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幻滅

　　由于前兩次的失敗，第三次的時候她學(xué)聰明了。

　　她總結(jié)出兩個教訓(xùn)。第一，人多力量大；第二，人多了，欲望也就多了，欲望多了，便會把事情搞砸。所以，她需要人手，很多很多的人手；然后，她需要用合適的方式控制他們。

　　她想了想，沒有什么比“欺騙”更合適的。自古以來，人類就擅長欺騙。自古以來，人類就甘愿被欺騙。

　　這次的策略很成功，她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美中不足的是，那玩意已經(jīng)壞了。

　　她試圖修好它，結(jié)果卻送了性命。

　　死亡是很常見的，這不是什么大問題。問題是，她騙了太多人。當(dāng)欺騙者消失時，數(shù)量龐大的被騙者就受不了了。最殘酷的事情莫過于夢醒。

　　于是，他們毀了一切。

　　“=灰界=”

　　“=第五環(huán)=”

　　【古途】敲響了程無忌的門。

　　“進。”

　　【古途】進了程無忌的門。

　　“有事？”

　　“沒事。”【古途】說。“我只是想見你?！?p>　　程無忌漠然地看著【古途】，擠出一個笑容。在【古途】的記憶中，她不曾有過這樣的笑容。他所熟知的程無忌，在不想笑時不會強顏歡笑；而即使她要強顏歡笑，也會笑得從容，從容令假笑也化作了真笑。

　　在重逢后，他與她之間便有了一道隔閡，那隔閡令他翻轉(zhuǎn)不能安。他想不通隔閡從何而來，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做些挽回的事情。

　　“這兩天貌似沒什么事，要不要去哪里走走？”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

　　程無忌看著他?！笆澜鐗臏缭诩?。你有那個時間嗎？”

　　“正是因為世界快完蛋了，這件事才重要?！薄竟磐尽空f?！澳阒绬?？世界怎么樣，我其實不是那么關(guān)心。我們交往以來，還一次都沒有約會過。”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為了抓住最后的希望，有許多人，付出了許多東西?！背虩o忌說。

　　“我死去活來好幾次，被丟到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莫名其妙地被人追殺，也是為了拯救這個操淡的狗屁世界，我從沒有抱怨過。”【古途】說?！拔抑皇窍牒湍愠鋈ュ迋€彎而已?！?p>　　程無忌伸出手，輕輕觸碰了【古途】的臉龐。她的指尖沒有溫度，她的動作撫摸一塊冰冷的大理石雕。

　　“抱歉。”她說。

　　“抱歉是什么意思？”他問。

　　“結(jié)束吧?！彼f。

　　“結(jié)束什么？”他問。

　　“你和我。”她說。

　　他的腦袋有點亂，但對于這樣的結(jié)局，他似乎有所預(yù)感?！拔覀儾艅倓偨煌！?p>　　“對我來說，這是不短的時間?！彼f。“我不愛你，古途?！?p>　　他看著她，分辨著她的表情，反芻著她的語氣。他試圖從中找出謊言的跡象，可他找不出來。她的面容與她的語氣一樣冷若雪霜，那是漠視萬物的淡然。沒有掙扎，沒有內(nèi)疚。她是一塊冰。

　　一瞬間，他便明白了：再無挽回的余地了。努力是無用的，付出是無用的。她若不愛，做什么都是徒然。程無忌絕非會被感動或說服的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決定。

　　他都懂，只是無法甘心。

　　“哪件事我做錯了？”他徒勞地問道。他希望自己做錯了什么，因為有錯誤，就有改正的機會。

　　“沒有?！彼f。

　　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程無忌就是這樣的人，“試圖理解她”是這世界上最蠢的行為。

　　“你是我最初與最后的親友。在那之后，什么都不會有?！彼f。

　　然后，他離開了她的房間。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愛著她。但直到結(jié)束的那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那么愛她。一切都來得那么沒頭腦。

　　之后，【古途】把自己關(guān)進了房間，度過了一個生無可戀的下午。他躺著在床上一動不動，靜靜數(shù)著倒計時，內(nèi)心暗暗希望毀滅的時刻快一點到來。

　　“倒計時：67日，1小時，5分，45秒”

　　“倒計時：67日，1小時，5分，44秒”

　　“倒計時：67日，1小時，5分，43秒”

　　然后，他聽到了一聲巨響。接下來，警報聲四起。

　　警報說明基地遇襲，而巨響說明襲擊的規(guī)模不小。“星之語”的基地相當(dāng)隱蔽，【古途】猶記得初次造訪時走過的那個云海上的階梯，但現(xiàn)在敵人已經(jīng)找到了這里。

　　【古途】打開房門，空間閃動，他飄然降臨基地大廳。大廳中，悖反者穿梭忙碌。

　　“敵人是誰？”【古途】拉住一個匆匆忙忙的同事。

　　“赤鴉！”同事甩開【古途】，穿梭進另一個房間。

　　赤鴉直接襲擊了“星之語”？她是打算逐個擊破嗎？

　　【鐘】出現(xiàn)著大廳中，帶著“星之語”的一眾高手。諸多高手中，以一男一女二人最為醒目。男人名叫【銹?！?，是個光頭中年男人，使一柄雙手巨劍，在【永】等人死于赤鴉之手后，其戰(zhàn)力榜排名已提升至第7。女人名叫【無瑕】，是一名妝容精致的女子，當(dāng)前戰(zhàn)力榜排名第9。接著，【古途】的幾名穿越者同伴也來到大廳里。若以戰(zhàn)力榜論，程無忌與羅斯瑪麗應(yīng)該都有戰(zhàn)力榜前五的實力。

