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窈窕淑女之青澀之殤
幾周之后的作文課，老師給的命題是“我的同學(xué)/朋友XXX”。老師說同學(xué)和朋友是我們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人，很多人把他們稱之為沒有血緣的親人，而以他的經(jīng)歷來說，我們不得不承認，一生陪伴我們時間最長和我們交流最多的就是朋友！朋友如此重要，那么作為中學(xué)生的我們，該如何看待朋友，該如何交朋友，樹立自己正確的朋友觀呢？所以這次作文課我們暢所欲言來聊聊朋友和我們的那些事情吧！
我朋友很多，不知道該寫誰，我想都寫吧！朋友之間從來不涉及“有我沒他，有你沒我”的爭奪。描寫人物表達感情是我最擅長的事情，我筆下生花洋洋灑灑三千字一氣呵成，描述了我們“無邪家族”四姐妹如史詩一樣壯闊激蕩的感情！寫完時間還早，我更加滿意了！這就是我傲立群雄的資本！
幾天之后發(fā)作文，老師表現(xiàn)得和往常不太一樣，關(guān)于我們的作文他似乎有很多意見與建議需要補充與表達。老師說我們的作文中表露的一種現(xiàn)象，令他很驚訝，甚至很奇怪還有點不安。全班二十七個女生有二十三個同學(xué)寫了《我的同學(xué)/朋友墨葵》，你們選題有這么窄嗎？并且這二十多人，個個都在夸贊墨葵，把墨葵夸成了神、仙女，沒有一丁點兒人間煙火氣息，這不正常，這讓他很不解，墨葵有這么好嗎？這么多人喜歡她？以他三十多年的人生經(jīng)驗來看，其中肯定有問題，很有問題，嚴重不符合人性！他不知道是誰的問題，總之不是我墨葵有問題就是其他二十幾個女同學(xué)有問題！至少在他看來，我墨葵還沒有那么好！
老師嚴肅地問那些作文里寫我的人，是有人讓你們必須這么寫嗎？還是有人希望你們這么寫？或者說要求甚至是逼迫你們這么寫？老師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在看著我，觀察我的反應(yīng)，我感覺他不是在問她們，而是在當庭審問我。于我來說，這話太嚴重了！女同學(xué)們先是不出聲，爾后又七七八八地回答，沒有，不是。
緊接著老師點名問我：“墨葵，你知道她們不約而同地都寫了你嗎？她們可都是在贊揚你呦！”我無辜地搖著頭說：“不知道?！崩蠋熡謫枺骸八齻兌际悄愕呐笥褑?？很好的朋友？”我猶豫了片刻說：“我們經(jīng)常一起玩兒，算是吧！”老師又問我：“墨葵，你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什么缺點嗎？可以說出來，我們就此交流一下嗎？”看見我難為情的樣子，老師說起了道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們需要正確認識自己……”老師讓我不要誤會，這不是批斗會，只是借此簡單地交流一下。我被老師話的難住了，手足無措。老師是要把我扒光，赤裸裸游街示眾嗎？我面露難色，我沉默，我拒絕，也乏于面對！這樣的拷問我生平第一次遇到！
老師不滿意我的表現(xiàn)，很失望地回到講臺上。他是不是對我期望太高了？我不是一個高水平的人，我只是一個14歲的初中生。老師沒有再說什么，點了一長串的名字，調(diào)侃說讓我記得要感謝她們，她們是真的很欣賞我！接著他簡單介紹了一下我的作文，我的作文題目是《我和我的朋友們》，老師強調(diào)，嚴格來說，我的作文題目與要求不符，鑒于內(nèi)容還行，他也不拘泥形式，給我評了一個不錯的分數(shù)，最后老師分發(fā)了我們的作文本。
這個事情不僅老師覺得奇怪，我自己也很疑惑。贏憲和慕楠寫我，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們確有感情可歌可泣，可是其他人呢？她們?yōu)槭裁床粚懽约荷磉呎嬲呐笥?，要寫我呢？我從來沒有覺得全班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也沒有覺得我是全班所有人的朋友。徐敏慧不是應(yīng)該寫耿琳榮嗎？劉云垚不是應(yīng)該寫付韻竹嗎？崔曉敏不是應(yīng)該寫何芮嗎？周洛霞不是應(yīng)該寫王笛嗎？她們?yōu)槭裁匆迅緵]有過的東西寫進作文，討好誰呢？老師？還是我？還是作文只是作文，胡編亂造而已？
我看得出來老師不高興，毫不夸張地說，這是他第一次在全班人面前毫不掩飾地表達對我的懷疑與不滿。老師誤會了，其中沒有校園霸凌，我不會要求她們必須為我做什么，永遠不會！我可能有個性，愛憎分明，特立獨行，我行我素。但我絕不霸道、目空一切、唯我獨尊，我的教養(yǎng)不允許我那樣做。
