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賭徒?jīng)]有救贖

　　古克鑫的靈魂在黑暗中漂流了很久，遲遲沒有找到前行的方向。

　　無光、無音，也無嗅。所有的感官都是無。在虛無的時空中，他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由任由意識漸漸麻木，而記憶也隨之淡去。

　　若是繼續(xù)停留于此，他的記憶便會被盤剝殆盡。而當(dāng)記憶徹底消失時，世間便不再有他的存在。這是真正的死亡。

　　“為什么我還沒有回到現(xiàn)實世界？”他那逐漸模糊的意識中，擠出了一個念頭。

　　噢，對了，那個名叫“古途”的軀體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在了。

　　當(dāng)時，古途正在和黑霧人戰(zhàn)斗。戰(zhàn)斗進行到一半，他的靈魂卻被異世界召喚走了。剩下的軀體自然成了黑霧人的活靶子。之前他光擔(dān)心古克鑫的留校問題了，居然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靈魂是本質(zhì)，軀體是容器。如果說靈魂是水，軀體就是盛水的罐子。人在意的是水，而現(xiàn)在他的水沒了罐子，連杯子、瓶子或是盒子都沒有。水眼看就要灑到地上了。

　　“快點來個什么人，召喚我一下！”他向著萬千異世界的召喚者們呼吁道?！罢l都行！給我什么身體都行！總之召喚我一下，我給你做牛做馬！”

　　然后，他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個陌生的天花板，日光燈稍微有點晃眼。耳邊傳來頗有節(jié)奏的鍵盤與鼠標(biāo)聲。

　　他坐起身來，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躺著的是一個破舊的沙發(fā)。他的前方有一大坨棉被。

　　確切地說，是一個人，裹著那坨棉被，坐在電腦桌打游戲。

　　或許是聽到了古途起床的聲音，那人最小化了游戲窗口，將轉(zhuǎn)椅轉(zhuǎn)了180度，面對著他。

　　裹在棉被里的人是程無忌。她蓬松著頭發(fā)，黑著眼圈，嘴里叼著一根勺子。古途看見她電腦的壁紙上畫著一副勞動人民辛勤工作的景象，上面還寫著“做牛做馬”四個大字。

　　“呃，我沒死？”

　　“有我罩著，你怎么會死呢?！背虩o忌從桌上抄起一個冰激凌桶，一勺一勺地吃了起來。裹棉被吃冰激凌，真有你的。

　　“你當(dāng)時是怎么拖著我逃跑的？”古途問。程無忌一副細胳膊細腿的模樣，很難像她是怎么一邊拖著個成年男人一邊躲過黑霧人的追殺的。

　　“我沒逃啊。我直接把他殺掉了?！背虩o忌輕描淡寫地說道。無論是“殺人”還是“打敗黑霧人”，在她看來似乎都不值得大書特書。

　　“……不是吧，當(dāng)時我們兩個人都打不過他的。”

　　“沒了你這個累贅，我就打得過了?！背虩o忌嘴里的勺子一翹一翹的，一副欠抽的表情。

　　“總之，謝了。我欠你一條命?！惫磐居置榱艘谎郾诩埳系摹白雠Ｗ鲴R”?！皩α?，這里是你租的房子嗎？”

　　“是啊?！背虩o忌說?！澳憧?，你的員工住得這么貧寒，身為老板你的心不會痛嗎？”

　　這個房間稱得上樸素，但收拾得干凈利索。古途還以為程無忌是衣服襪子亂扔一地的那種人，結(jié)果物品全都歸置得井井有條，唯一稱得上“凌亂”的大概只有她的頭發(fā)和裹在身上的被子。還有就是電腦桌的東西堆得有點多，半邊堆著各類電子產(chǎn)品，半邊堆著游戲動漫的一眾周邊?？傮w來說，這間出租房比程無忌山里那個“家”干凈清爽得多。也許這是因為她剛搬來不久的緣故。

　　“你一個月三萬的工資，又不需要養(yǎng)兒育女，完全住得起更好的地方啊?！?p>　　“我有23個游戲需要氪金。”程無忌可憐巴巴地說。

　　這你是自找的吧。

　　“你棄掉幾個游戲不就得了？”

　　“它們都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讓我舍棄自己的孩子？”程無忌眼淚汪汪地說。

　　這人沒救了。

　　“好吧，我給你加薪。”古途說。

　　她幫了他大忙。而且，盡管她工作熱度極度低下，但無疑是個強大的戰(zhàn)力，還是個靈驗的占星師。無論是探索這個世界的真相，還是對抗“奠基者”的襲擊，他都需要她的幫助。

