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洪波走進堂中,一身紅黑條紋武士服,華麗而不顯張揚,腰間別著一把短劍,面色紅潤,走起路來矯健而穩(wěn)重,儼然一副練家子的氣質(zhì),白陽不由得手指動了動。
趙洪波顯然也不是獨身前來,身旁跟著一位衣著樸素的灰袍書生,甚至袖口還有一兩塊補丁。但白陽發(fā)現(xiàn)周圍人對其不僅沒有輕視,甚至目光之中充滿著崇拜與驚喜。
“啊,是王思懷王公子!”紫竹掩嘴驚呼。
“王思懷?這位有什么特殊嗎?”白陽問道。或是白陽聲音并未壓的太低,不等紫竹回答,前面坐著的一名書生忍不住回過頭來:“我說你哪來的鄉(xiāng)野之人,連這凌江城第一學士王思懷都不知道?他可是凌江城百年來最有才華的文人,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是一絕!連城主大人都說今年的國考必有他一席之地!更何況王公子不僅文采斐然,品行更是高潔卓然,以他的文才多少人上趕著送錢給他??赏豕痈静皇?,即使有需要收了,多余的也都幫助了他人?!睍f著用手一指王思懷:“你看看王公子身上的補丁,那是王公子窮嗎?那是他比天還高的品德!你竟然不認識王公子!”
“哦?這位王公子竟有如此評價,定然十分厲害!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了,失敬,失敬!”白陽訝然回道。前面那書生沒料到白陽退讓的如此干脆,只得哼了一聲道:“瞧好吧,今天有王公子在,第一定然是他的了!”隨即不給白陽多說的機會便扭過頭去。白陽不禁啞然失笑,倒也不跟他計較爭辯。
紫竹在旁邊聽那書生說完并未反駁,反而對白陽表示一切都如他說的一般并非虛言。兩人的態(tài)度引起了白陽極大的興趣,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見識一下這個世界的詩詞水平了。
李家三公子李文緒和趙家公子趙洪波互懟了幾句之后,才在五樓那丫鬟的調(diào)節(jié)中借著臺階消停下來。詩會終于進入正題。
李文緒和趙洪波兩波人也已經(jīng)在周圍人的殷勤下得知了題目,此時都在沉思,大堂陷入了短暫的安靜之中。
片刻后一個穿著錦服的白膩胖子哈哈一笑,站起來說道:“本少爺想到一首就由我先說吧!‘東西兄弟遠,南北朋友稀。家鄉(xiāng)三千里,何日能回去?!趺礃?,還不錯吧?”胖子得意的問道。
“哈哈,周公子的詩雖然簡單直白,但還是很工整的嘛!”
“是啊是??!”
“……”
有了這開場,接下來便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一位位書生少爺輪流登場,只是明顯水平不高,最好的也比那位周公子強不太多。
終于堂內(nèi)只剩趙李兩位公子身邊的徐子坤和王思懷加上在座寥寥幾位沒有發(fā)表作品了。當然還有一直在看熱鬧的白陽。
這時徐子坤與李文緒對視一眼,后者點點頭,徐子坤緩步走到堂前:“在下有一首,還請柳姑娘品鑒,也請思懷兄指教一番?!绷鐭煄е^紗輕輕點了點頭道:“徐公子請?!蓖跛紤岩残χ鴶[了擺雙手:“徐兄折煞王某了,還請徐兄誦出大作,讓諸位共同瞻仰一番?!?p>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在下一首?鄉(xiāng)月?奉上”,徐子坤氣質(zhì)一變,緩緩念出一首絕句“梧桐掩明月,鄉(xiāng)心掛舊檐……”。
“好詩??!”
“是啊是啊,真是好詩??!”
“不愧是徐秀才,文采當真過人!”
“……”
隨著徐子坤念完,堂下頓時一陣追捧之聲。李文緒朗聲笑道:“徐兄果然文采過人,出口成章。”“公子過譽了,在下不過今日作詩頗有感覺,超常發(fā)揮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毙熳永た谥兄t虛,但顯然臉上的笑容將他的驕傲表現(xiàn)出來不少。
隨著時間推移,吹捧恭維之聲漸漸消減下來,眾人的目光逐漸轉(zhuǎn)向了王思懷,都想看看這位凌江城第一才子今日表現(xiàn)如何,是否能夠打敗徐子坤保持住自己的文壇地位。
王思懷淡淡一笑拱手一禮:“既然諸位都在看我,那在下就獻丑一番,方才確實醞釀出一首拙作,還請各位品鑒?!?p> 眾人皆拱手回禮:“王公子請!”