我和贏憲走在學(xué)校草坪邊的小道上，忽聽見樹蔭花叢背后隱隱約約有人在議論我，我聽得不是很真切，可是聽到有人在說自己的壁腳，我怎么可能充耳不聞呢？于是我不由自主停了下來。墨葵怎么樣？她家怎么樣？她爸爸媽媽怎么樣？我聽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語言污穢，言辭夸張，我氣得想打人，縱身一躍直接翻過綠化帶，箭步走過去問：“這些你們哪里聽來的？”見我氣洶洶突然冒出來，這一群女生臉色瞬間嚇得煞白不敢說話，耷拉著腦袋，扮起了兔子乖乖女。
我不可能就這樣算了，大聲吼道：“我問誰說的？你們不可能知道這些！人物關(guān)系理得這么清楚，恐怕你們編造不出來！”那幾個女生互相看了看，摘干凈了自己，把她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陳祿希首先和耿琳榮爆料并吐槽；耿琳榮又告訴了李金枝和徐敏慧，然后幾人還感慨嘲笑了我一番；然后她們仨閑來無事，又告訴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人因為好奇加入了隊伍。
追本溯源，所有矛頭直指陳祿希。讓人難以置信，就在剛剛來學(xué)校的路上，我們倆還手牽手一起走！
陳祿希聲稱，她的表嬢是我小舅媽，經(jīng)過我小舅媽，我家里的一舉一動她清清楚楚！
誰說的也不能是她說的，是誰都可以，是誰都行，可為什么偏偏是她？我們四個的感情何等要好，簡直親如家人！為什么會是這樣？我和她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從小學(xué)開始就在一個班，沒有贏憲和慕楠的時候我們兩個就已經(jīng)很要好了，我們是發(fā)小呀！曾經(jīng)一個橘子，我們都要一人一半；一根辣條，一人一截；哪怕是一根冰棍、一盒雪糕，我們都要敲碎，可是如今她為什么會這樣呢？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我不會怪她；如果始作俑者的不是她，我可以放她一馬；如果我和她沒有那么好，我的憤怒還可以抑制。一個學(xué)期她總要鬧幾次情緒，以前我不當一回事，可以毫無條件的包容，這些我不計較，可是這一次她太過分了。這是我的原則，對感情可以有情緒，但不能沒有真心，而且我要百分之一百的真心，否則我棄如敝屣！
我不知道是她無中生有，還是我小舅媽無中生有？我也從來不知道，原來她對我怨恨這么深，我也沒有想到她會攻擊我！她可以不喜歡我，可以針對我，但是他不能把一盆臟水潑向我的父母！紅口白牙說話要負責(zé)任、講良心，侮辱別人爸媽，攪亂別人家庭的話能亂說嗎？她可以維護她想維護的人，但她起碼應(yīng)該做到客觀公正，即使做不到，也應(yīng)該有留下品德。她是我的好友啊！她哪怕稍微顧忌我一點，也不會如此詆毀我的家人！
我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原諒她！為了保護脆弱的她，我敢和男生動手；她和其他女生發(fā)生口角，為了維護她的傲嬌，我二話不說，摩拳擦掌，懟天懟地，馬上挺她；她缺什么，少什么，需要什么，我有我馬上給她，我若沒有，我馬上幫她去找。小學(xué)時候她忘了戴紅領(lǐng)巾，我毫不猶豫解下自己的給她，自己站出來接受老師的教育與批評。我們犯了錯，被批評，哪一次不是我第一個沖出來扛下一切，護住她們？原來這些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贏憲和慕楠拉住我，想讓我先冷靜下來，可是我根本冷靜不了。錯不了，這樣的口吻和我小舅媽一樣！我氣沖沖跑到教室，來到陳祿希面前。我問她：“為什么？我們不是好朋友嗎？為什么要帶頭黑我？”陳祿希一言不發(fā)，我怒火中燒一點情份都不留，咆哮道：“你說我風(fēng)騷，是不是？你說我哪個男生都喜歡，處處留情，是不是？你說我故意裝病，東施效顰，是不是？”我態(tài)度極其惡劣，直接掀了她的桌子，甩了她一巴掌。法律規(guī)定不能打人，可是有些人真的欠揍！我指著她的鼻子說：“我家為人不義，是不是？我家小人得勢仗勢欺人，是不是？我小舅都快要病死了，我家依然見死不救，一毛不拔，是不是？”我越說越氣，想一拳打爆她的頭，繼續(xù)說：“我媽行為不檢，是不是？我媽對長輩不恭不敬，是不是？我家馬屎外面光，是不是？我家一家都不是好東西，是不是？我爸爸是一個無良商人，是不是？”