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地龍的不屑一顧的回答,讓周安有些猶豫。猶豫要不要同意他再繼續(xù)跟隨,人妖雖和平共處千年,但終歸殊途。若是任憑他大搖大擺進入桂陽郡,怕是走不到百步就要被格殺于鬧市之中,尸體懸于墻頭之上。
男童此時卻對著曲地龍發(fā)聲道:“你是請樹伯伯幫忙了嗎?剛才有樹伯伯的味道。”
“樹伯伯?”周安好奇問。
“就是我告訴大哥的那顆大紅樹呀!”男童理所當然回。
周安斜眼打量曲地龍,質疑道:“你一人族,竟然有辦法溝通樹靈?”
曲地龍冷哼不答,剛才心軟,鬼使神差助了周安一臂之力,險些暴露自己身份,現(xiàn)在既然誤會了,他自然樂得清靜。
此間事了,也是時候該走了。
禁制果然被那殘忍將軍給破去了,沿著來時方向一直走便看到了熟悉的林子,只要出了林子便能到那殘破的村子見到趙無衣。
不知無衣的風寒去了沒。
路上,周安思考著剛才種種,有感自己手里牽著的是一位化了形的妖。
問他是什么,叫什么,怎么化的形,一問三不知,只記得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十四。
不過既然已開口讓十四跟著,便沒理由現(xiàn)在拋棄。
但如何讓一只妖大搖大擺得跟著自己,在人族地界生存,這可苦惱了周安。
年少不知愁滋味,很快周安就將苦惱拋之腦后,反正有無衣在。至于十四,現(xiàn)在可開心的不得了,滿眼都是好奇,東張西望,時而指著遠處的村子說與家鄉(xiāng)的茅屋怎么怎么不同,又時而問到桂陽郡是什么,能吃嗎,有樹伯伯結的金果子好吃嗎。
周安能答的都盡量答,不能答的便擺出一副大哥的架勢,說‘長大了,就都能懂了。’
出林遠眺,村外有兩人靜自直立,看身形便知是趙無衣和甄叔。
周安招呼一聲便拉著男童飛奔而去,一邊招手,一邊呼喊我回來了。
相別并無多久,卻被他喊出了久別重逢的感覺。
“無衣你好啦,病了就該吃藥,甄叔,你的藥果然不同尋常!這是十四,我在林子里認的弟弟?!敝馨裁嗣牡哪X袋,然后將其推到兩人面前介紹起來。
甄叔上下打量十四,咳嗽一聲,雙手抱胸不表一詞。
“妖?”趙無衣怪異的望著周安,疑惑道。
“其實我也不確定...”周安有些心虛的撓頭,將自己在林間所發(fā)生的一切簡單概之。
妖怪化形,由童子至成年長者皆有講究,一則看妖之心智,二則看品級,心智品級越高,化形時越隨心所欲,但大多趨于修行時日,所化人形更近成熟,至少不是男童模樣。又或者是施展了妖法,變化成了孩童模樣。
但以上兩者都是針對于半妖化形所說的,且都有妖氣,十四身無妖氣顯然不再其列,那么有男童之像的妖就剩最后一種了。
大妖之子。
它們生來便與人族幼子無二,同樣以嬰兒孩童示人,一身妖氣斂藏于神魄當中?;蛐扪ぐl(fā),或等成年開妖智,也就是勾動大妖恩澤血脈之力,此兩舉才能令他釋放妖氣,展露妖身。
大妖的血脈之力與靈獸的天賦神通相近,不過靈獸神通與生俱來是天賜之物,而大妖的血脈之力則是一脈相承。簡而言之,大妖生九子,僅一子能承之,若是此子夭折,另外八子沒食其血存其脈,那么血脈之力便斷了。
趙無衣低吟:“看十四樣子,摸約有十歲,倒也有可能是被妖族養(yǎng)大的人族遺孤?!?p> 看著有些呆萌癡傻的十四,心中泛起不喜不悲的酸楚,無論人、妖,十四顯然都算不上靈智全開,要不然,他也不會看見全村‘家人’死于他人之手而不見一點悲色。
周安喜出望外,一把摟過十四,捏著他的臉蛋說道:“哥哥我剛還在苦惱如何將你帶進城呢!來,這是你趙無衣趙哥哥,他說你是人你便一定是人,那個是甄叔叔,快,叫人?!?p> 十四沒有叫,反而對著周安伸出手來,糯聲道:“你想讓我叫人,得先給我果子,一個果子叫一人。”
“嘿!你這是從哪學來的歪理?!敝馨矚庑?。
十四梗著脖子,硬聲道:“村長哥哥說的,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的代價來交換,這叫平等公平,世間若沒了平等公平就要出大事了。所以你想讓我叫人,就要給我果子吃才行?!?p> 趙無衣見周安被說的抓耳撓腮忍不住低聲淺笑。
待曲地龍帶五娘走近,他才收斂了笑容,仔細打量二人。
剛才聽周安說五娘有些怪異,于是趙無衣開口試探道:“小生見過二位,不知五娘可否還記得在下?”
