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深淵之始
傍晚，漢特的巨魔小屋中。
“你真的不在這里住一段時間嗎？”漢特對著埋頭收拾東西的奧克薩問道。
“不了。”
奧克薩手上纏著繃帶，默默地整理著他的行囊。
庫洛走了過來，給奧克薩又遞了一些鹿肉干和草魚干：“拿著路上吃。”
奧克薩沉默了一下，才接過來說道：“謝謝?！?p> 收拾完后，眾人將背著行囊的奧克薩，送到了這座巨魔村莊的入口。
“你們回去吧，我要走了?！?p> 奧克薩將身子轉(zhuǎn)了過來。
“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漢特，替我向莫托酋長問好?！?p>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說話。
矮個兒獸人少年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出聲道：“大哥哥，莫托爺爺說不想再聽到任何關(guān)于你的消息，還說了讓你這個倒霉災(zāi)星快點滾蛋……唔！放開我！”
漢特捂住了矮個兒獸人少年的嘴巴，尷尬地對著奧克薩笑了笑。
奧克薩搖搖頭，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還抱歉地說道：“是我給銹矛氏族的兄弟們添麻煩了，我發(fā)誓，早晚有一天我會把那些人類……”
“奧克薩?！?p> 漢特打斷了奧克薩，奧克薩疑惑地看了過來。
“沒什么，我只是想說，我知道你很想為巨石氏族報仇，但你有時候有點兒不懂變通，又愣愣的鈍鈍的，不夠靈活，還總是容易忽略周圍人，但別人說什么你又做什么，好像一直在被別人推著往前走……”
漢特啰啰嗦嗦地講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奧克薩皺起了眉頭：“漢特，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真正地感同身受?！?p> 漢特忙擺擺手，然后前言不搭后語地解釋道：“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其實是想說，生活中仍舊有許多美好的事物，我們要學(xué)會向前看，不要拘泥于那些混蛋人類，你可以看看花，看看湖泊，看看天空和草原……有的時候烤魚好吃，但烤肉也不錯……”
奧克薩不耐煩地止住了漢特：“你到底想講什么？”
“我……”
“他的意思是，不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奧克薩?！睅炻褰K于看不下去了，開口替漢特總結(jié)道。
奧克薩沉默了半晌，才出聲說道：“你們回去吧，我走了?！?p> 說完，奧克薩轉(zhuǎn)身離去。
“只要有我在，銹矛氏族也算你的一個……不，半個家??！”漢特向奧克薩喊道。
“奧克薩，以后有機會再一起找人類清算！”庫洛喊道。
幾個獸人少年也蹦著喊著，向奧克薩道別。
黃昏日落，天色漸暗。
天邊最后一點斜陽，把光線恍恍落在奧克薩的身上，將他的背影拉成了一條長長的線。
一陣晚風(fēng)輕輕吹過，路兩旁的榆木飄下片片卵圓的葉子。
奧克薩踏著落葉，靜靜地往前走著。
巨魔酋長莫托立在遠處高高的箭塔頂上，對著奧克薩離去的方向嘆了口氣。
“孩子，不是我無情，是守護靈大人讓我把你趕走的，只能祝你好運了……咦？”
“那是什么？”
莫托疑惑地擦了擦眼睛，伸頭向前望去。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一只……長著鹿角的貓頭鷹？”
…………
三天后，一座茂密的銀松森林里。
奧克薩在一條林間小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三天前，他從銹矛部落里出來后，就徑直朝著南方去了。
之所以朝著南方走，是因為銹矛的村寨出口，正對南方。
奧克薩并沒有給自己定一個確切的目的地。
他只是一直沉默地走著，一直走著。
渴了，就隨便找條野溪一頭扎進去。
餓了，就啃幾下背袋里的肉干。
奧克薩一直走。
一直漫無目的地走。
他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直不停地走了三天，心里還是空落落的。
好像從此再也沒有什么能夠填滿他的內(nèi)心。
終于，奧克薩累了。
說不上來是哪里累了。
但就是感覺累了。
他走向一棵路邊的銀松樹，背靠著它，慢慢地坐了下來。
這時，一團血影從遠處飄了過來，浮在他附近停留了幾秒之后，便消失不見了。
奧克薩沒有發(fā)覺。
他只是在坐了一會兒后，便呆呆地掰過腳來，脫下自己的靴子，盯起了腳底上一粒粒的水泡。
奧克薩什么也沒做，就那樣盯著它們。
仿佛看的不是水泡，而是別的什么有意思的東西。
然后他突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他把膝蓋并起，緩緩挪向自己的胸口。
接著用手和肩膀環(huán)住膝蓋，將頭埋了進去，放肆地嚎啕。
奧克薩就一直這樣哭著。
哭到喉嚨嘶啞。
哭到眼淚鼻涕流得到處都是。
哭到淚水再也不肯為他從眼睛里出來。
他哭不動了。
他偏了下身子，不再靠在樹上，接著直直地朝后倒去。
樹底下苔蘚與泥土清潤的味道刺進他的鼻子，激得他打了個噴嚏。
然后他嘿嘿傻笑了起來。
先是有點小聲地笑，偷偷摸摸的，仿佛是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
緊接著，笑聲漸漸大了起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他笑到喘不上氣。
笑到肚子一陣一陣地抽搐，一陣一陣地疼。
一直笑到聲音啞了，笑到周圍的鳥雀們都驚走了，他才停了下來，空洞地盯著上方錯落的枝椏——他的雙眼早已失去了神采。
奧克薩像尸體一樣安靜地躺著。
他感覺此刻大地就是他的墳?zāi)?，而沉默是他的墓碑?p> 落日漸漸被遠處的山脈吞沒。
先前驚走的鳥雀們又嘰嘰喳喳地回巢了。
天色很快昏暗了下來。
鳥兒們躲在巢里，不再鳴叫。
森林重歸寂靜。
月亮，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