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30天了。
坐在我前面的許綿,走神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我能清楚地感覺出來。
坐這個座位也兩年了,她基本上每天都會被我的筆帽戳后背、敲后腦勺?,F(xiàn)在我想敲她一下,竟然都很難找到機會。
看來能夠去上藝術學校,哪怕是一個英語專業(yè),對她來說真能起到激勵的作用吧。
雖然我很難想象,她的夢想對她而言,是多么重的分量,但是能夠看到她終于重拾勇氣,好像比我自己成功了還要開心。
其實我心里是羨慕許綿的,能夠在很小的年紀,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而且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初心依舊。
比起許綿,其實現(xiàn)在的我才更迷茫。馬上高考,可是我現(xiàn)在都還沒有想好,要報哪個學校、哪個專業(yè)。
從來也沒有人問過我這些問題,他們心里想的都一樣——那可是石燼?。?p> 可是我是石燼又怎么樣呢?
我也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在過我的人生,我也是一本一本書地學習,我也是在下了晚自習,還要在家挑燈夜戰(zhàn)到凌晨的普通高中生。
“石燼”這個名字,在我越發(fā)長大的過程中,成為了我的枷鎖。
因為我是石燼,所以我不得不去處理好,班里那些我根本不關心的人際關系。
因為我是石燼,所以我要學好學透所有的知識,讓自己穩(wěn)穩(wěn)地待在排行榜的第一名。
因為我是石燼,所以我不能開無下限的玩笑、和某些人拉幫結派、或是放縱自己偷懶不學習。
這就是“天才少年”的副作用,連保護自己喜歡的女孩時,都要猶豫一下“班長”這個身份。
許綿說過“石燼,也是會累的?!?p> 她那句話像是懸掛在我世界上空的救贖。
我心里一直暗自期待,是不是,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不用這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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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燼,你想考哪個學校???”
我正起身準備走的時候,許綿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她舉著政治書在看,并沒有看我。
“我……還沒想好?!?p> “什么????!”
她突然一把扔下書,很大聲地問。似乎是察覺到了四周同學的目光,她一把抓起我的胳膊就往外跑。
現(xiàn)在還是十幾度的天氣,她的手隔著校服外套,正抓住我的手腕,向我傳來一絲涼意。
她在前面跑著,沒有扭過頭,我能從她帶起的風里,聞到她剛洗過的發(fā)香。她好像瘦了些許,肩膀從背后看來,比以往窄了些。
我好像很少站在她身后,看過她的背影。平時一直都是她跟在我身后吧,我又很少回頭。
一路跑到天臺,她終于停下腳步,松開了我的手。
“坐坐坐坐坐!”
她指著一把椅子示意我。
我乖乖坐下,她雙手抱臂站在我眼前。儼然一副我訓我弟時的姿態(tài)。
“不是我說,石燼啊!還有一個月高考了!你還沒想好考哪???”
“嗯,真沒想好?!?p> “你到底是沒想好,還是沒想過???”
“是……不敢想?!?p> “石燼,你成績這么好,你能說出來名字的學校都隨便你挑,你一定要選一個最好的學校、最好的專業(yè)??!”
“可是……”
我果然很不擅長“吐露心聲”這種事。
許綿也不著急,拉了個凳子,在我對面坐下。
“可是什么呢?你在猶豫的是什么呢?”
“我……”
“石燼,我說你要選一個最好的學校、最好的專業(yè)的意思是,你很厲害,所以只要是你喜歡的事情,你都可以去最好的地方學習它。這是很多人可望不可求的?!?p> 上課鈴響了,我打算起身,許綿卻沒有動。
“沒關系,不差這一會自習?!?p> “我想考北師大?!?p> 我醞釀了許久,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來了。
“那很好?。 ?p> 許綿的回應下一秒就來了。
“石燼啊,還是很適合當老師的,畢竟像我這么難教的學生,都沒有石燼教不會的知識。而且你也很負責,不光當時教會我,之后還會幫我復習,沒事就會提問我那些你教過的知識點。你還是有目標的嘛!那我就放心了!你肯定沒問題的石燼,我超級超級超級相信你!”
“為什么?”
“啊?啥?”
“為什么你不會問我,你怎么就想當個老師啊,你應該去搞科研啊,為國家做貢獻這種話?”
“為什么要問???我知道你身上肯定背負了很多人的期待,可是畢竟,石燼你在過的,是你自己的人生啊?!?p> 她把雙手背在身后,微微歪頭,沖我笑。
記憶中,一年級自我介紹時,第一次見她,也是這樣的動作,這樣的笑容。
許綿就像是恒星,永遠在朝著我這顆繞著軌道運行的、遙遠的、孤僻的行星,散發(fā)著她的光和熱。
帶著許綿給我的堅定,最后30天一眨眼就過去了。
高考那天,一切都像是最最普通的一天一樣。
沒有歡呼、沒有扔學案、沒有謝師宴。
考最后一科英語的時候,外面打雷了。我寫完作文的最后一個單詞,將筆帽扣起來的瞬間,我知道,我結束的是12年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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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場門口看到了單肩背著書包、靠在欄桿上等我的許綿時,我仍然以為,這是一個普通的、馬上要放長假的高三下午。
“走啊,石燼!”
她看起來倒是很興奮。
“去哪?”
“我叫了好多人去唱歌,可是她們都沒定,我們去校門口等等?!?p> “怎么沒叫史玖?”
“他又不高考,湊什么熱鬧!”
我們站在校門口,考生漸漸都走光了,許綿一個人都沒等來,只等來了一堆“不去了,回家睡覺”的消息。
“回家嗎?”
“我不想回去……她們明明都答應好了的!怎么食言了呢!”
“高考完,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倒是你,怎么非要出去玩呢?”
“我覺得高考結束的晚上就是應該玩?zhèn)€通宵?。∫驗?,因為,感覺只有干一件最轟轟烈烈的大事,才配為這么長的十二年結尾!”
“行吧,想怎么轟轟烈烈?”
“沒想好,而且就我們兩個誒……”
“去走一走吧。”
我領著她,從灝城的最南頭,走到了最北頭,從太陽快要下山,一直走到星星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