王思懷踱步而行,念道:“明月掛庭樹,秋風送雁群。故里煙火氣,孤客難再聞。詩名?思鄉(xiāng)??!?p> 王思懷此詩一出,頓時引起一片喧騰。一個看上去頗有威望的書生評價道:“詞藻樸實,對仗工整,情緒表達飽滿,真是不可多得的好詩?。⊥跣钟痔硪皇准炎麂浫朐娂?。”
眾人聽此評價無不點頭認同,連作為對手的徐子坤也上前拱手祝賀:“恭喜王兄又得佳作,在下輸?shù)眯姆诜?!?p>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王思懷也趕緊拱手還禮,客套一番。如無意外接下來便不再有人作詩了,樓上佳人蒙著面紗也微微頷首表示認同王思懷這首?思鄉(xiāng)?。
而這時的白陽正一臉平淡的吃著一串葡萄,興致缺缺。紫竹問道:“少俠覺得王公子的這首詩寫的如何?”
“一般般吧,平平淡淡,倒也有幾分功底在內(nèi)!”
“比起少俠你呢?”
“我呀,我要是出手,他們就沒得玩了。”
“我受不了了,你這小子從進來一直吹牛就算了,現(xiàn)在還敢輕視王公子的詩文!”白陽前面書生打扮的那人怒氣沖沖地大聲喊叫起來:“大家都看過來!此人大言不慚說王公子詩文水平一般,更是夸耀自己強過我們所有人!大家說怎么辦?”
聽聞此言,整個大堂頓時嘩然,一時間議論紛紛,有脾氣火爆者已然怒斥出聲。白陽扶額無語,無奈站起了身。
眾人見其起身,聲音漸歇。但仍有人不忿喊道:“有能耐作首好詩出來,毛頭小子豈能來到樓中胡亂吹牛!”白陽運氣盯視過去,那人一時間為白陽氣勢所迫,不由自主一字比一字聲低,只是終究說出了眾人心聲。眼看著又要吵鬧起來。白陽咳了一聲,將苗頭壓了下去。
環(huán)顧一圈,白陽拱了拱手:“在下年少無知,見少識短,今日得逢盛會胡亂說了幾句,不料引起了這位仁兄的誤會,在下內(nèi)心屬實沒有輕看諸位的意思。不過既然這位仁兄想讓在下作首詩出來,那在下就念上一首吧,不當之處還請諸位多多提點?!卑钻栃χ斐鍪终普菩某现噶酥负霸捘侨苏f道。
趙洪波在一邊觀察著白陽,著重打量了一番其腰間繪有青龍的古樸寶劍,可惜印象中并沒有哪家的藏品與此相照。沉吟片刻,在白陽說出這番話后朗聲接道:“小兄弟器宇不凡,不管今日詩作如何,事后可否共飲一杯?”
白陽詫異的看了看趙洪波,后者報之以示好的笑容?!斑€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啊”,白陽心中暗想,于是大方的答應(yīng)下來。
只是這點小插曲難以掩過方才的事情,眾人依然吵鬧起哄著。白陽清了清嗓子,大聲壓下了眾人發(fā)難?!岸蛇h荊門外,來從楚國游……”一句出口,王思懷徐子坤二人幾乎同時抬起了頭。眾人也安靜了下來。
白陽沒有停頓:“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王思懷眼中已經(jīng)盡是凝重,徐子坤忍不住點了點頭。
“……月下飛天鏡,云生結(jié)海樓?!碧脙?nèi)讀書人已是紛紛低下了頭,只有諸多富商蓄賈和不通詩文的公子少爺小聲嘟囔著什么一般般之類的言辭。
“仍憐故鄉(xiāng)水,萬里送行舟。”白陽微閉雙眼,體會著詩仙李白這首《渡荊門送別》的意境。趙洪波身旁的才子王思懷輕輕嘆了口氣,趙洪波看向他,看懂了對方眼中的嘆服之意,皺了皺眉頭。另一邊徐子坤眉頭緊鎖,袖中雙手緊緊握起了拳頭。李文緒倒是驚異的打量著白陽:“來從楚國游……”
白陽睜開雙眼,看向眾人:“諸位,在下拙作奉上,大家就不要跟我計較那么多了,詩會繼續(xù)吧,諸位繼續(xù),在下就先走一步了!”說完白陽便向門外走去,一時無人想起阻攔。倒是白陽自己在門口停了下來:“趙公子!在下明日午間在城南福源茶館恭候趙公子可好?”趙洪波笑著應(yīng)道:“那就明日見了!”
白陽拱手告別,扭頭向外便走。樓上卻傳出了樓上那花魁丫鬟的挽留聲:“少俠可否留步,柳大家邀您上樓一敘,請問少俠可有時間?”白陽看了看樓上那薄紗蒙面的女子一眼:“抱歉了,下次吧!”轉(zhuǎn)身便走了出去,身后一片嘩然,不敢置信柳花魁第一次主動邀人單獨相見竟被拒絕,樓上那道婀娜身影似乎也有些僵硬。
白陽走出醉仙居,深深呼吸一口,沒了濃濃脂粉氣息的空氣顯得十分清爽。夜色如水,深秋時節(jié)的街道落葉紛紛,顯得有些蕭瑟。白陽沿著醉仙居外的河邊欄桿漫步,慢慢遠離醉仙居周邊的燈火,向著遠處的黑暗里走去。想著這里第一個算的上朋友的家伙就這樣如夢一般遠去了,身形似乎悄悄矮下去一分,漸漸淹沒在一片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