她不說話，我攥著拳頭，額頭青筋暴起，還想來一套拳打腳踢……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我會如此不依不饒。大家看陳祿希什么話都不說，怕她反咬一口，于是紛紛開口為自己開脫，你一言我一語又開始直播推諉大戲?！澳阏f過的！你還說，她畫的畫是臨摹的，根本不是她自己畫的！她根本畫不出來！她根本就不是才女！”，“你還說她在老師面前裝柔弱故意討老師關(guān)注！說她隨時隨地討好老師，那個諂媚樣你真看不慣！”，“你還說你早就不想和她玩了！是她天天纏著你，煩人死了！”，“你還說她根本就不漂亮，只是衣服好看！而且我們是學(xué)生，穿那么時尚根本不合適！”，“你還說她總是炫耀自己的衣服、鞋子，不就是暴發(fā)戶嘛！有什么了不起！你根本看不上！”，“你還說她媽媽整天無所事事，只會打扮自己，好像還出軌了一個小白臉?！保澳氵€說他爸爸……”我實在聽不下去了，便呵斥一聲說：“夠了！哪里涼快哪里待著去！剛剛不是還在那說三道四嗎？這么快就過來主持正義了？”
這一刻我真真是認識了什么是“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錘”，所有不堪入耳的話都是陳祿希說的，只有陳祿希一個人的不是，其余的人都無辜！只是有一點令我很奇怪，是不是陳祿希罵我的時候大家都默默地聽著一言不發(fā)？我們都知道絕對不是這樣的！如果大家不惡意傳播，今天怎么會被我撞破？我什么都不想說，和陳祿希分道揚鑣是一定的！我非和她決裂不可！其他人我沒有放在心上，她們怎么對我，我不在意，幾句閑言碎語傷害不到我，我頂多和她們撕一場，可是陳祿希不一樣??！我拿她當好閨蜜，好朋友，甚至是親妹妹呀！她怎么能如此辜負我呢？太傷人心了！這一次多少句對不起都沒用了！這種傷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知道是我小舅媽的情緒誤導(dǎo)了她，可是我為什么沒有因為我小舅媽與我家的矛盾而遷怒于她，甚至于她的家庭呢？這些她恐怕從來沒有想過，她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去想！
陳祿希、徐敏慧、耿琳榮、李金枝……這些人好像對我意見很大，我是哪里做錯了什么嗎？她們背地里如此不喜歡我？我從來不主動挑事，自問從來沒有得罪過她們，如若不是因為陳祿希撕開這個口子，我還以為一切都如她們作文里寫的那樣，大家是相親相愛的同窗好友呢！原來都是假的！鶴立雞群又飛不出雞籠，注定招惹是非！
贏憲說我性格強勢，從不示弱，加之揚帆的保護，班上很多女生對我敢怒不敢言。原來我如此有威嚴，我居然不知道！再怎么不敢言，謠諑誹謗的話不是她們傳播的嗎？贏憲說她們也只敢偷偷摸摸地說！對喔！兩面三刀這就是眾生相。
我說：“我要和陳祿希絕交，我無法直視這樣的友誼！”贏憲和慕楠說：“好！以后就我們仨！”我無法原諒陳祿希，她傷透了我的心！
十多年過去，我都沒有原諒陳祿希，失去她這位朋友我從來沒有后悔過。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喜歡與不喜歡，沒有介于喜歡與不喜歡之間的任何東西。以前我一直在責(zé)怪她，現(xiàn)在我終于不怪她了，一切都是青澀惹的禍，因為青澀她中和不了自己的嫉妒與不甘，我因為青澀不知道收斂與包容。
揚帆知道我和陳祿希絕交了，很吃驚，來到我旁邊，慢慢地坐到黃廷軒的椅子上，試探著問我：“吵架了？生氣了？”我不說話，他又說：“沒事，過幾天就好了！我跟你說，以前我和我堂哥揚麒打架，打完之后一會兒就好了。你們才是吵架，明天準沒事！”我慢慢地說：“我不會和她和好了，一輩子都不會了！”說完眼淚滾滾落下。揚帆說：“為什么？你哭了，說明你在乎！”我說：“我哭是因為真心錯付，我和她之間的所有，因為她的背叛全作廢了！”看見我哭了，慕楠走過來摟著我?guī)臀也恋粞蹨I說：“為陳祿希不值得，以后我們仨天長地久，氣死她！你身體不好，不要太動氣……”
贏憲、慕楠和我一條心，陳祿希被踢出局，從此成了過街老鼠，再也沒有融進任何一個圈子，也沒有任何一個圈子樂于接納她。我覺得她活該這樣，是她心地不純良，對不起我的真摯與熱情，辜負了我的真心。從前我們四個的成績女生中最優(yōu)，個個深受老師器重，上好高中十拿九穩(wěn)，但是自她被踢出局之后成績一次不如一次，幾次月考之后年級前一百名的行列都擠不進去，后來如同乘了滑翔傘一路俯沖到底，以至于令老師大失所望逐漸被遺忘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