　　“加到多少？”程無忌問。

　　“五萬?！惫磐就纯斓卣f。

　　“小氣鬼?！瓘倪@個月開始還是下個月開始？”

　　“這個月。”

　　“成交?！背虩o忌轉(zhuǎn)回轉(zhuǎn)椅，立刻打開了游戲的充值頁面、買了一單最高檔位的鉆石，然后興高采烈地抽起卡來。

　　“對了，組織又派了幾個人回來?！彼贿叧榭ㄒ贿呎f道?！耙粫野阉麄兊拿职l(fā)給你，你篩簡歷的時候留意一下?！?p>　　“他們也要來我的公司？也是要你這個薪水？”

　　“薪水的事情你跟他們見面談吧?？傊?，這次的事件說明你被‘奠基者’盯上了，領(lǐng)導(dǎo)決定派幾個人當(dāng)你的保鏢。”

　　“哦，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惫磐菊f。

　　“沒事，組織也是打算拿你當(dāng)誘餌，引出‘奠基者’的人再把他們殺掉。”程無忌的屏幕上金光一閃?！霸趺粗M織也不虧的……不是吧！這也能歪？！”

　　“……你們這個組織真的是正義的伙伴嗎？”

　　“和邪惡組織戰(zhàn)斗的組織，當(dāng)然是正義的伙伴了?！背虩o忌再度打開充值頁面，然后繼續(xù)抽卡?！笆裁?？！又歪？！這概率暗改了吧?。。　?p>　　古途想繼續(xù)問她組織的事情，但程無忌的心思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古途眼睜睜地看著她六度打開充值頁面，抽卡抽到內(nèi)心崩潰。

　　“我這個月連吃冰激凌的錢也沒有了?！彼拗f道。

　　“……這大冷天的你就少吃點冰激凌吧?！?p>　　程無忌哆哆嗦嗦地又點開了充值頁面。

　　“住手！你要做什么？”古途見狀不妙，立刻跑去阻止她。

　　程無忌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拔以俪湟粏危詈笠粏?。只要出貨了我一定收手……”

　　“快住手！你還不明白嗎？抽卡是深淵，是沒有回頭路的地獄！”古途義正辭嚴地說道?！澳憔筒粸樽约褐耄惨獮槟愕摹⒆印氚。∧氵€有其他22個游戲需要氪金呢！”

　　“你不懂的。”程無忌掛著淚花，神色剛毅地說道?！拔乙呀?jīng)不能回頭了?！{卡隊’需要這個角色，從我決定玩‘藍卡隊’的那一刻起，我的命運就已經(jīng)注定了。愿群星保佑我這一單……”

　　古途的正義感被激發(fā)出來了。他深深感到自己有義務(wù)阻止眼前的大齡女青年走向深淵。他一把搶過了她的鼠標(biāo)，將光標(biāo)劃向充值窗口右上角的叉叉。萬惡的游戲公司，居然把叉叉設(shè)計得這么小……

　　程無忌奮勇地搶回了自己的鼠標(biāo)，兩個人就此扭打起來。一個不慎，程無忌的轉(zhuǎn)椅仰倒地，把她摔得四仰八叉。

　　……古途突然覺得有點尷尬。

　　程無忌的棉被散落在地。而她在棉被之下穿得很很簡單，下半身尤其簡單。她的雙腿白皙修長，看得古途心猿躁動、神情恍惚。

　　然而，在她右腿的外側(cè)，卻有一片駭人的黑。那黑色從她的踝，一直延伸到她的髖，像一條丑陋的黑蟲。

　　那黑色很特別。它并非被燒傷的焦黑，而像是宇宙的無垠之黑。

　　他見過這黑。

　　他拉起了自己的右邊衣袖，露出了肩頭。他肩上的傷痕，正是與之相同的黑。只是，他的傷疤面積要小得太多。

　　“這是‘黑霧人’傷的？”他問程無忌。

　　程無忌抄起被子，狼狽地遮住了自己的身體?！八盟拿至?，我不虧的?！?p>　　“抱歉，留下你一個人和他戰(zhàn)斗。”古途說。

　　那時他倒在地上，與死人無異。黑霧人可以輕易地殺死他。

　　但戰(zhàn)斗結(jié)束后，肩上的一抹烏黑卻是他唯一的傷痕。而程無忌的半條腿變成了丑陋的黑。

　　她保護了他。

　　程無忌扶起轉(zhuǎn)椅，重新坐了上去，然后點擊了充值鍵。

　　“覺得愧疚的話，就幫我把這單付了?！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