而陳漢國大軍要想橫渡浣紗河定要等冰面凝實(shí)。臣瞧著這大雪,恐怕用不了正月十五,這三五天冰面就能凝實(shí)。”
姽婳略做沉思道:“既如此,那就再觀望兩天。”
明天就是除夕,后天就是金雁翎約定的期限。只要再拖兩天,就能有結(jié)果……
顏西只盼著真的金雁翎能趕快出現(xiàn),若是不能……
顏西看著姽婳,心思電轉(zhuǎn)。短短瞬間心中轉(zhuǎn)過諸多念頭,最終都被他一一否決。
若他設(shè)計(jì)讓假金雁翎帶兵去攻打陳漢國,然后他帶走阿鳶??捎幸稽c(diǎn),真的金雁翎回來必然不會與他善罷甘休。
若他殺了這個假的金雁翎,然后設(shè)計(jì)藏起阿鳶,嫁禍閔斕王。卻也有兩點(diǎn)行不通。首先從身手上來看,即便是假的金雁翎也是高手中的高手,想殺他并不容易。還有就是嫁禍閔斕王就不會只是邊境上這點(diǎn)小摩擦,那勢必會引起兩國大戰(zhàn)。
閔斕王如今只不過是要阿鳶一人,陳漢國兵強(qiáng)馬壯,而永相國卻是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洗禮,雖然大勝,可實(shí)則也是元?dú)獯髠?,正是需要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
若是邊境再起戰(zhàn)端,屆時民生凋敝,他也不想一即位就接手這樣的爛攤子。
……
左右為難,不如靜觀其變,看這個假的金雁翎還要拖到什么時候。
顏西目送姽婳離開議事廳,狀似隨意的問到:“佟大人,可知梧桐別苑的女子是何來歷?當(dāng)真是閔斕王的王妃么?”
佟大人卻有些為難,不知道如何回答。
“微臣也不甚清楚,將軍他從不讓那位姑娘拋頭露面。微臣未能得見。不過閔斕王確實(shí)尚未婚配,只不過,從前卻不曾聽說他有一位未過門的王妃?!标惔笕酥荒苋鐚?shí)作答。
“竟是這樣,那你可知金將軍為何來流云城?”顏西追問道。
“這……微臣不清楚?!?p> “知道了……”
事情變得很蹊蹺,金雁翎將阿鳶扔在流云城,自己卻不知所蹤,閔斕王竟然為了阿鳶大動干戈。
阿鳶……阿鳶……
想到那個女人他還是情難自已。
原來不止他一個人為她神魂顛倒,這閔斕王更是不惜兵戎相見!
金雁翎,你的美人炙手可熱呢……
顏西心癢難耐,有些后悔沒有把婉晴一起帶來,嘗不到阿鳶,拿婉晴排解排解也是好的。
著了魔一般,阿鳶的樣子如同魔咒,時時纏繞在他心頭,擾得他什么事也干不了。
有那么一瞬間,想要她的念頭甚至超出了對皇位的渴望。
“佟大人?!鳖佄鏖_口說道:“明天是除夕,年還是要過的。不若明天與雁翎你我三人,一同去軍中與士兵共度除夕吧,都是些背井離鄉(xiāng)的苦命兒郎,給將士們也過個好年吧!”
“王爺所言極是,微臣這就著手準(zhǔn)備。”佟大人附和道。
佟大人出了議事廳,一路上都在暗自感慨。世人都道金將軍是戰(zhàn)神臨世,撐起永相國的脊梁。可這段時間接觸下來竟不覺得怎樣,成日里待在梧桐別院與那女人廝混,倒是這位六王爺令他刮目相看。
大年三十兒,城主府張燈結(jié)彩,節(jié)日氣氛濃烈,似乎連日來的陰霾都散了開來。
大雪依然沒有要停的跡象。
阿鳶一身火紅色冬裝,外罩銀狐大氅,抱著暖爐獨(dú)坐廊下望著院門外怔怔出神。
姽婳一大清早就被佟大人請去,至今未歸。
她盼著回來的會是真的金雁翎,畢竟,他答應(yīng)過要同她一起過新年的。
裘皮雖暖,可耐不住她坐的太久,櫻唇被凍得愈發(fā)紅艷,雪花落在長長的睫毛上幻化成晶瑩的露珠兒,回憶起與金雁翎相處的種種,想得正入神之際,有丫鬟急步走了進(jìn)來。
“姑娘,將軍請姑娘一同去前院吃團(tuán)圓飯,請姑娘隨我來?!?p> 小丫鬟阿鳶認(rèn)得,平時來打掃的時候阿鳶也同她說過話。
今天是除夕,阿鳶不疑有他,以為是佟大人盛情難卻,隨即起身,跟著小丫鬟出了別苑。
阿鳶對城主府并不熟悉,跟著小丫鬟七拐八拐的,一個不留神竟跟丟了。
阿鳶四處尋找也沒有見到小丫鬟的身影。想要原路返回卻又迷失了方向。
“有人嗎?來人?。 ?p> 阿鳶心中焦急,除了左前方一處院落依稀亮著燈,再無人跡可尋。
硬著頭皮輕叩院門,卻無人應(yīng)答。
阿鳶小心翼翼的推開院門,只見院子里并無人影,倒是花廳亮著燈,依稀有人影晃動。
“有人在里面嗎?”