　　“赤鴉到哪了？”【鐘】問。

　　“這里?！薄緹o瑕】答道。

　　他們頭頂上的空氣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口子中似有星空與銀河。在星空之中，一個披著紅褐披風(fēng)的身影翩然降落。她的大半面容被兜帽所遮蓋，但露出的臉龐上仍然能看到縱橫交錯的傷痕。

　　赤鴉帝，【靜夕】。

　　盡管早有心理準(zhǔn)備，眾人依舊悚然。逃跑是來不及的，距離對她沒有意義。圍攻也是行不通的，【傀王】、【永】、【利斧】三名高手圍攻【靜夕】，卻被她以一招“源則悖反”瞬殺。

　　“‘讀風(fēng)之印刻’，深海灼見?！?p>　　【古途】打算做些偵查工作，然而赤鴉并不打算被偵查。她攻擊了他。

　　赤鴉的攻擊手段是絲。一根黑色的絲從她的指尖射出，【古途】不及閃躲，便被它命中胸膛。但他沒有死，也沒有感到痛覺。這道絲線到底是什么，詛咒嗎？

　　不及思考，程無忌的鎖鏈已經(jīng)刺向赤鴉。

　　“停！”【古途】告誡程無忌。之前的經(jīng)歷告訴他，直接攻擊赤鴉是很危險的。

　　而程無忌沒有停，她的鎖鏈刺穿了赤鴉。赤鴉不閃，也無傷。程無忌的鎖鏈?zhǔn)俏锢砉?，有實體的生物均會被擊傷；鎖鏈之上還附有禁制的之力，能夠有效克制魔法造物。然而，赤鴉無傷。

　　她向程無忌反擊，攻擊方式仍是絲線。程無忌的表現(xiàn)比【古途】好一點點，她閃過了絲線。而后，大廳中慘叫聲四起，數(shù)名悖反者流血倒下。赤鴉攻擊的是程無忌，倒下的卻是他們。

　　接下來發(fā)起攻擊的人是基尼斯的女友愛森博戈，她的攻擊方式是空間切割。她沖向赤鴉，切開，將其所在空間切開，令赤鴉上下斷裂。斷是斷了，赤鴉卻連一滴血也沒有流，但大廳驟然地炸了，炸得莫名其妙，又有十?dāng)?shù)悖反者倒下。

　　“不要攻擊她，也不要接近她?！薄剧姟肯铝畹??！八瞄L的是反擊?！?p>　　【古途】很懷疑。征服大陸的天才暴君，怎么可能會用反擊的招數(shù)？但事實證明，【鐘】的判斷是對的。在眾人停止攻擊后，赤鴉雖然繼續(xù)射出絲線，但便無人受傷了。

　　但程無忌不聽指揮，她一個箭步?jīng)_到了赤鴉面前。

　　“你是誰？”她詢問赤鴉。

　　赤鴉不答。她伸出手，試圖掀開赤鴉的兜帽，而赤鴉化作了無數(shù)絲線，消散在了空氣中。

　　寂靜。

　　“她這就走了？”【古途】問。

　　一秒鐘后，基地爆炸了。

　　它炸得徹徹底底，僅用了不到三分鐘，便已片木無存。

　　不得不說，悖反者是很奇妙的生物?？臻g、時間、法律、因果，似乎沒有什么是他們不能改變的。即使是在基地全毀的情況下，仍有五分之一的悖反者活著逃了出來。

　　只不過，作為一個組織，“星之語”大概這么覆滅了。

　　非常幸運的是，【遙】活了下來。她是“星之語”最好的醫(yī)生，也是唯一幸存的醫(yī)生。及時逃生的悖反者們大多使用粗暴的手段修改了代碼，因而自己慘遭反噬。若非【遙】的醫(yī)術(shù)令他們撿回性命，“星之語”的幸存率不會高于5%。

　　【遙】花了5個小時處理了最后一個“患者”后，便倒在了臨時搭成的營地里?！靶侵Z”再無能活動的醫(yī)生，【古途】便越俎代庖地檢查了【遙】的代碼。然后，他嚇了一跳。他發(fā)現(xiàn)【遙】才是被反噬得最厲害的那個人?！具b】是個半身癱瘓的女子，沒有任何戰(zhàn)斗系的異能，她的逃生定然付出了重大的代價。

　　【古途】試圖治療【遙】?！具b】曾交給他坐標(biāo)系轉(zhuǎn)換的技巧，現(xiàn)在他必須使用這項技巧擺弄【遙】的代碼。但【遙】被反噬得太厲害，代碼間已不見邏輯聯(lián)系，他只感到自己的一切行動都是徒勞，又不知道這些笨手笨腳的操作是否會反而令她惡化。就在他一籌莫展時，【遙】蘇醒了。

　　“多謝?！薄具b】露出善意的笑容。

　　“我什么都沒做?！彼奶摰卣f道?！澳愕拇a還是……呃……”

　　“一團亂麻?！?p>　　“嗯，抱歉?！?p>　　“道什么歉？”【遙】笑笑?！拔乙呀?jīng)沒事了?！?p>　　“……沒事？”她的代碼千瘡百孔。

　　“老毛病了，我的代碼十年就是這樣了?！彼猿暗匦πΑ！拔一钕聛肀揪褪瞧孥E?！?p>　　她滾著輪子，驅(qū)動輪椅去往其他帳篷，查看患者們的病況去了。

　　【古途】離開了帳篷，然后看到程無忌走到了他的面前。

　　“關(guān)于赤鴉，”程無忌說?！皠e相信你所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