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靈魂讀物

　　古途做了個夢。

　　每個人，每天都會做大量的夢。但這些夢在腦海中匆匆流逝，唯有睡醒前的夢有可能被記住。有人堅稱自己從不做夢，其實只是他們將夢遺忘了而已。夢本就是用來遺忘的東西。

　　但有些夢是忘不掉的。因為這些夢本質(zhì)上不屬于他，而屬于“死者”。

　　古克鑫殺死這些“奠基者”后，未經(jīng)睡眠就被召喚到了奧姆尼賽因斯高校。于是夢境就一直被“寄存”著，直到他回到現(xiàn)實世界，它們才姍姍來遲地進(jìn)入他的腦海。

　　于是，古克鑫知道了“奠基者”的事情。

　　從形態(tài)上講，“奠基者”是個跨國集團(tuán)。它扎根于大洋彼岸的大國，擁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與政軍上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科研力量是“奠基者”的核心競爭力。大約在10年前，其研究者偶然地觀測到了一次“連接”——一次現(xiàn)實世界與異世界之間的連接?！暗旎摺睆倪@次“連接”中獲益匪淺，并由此掌握了“魔法”的力量。

　　而后，“奠基者”的研究者們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其他的異世界，其高層也開始熱衷于對異世界進(jìn)行干涉，以獲取更多魔法方面的知識與資源。他們在多個世界都發(fā)現(xiàn)了“真理之門”的存在，高層很快便意識到了“真理之門”的潛能，于是將作為研究重心。

　　科學(xué)的發(fā)展總是伴隨著犧牲。在探索“真理之門”的過程中，他們曾親手導(dǎo)致了一個異世界的覆滅。這次覆滅引發(fā)了“奠基者”高層的分裂，因為他們雖然在實質(zhì)上都是一群逐利者，但其中一些人堅信自己終究是有道德底線，而另一些人則不這么認(rèn)為。又或者導(dǎo)致分裂不是道德上的原則，而是巨大的利益會充分激發(fā)人類的內(nèi)斗本能。

　　“奠基者”經(jīng)歷了多年的內(nèi)部斗爭，各方派系你方唱罷我登場，直到今天，斗爭仍沒有結(jié)束的跡象。期間，有一派人馬離開了“奠基者”自立門戶，即后來的“夢之子民”?！皦糁用瘛钡膭?chuàng)始人們一直反對開發(fā)“真理之門”，而是立場堅定地主張將其封印?？梢韵胂螅詮摹皦糁用瘛眴胃善?，雙方就一直在干仗。

　　戰(zhàn)爭有時可以演化得極其慘烈，但雙方都很默契地在銷毀證據(jù)，因而這些戰(zhàn)爭并不為一般人所知。一般而言，“夢之子民”更傾向于用魔法掩蓋戰(zhàn)爭痕跡，而“奠基者”則熱衷于直接銷毀目擊者。無論如何，以魔法施加的罪行，是不可能受到現(xiàn)有司法體系制裁的。

　　“奠基者”們或許從未覺得他們犯下過什么罪行。死一兩個人，毀滅一兩個世界，沒人會記得。但科學(xué)的發(fā)展、知識的積累，卻可以造福千秋萬代?！暗旎摺北揪陀删⒔M成，精英犧牲起蕓蕓眾生，是從來不會有心理壓力的。

　　在讀這些人的記憶時，古途能夠感受到一種“表達(dá)欲”。他們渴望表達(dá)自己的經(jīng)歷。他們希望自己的記憶為他人所知。他們或是出身顯赫，或是天賦異稟，或是努力過人，最終皆斬荊披棘，站上了金字塔的尖端。他們擁有了財富與地位，還掌握了奇跡般的魔法能力。即便兵敗身死，他們也是帶著某種“我為偉業(yè)獻(xiàn)身”的優(yōu)越感死去的。

　　他們渴望被讀。

　　但程無忌則不同。

　　她的靈魂充滿了拒絕。

　　她不肯和古途連接，所以古途壓根不知道她的靈魂長什么樣。但他依稀能看到，她的靈魂被關(guān)到了一個箱子里。那是一個很大的箱子，幾乎有一個房間那么大。箱子上纏了七八十道鎖鏈，顯然是不希望被人打開。

　　但是，她并非是被囚禁在箱中的。他直覺地相信，她的靈魂在箱中過得愜意。他甚至能聽到悠揚(yáng)的游戲BGM從箱中傳出，混著冰激凌的甜膩氣味。箱上有一個“貓眼”，她的靈魂可以通過“貓眼”窺見箱外的事物，箱外的人卻無法通過看見箱里的布局。只能由她觀察別人，別人觀察不得她。

　　“拜托了，程無忌?！惫磐究嗫喟蟮??！拔彝蝗挥袀€靈感，能大幅增加我的功力。但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就和我連接一下吧?！?p>　　“我說過了，我拒絕一切工作以外的人際關(guān)系?！背虩o忌不為所動。

　　兩個人的靈魂若是相互連接，便會相互理解。相互理解，便會對方產(chǎn)生善意。有了善意，也便有了人際關(guān)系。

　　“這是工作?！惫磐菊f?！拔易儚?qiáng)了，才不會被人打死。我被人打死了，你的工作也就不好開展了吧？”

　　“我不無償工作?！背虩o忌說。

　　“我給你開雙倍工資?！惫磐菊f。

　　“那說吧，你要連接什么？”程無忌問。

　　“你的靈魂啊?！?p>　　“我的靈魂很大。全拿出給你連接是不可能的。說吧，你要連接哪一塊？”