阿鳶向花廳的方向走了過去,邊走邊出聲問詢。
身后的院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阿鳶心底一涼!猛然回頭朝院門方向跑去。
院門像在外面落了鎖一般,阿鳶怎么拍打推搡也打不開院門。
阿鳶心知不妙!
“阿鳶姑娘,近來可好?”
身后響起顏西略帶三分譏誚的嗓音。
停下拍打門板的動作,阿鳶倒吸一口冷氣,隨即穩(wěn)了穩(wěn)情緒,倚靠著門板,緩緩的轉(zhuǎn)身。
顏西身披一襲絳紫色裘皮大氅,孤立在風(fēng)雪中。
輕佻地桃花眼此刻正灼灼的望著阿鳶,像是在等著她的回答。
雪越下越大,簌簌飄落的雪片仿佛天地間僅余的純凈。
片刻的靜默后,顏西再度開口問到:“阿鳶姑娘不與雁翎一同守歲,怎地獨(dú)自跑來我這兒?”
不確定顏西是不是故意的,阿鳶權(quán)當(dāng)他不知情,略微欠身,禮數(shù)周全的答道:
“見過王爺,民女誤闖汀蘭苑,擾了王爺清凈。還請王爺海涵。民女這就離開,不打擾王爺祈福守歲……”
“既然來了,就吃杯酒再走吧……”
顏西聲音平和,說話間朝著阿鳶的方向又近了兩步:
“本王一個人守歲頗為寂寞,你來陪本王說說話兒吧。”
顏西的面上平添了幾分落寞:“一會兒本王就差人送你回去?!?p> 說完自顧自的朝廳中走了回去。
廳里擺了一桌子酒菜,顏西獨(dú)自坐下斟了兩杯酒,望向阿鳶的目光堅(jiān)定且執(zhí)著。
稍做權(quán)衡,阿鳶心一橫,走進(jìn)花廳,坐到了顏西對面,眼睫低垂悶聲不語。
顏西也不言語,只是自斟自飲。
廳外大雪紛飛,廳內(nèi)的炭盆燒得嗶啵作響……
“在茶館初遇你那一天,是本王的生辰。雁翎快馬兼程趕在大軍之前進(jìn)城,是為了給我送一份生辰賀禮……”
不明白顏西為何突然說起這些,阿鳶不知要如何接他的話,索性繼續(xù)低頭不語。
顏西自顧自的說著,原也沒打算要她回話。
“雁翎與我自小一同長大,所有皇子之中,雁翎與我最為親厚。我喜歡的他都為我爭取,我要什么他就給我什么。直到你的出現(xiàn)……”
仰頭喝下一杯酒,顏西平添了三分醉意,朦朧的眼眸看向靜默不語的阿鳶。
“那一天我將你帶回王府,你在車上同我說你是將軍府的人。我心中喜歡你,想著不過就是同雁翎討要個下人而已,算不得什么。不想我同他提起,他會那樣的震怒。雁翎他處處為我,難得他喜歡你,我原本不該同他爭的??晌覅s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酒入愁腸,顏西望著對面的美人兒不禁說到:“阿鳶,到我身邊來吧。雁翎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他給不了你的我也能給你。”
顏西的話言辭懇切,若顏西對她用強(qiáng)她可以對他不假辭色,可他就這樣平鋪直敘地對她袒露心意,她卻有些亂了陣腳。
“王爺錯愛,民女惶恐。民女早已與將軍許諾終生,一心一意永不相負(fù)。還請王爺見諒?!卑ⅧS起身,擲地有聲的說道。
顏西坐在那里臉上浮現(xiàn)一抹自嘲的笑:“呵……許諾終生嗎?敢問阿鳶姑娘到底曾與幾人許諾過終生呢?本王聽聞,陳漢國的閔斕王手中可握有與姑娘的婚書呢!”
阿鳶一時語塞,正不知如何辯解,庭院中就響起了令她朝思暮想的聲音:“婚書又怎樣?若他不肯解除婚約,我便殺了他一了百了……”
阿鳶猛然轉(zhuǎn)身,看見那令她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立在風(fēng)雪之中。
淚水在眼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于在金雁翎走向她的時候悄然滑落……
抬手拭去阿鳶臉上的淚水,金雁翎執(zhí)起阿鳶微涼的手,一股暖流從金雁翎的掌中傳來:“大冷天的,怎么四處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