五娘見趙無衣生的白凈俊朗,倒沒有過多抵觸,主動答話:“奴家與公子似乎素未謀面吧...”
趙無衣不再多言,只道了句孟浪便請二人入屋一坐。
五娘柔弱,行了不小一段路,有些氣虛,剛一坐下便喘起氣來,曲地龍兀自起身,極其自然地端茶遞水。五娘喝了兩口,這才舒了口氣,放松了下來。
這一切都落在了趙無衣的眼中,他對曲地龍道:“曲兄倒是好本事,竟能隔著櫥柜知道茶碗在內?!?p> 曲地龍握壺的手稍稍輕顫,隨手又給五娘續(xù)了一碗后,鎮(zhèn)定自若道:“茶碗擺在櫥柜中不是理所當然嗎?”
“理所當然嗎?”
“不是嗎?”
五娘見兩人談話語氣怪異,連忙開口道:“趙公子既知我,當知家父,不知家父現(xiàn)狀如何?周兄弟曾有過些言語,但說得有些模糊?!?p> “自你夫君出事,而你又失蹤,短短一日,賈府便被安了個通妖之名,亂做一團。”趙無衣一邊言語,一邊注視著曲地龍,他想在曲地龍的表情中印證自己的猜想。
可是曲地龍并無任何異狀,坐如老僧不為所動。反倒是五娘面露驚訝,眉頭緊皺,指著身旁曲地龍介紹道:“公子說笑了,奴家夫君就在此,何以出事?況且我十年未歸家,又何來失蹤一說。至于通妖...家父雖然...家父研經(jīng)修書,胸有溝壑,腹有正氣,是萬不會通妖的!”
說到情急處,五娘漲紅著臉咳嗽了起來,曲地龍連忙抬手輕撫她背脊,袖子滑落,露出手腕,而另一手則倒起茶來,意圖讓五娘喝喝水順順氣。
趙無衣看著曲地龍的手腕,目光一閃,有意無意問道:“曲兄手上怎的有一排牙?。俊?p> 曲地龍不露痕跡將手縮進衣袖,擋住牙印,隨口解釋道:“幼時與玩伴嬉鬧留下的,倒是讓趙兄見笑?!?p> 一旁周安用野草編了個小螞蚱逗弄著十四,面露不解,無衣怎么好端端問起牙印來。
趙無衣沒有過多試探,心想或許眼前的這位曲地龍才是真正的賈府贅婿??墒侨粞矍按恕恕钦?,那么死去的又是何人,為什么人人都知贅婿,而不知曲地龍。而記憶混亂的五娘,他權當是離魂之癥所引起的,待回到桂陽郡再請藥師看看,到時一問便知。
待五娘氣順,不等她再開口詢問,趙無衣起身說道。
“我們入城吧?!?p> 周安揪了揪十四柔軟的臉蛋,開懷道:“等會要叫你知道,你周哥沒有騙人,那桂陽郡里多得是比果子好吃的東西。”
無衣白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