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又來了?”老和尚抬起頭,雙手合十。雨又是淅淅瀝瀝的下著,梅雨的天氣又要持續(xù)很久,是個悲傷的季節(jié)啊。
“和尚,如何才能忘記?”“公子六十年前就問過老衲這個問題,如若可以,公子此時不是應該不會在這里了?”到底是出家人,紅塵中就如此的被看破了。“六十年算的了什么?”打傘的人依舊是這樣,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
樹下的公子抿著嘴,抬頭看著頭頂?shù)那旯艠?,那時候,還是自己親手種下的,現(xiàn)在已經郁郁蔥蔥的了?!靶∏??”恍惚間,有人在呼喚了他,青轉頭,一片霧蒙蒙的,沒有人。
素簪綰發(fā),又是誰,留下了他一個人。
誰驚了誰的流年,誰又斷了誰的夏天?
茶樓里咿咿呀呀的話劇聲,講述水漫金山的往事?!霸捳f,那小青啊,在白素貞后面……”古老的故事在說書人的口中漸漸變了味道,當年的情況早就變成了愛情故事。
一千年,人在歲月里不算什么,但是,對于妖精來說,那是一瞬間,但是,一千年,又是如此的難過。歲月里,兜兜轉轉,終究是找不到那個人。
“施主?!毙『蜕胁戎A,小青沒能等來老和尚。“怎么?”“施主,師父說,施主肯定會來的,每月初六,總是回來的,施主,師父上個月圓寂了。施主,師父留下幾句話與你,師父說,公子的執(zhí)念,佛祖會聽到的。”
如果佛能聽見,那么漫長的歲月,每夜夜半無人時,又是誰在摘抄著佛經,祈求者佛能再次讓他再次遇見?;椟S燭火下,一身青衣,虔誠的祈求再次相遇。
佛曰,眾生平等,你要贖罪。
小青,本是男子,好看的男子。
一千年,或許更久遠之前,有人為他撫琴,有人和他博弈,有人為他煮茶,又是誰提醒他天寒加衣。
“小青,你說有一天離了你,又是怎么樣的一番光景?”煮茶的人默著眼,咳嗽了兩聲?!霸鯐??”小青側臥于木榻上,懶懶的說著,支著頭,笑著,仿佛這個問題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人類的生命是很短暫地,所以,很脆弱。
“老白出事了,我要去幫個忙?!薄昂茫业饶慊貋?。”
這一等,就是半月。半月里,金山寺被淹沒了,周遭的民眾遭了秧,死傷無數(shù)。沒有雷峰塔的悲慘愛情故事,主謀被誅了命,挫骨揚了灰。故事里的白素貞早就死在了眾佛的咒印下,幫兇等待著審判。
是誰,跪在陣中,碎發(fā)遮住了面龐。一身的青衣隨風漫起了血腥味,是殺戮的證明。
“你說,你長得這么貌美,讓那些女子可怎么活?”對面的人沏了杯茶,推給了紅衣魅惑的青,“我覺著,遇見真是件美好的事情,那天你一身黑衣,在雪地里,就這么落在了我的面前,清清冷冷的,同我討要那株藥,后來我就這么陪著你了。你的一身青衣十分好看。”
又是誰,最后替他被火燒了身,連一絲的灰燼都找不到。
那個叫小青的終究失去了那個和他在一起的人。再次孤身一人遺留在了世間。
佛不會饒恕一個殺戮的人,最好的方法是讓你永不忘卻。大概,再也找不到那個會呼喚他為“小青”的人了。也沒有人說他長得十分好看。
那個人為他折了命,換他一身自由,又是誰在此后的千年里到處尋求那個隨風飄散的身影?
“后來,我活成了你的樣子,用著你的名字,穿著青衣,打著傘。再也沒有穿過那身紅衣?!背闪巳藗冄壑心莻€溫柔的公子。
再后來,秋風過境,冬雪消散。只有那棵樹一直在那里,見證著一切。
到最后,寺院里,那一身青衣,站在煙雨中,常常抬著頭,思念著故人。直到有一日忽然不見。
“淺淺,你長得十分好看。名字也十分好聽?!?p> 淺淺是那個人的名字,小青,已經死在了金山寺的故事里。
你用你的命,我用你的名。
淺淺又是誰,那個公子還能等到么?
后來,日新月異,滄海桑田,雨又淅淅瀝瀝的下著,是誰撐著傘走過了街道。遠方響起鈴鐺聲,叮叮當當?shù)暮孟襁h方時空傳來的回憶聲。
有人在歲月漫長中遺忘了自己,有人在千年后逐漸的釋然。
原來的自己叫什么?有人凌晨三點守在電腦面前,忽然的想起這個問題。淺淺,又是誰起的名。
還是那個寺廟,還是那顆樹,還是穿成那樣,撐一把傘,站在那里,一臉漠然,似乎遺忘了過去。終究佛還是原諒了這個人。
紅墻綠瓦中,掩埋了過去,有人虔誠的跪在佛前,祈求著安逸,有人在她身后拍了片子,把她拍了進去。有人十分的興奮,站起來,叫出了口:“哇,小青唉?!?p> 小青,就像那年在皚皚白雪中,他瞇著眼,問出了口:“你是小青?”
有人撐著傘站在煙雨中,說自己叫淺淺,想起了過去,有人站在屋檐下,背著手,一臉見到偶像的驚異,介紹自己,說自己叫紅墻白雪。白雪里的初遇,紅墻下的再次相遇。
那位為小青一人撫琴的煮茶的男子,隨著時光的流轉,再次換了性別,相遇了一次。
這大概,就是佛的愛護吧。
只有那棵樹,見證了一切,到底,千年時光一晃而過了,一切都煙消云散了,不復存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