　　你的靈魂還是分塊的么？

　　“我要連你的咒噬印刻?！惫磐菊f。

　　拜特里恩所賜，古途的咒噬系魔法已經(jīng)到達(dá)了很高的造詣，隨便進(jìn)個世界就能排進(jìn)歷史前十的水準(zhǔn)。唯一的問題是：他沒有咒噬法源。娜塔茵說過法源之間可以鏈接，于是剛才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借用程無忌的咒噬印刻進(jìn)行施法，即把程無忌當(dāng)成他的咒噬法杖。

　　程無忌不情愿地露出了靈魂一角。古途看到了一只虛無縹緲的手伸向了自己，其掌心刻著黑色的荊棘。

　　一般來說，人們的靈魂長得千奇百怪，多是動物或怪獸的模樣。程無忌的靈魂伸出的手卻很秀氣，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手。從這只手判斷，關(guān)在箱中的靈魂應(yīng)當(dāng)也是個秀美的少女。

　　但這只是思維定勢。箱外的手是女孩子的手，不代表箱中的軀體也是女孩子的軀體。古途直覺感到：程無忌的靈魂本體一定是更加驚悚的玩意，這樣才與她的心智秉性更匹配。說不定她的靈魂是一頭渾身是手的怪物。

　　但這與古途無關(guān)。他只關(guān)心她的印刻。

　　他喚出了自己的“帶魚”靈魂，試圖用它的尾巴握住程無忌的靈魂之手。古途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擅長靈魂魔法，卻不擅長靈魂鏈接。若無“靈魂之環(huán)”的幫助，即使是簡單的連接也困難重重?！皫~”的尾巴與“箱中物”的手近在咫尺，卻怎么也無法觸碰到彼此。

　　“你的靈魂不太配合啊。”古途抱怨道。

　　“彼此彼此?！背虩o忌說。

　　在嘗試了10分鐘后，“帶魚”的尾巴終于碰到了“箱中物”掌心的印刻。那一刻，仿佛有電流擊穿了古途的心臟。他立刻明白了，自己與這個印刻有著極其完美的適配性。

　　“吞噬吾血，以化汝之身姿?！惫磐静患偎妓鞯卣f道，借用程無忌的印刻釋放了自己的法術(shù)?！胺瞪碇】?！”

　　他的手臂上突然劃開了一個大口子，血嘩啦啦地流了下來，而后聚成了一個渾身尖刺的人形。

　　“這是什么？”程無忌問。

　　“這是我在奧姆尼賽因斯高校的時候，召喚出的一個生物?！惫磐窘忉尩?。“當(dāng)時為了考試把它召出來，后來就一直放著沒管。沒想到還能召到這邊的世界來?！?p>　　“原來你真的能用我的印刻施法。大開眼界了?！背虩o忌說?！八晕椰F(xiàn)在的月薪是6萬了嗎？”

　　“我覺得這個印刻和我挺般配的，比你更般配?！惫磐菊f?！八阅馨堰@個印刻送給我嗎？我可以每月給你12萬?！?p>　　“刻在靈魂上的東西，別人是拿不走的。”程無忌說。“省省吧。土財主?！?p>　　所以古途雖然剛剛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但這個發(fā)現(xiàn)對他的戰(zhàn)力提升毫無幫助。他必須連接程無忌才能使用咒噬法術(shù)，而程無忌難連得一匹。相比之下，法杖可隨身攜帶，想連就連，比程無忌好用多了。

　　“箱中物”縮回了手?！皫~”想用尾巴拉住它，但是失敗了。那只手比泥鰍還滑。

　　而“帶魚”不想放棄，所以一尾巴捆住了手腕。

　　“放手。”程無忌說?！澳氵@個算職場騷擾了?！?p>　　“帶魚”不松手。因為它發(fā)現(xiàn)，手腕中也有一個印刻。那印刻是白色的曲折線條，在白皙的手臂上并不顯眼。古途發(fā)現(xiàn)，自己和這個印刻的匹配度也高到五體投地。

　　“絕途之印刻。自縛之鎖。”他說。

　　而后，有數(shù)道鎖鏈環(huán)繞著他顯現(xiàn)。

　　“哎？”這次程無忌相當(dāng)驚訝?！澳隳苡媒葡的Хǎ俊?p>　　古途的確是上過禁制系魔法的課程，但學(xué)得只是一知半解，也從來沒有實踐過。

　　“第一次用?！惫磐菊f?！暗玫玫雇槙?。……大概是因為我的靈魂非常純潔的？”

　　他憑實力單身了24年，連禁制系的印刻都被他打動了。

　　“純不純潔我不知道，但你的靈魂挺殘缺的?！背虩o忌突然說道?！澳悴艑W(xué)會魔法沒多久吧。上面全是傷口，而且半邊靈魂都沒了?！?p>　　呃，很明顯嗎？

　　“很明顯?！背虩o忌指了指“帶魚”?！澳憧此继劭蘖恕！?p>　　古途看了眼“帶魚”，果然在哭。之前他怎么沒發(fā)現(xiàn)？

　　古途發(fā)現(xiàn)，程無忌在“讀”他。他用自己的完整靈魂連接了她的靈魂一角。所以，他“讀”不到她，她卻能夠“讀”到他。

　　她能“讀”到他的靈魂。她能“讀”到他的一切。

　　呃？好像不太妙？

　　雖然他為人坦蕩，但那件事、那件事和那件事不會被她“讀”到吧？

　　她縮回了她的靈魂，把它牢牢地關(guān)進(jìn)了箱子。然后，她后退了一步，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

　　“這是個誤會?！彼?zhèn)定地解釋道?！拔也皇悄欠N人。雖然我有過那些想法，但偶一為之的思緒并不代表本人品性?！?p>　　“古途，”她非常非常嚴(yán)肅地對他說道。“你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