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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割裂

第三章 小人

人生割裂 子溪2009 3280 2021-09-24 10:08:14

  姜伊諾如愿以償的打了耳洞,戴著木質大耳圈去秋游,但始料未及的是耳洞發(fā)炎了。新打的耳洞,需要戴一個月的茶葉棍才能換普通耳環(huán),伊諾的耳垂現(xiàn)在有些紅腫發(fā)燙。

  姜伊諾怕回家后父親看見自己的耳朵,于是把頭發(fā)披散了下來。家里冷冷清清的,父親不在,母親也沒有回來,伊諾心底生出一陣空虛失落的感覺,心想著周末再去姑媽家看看母親吧。家里沒有掛面了,伊諾打算做個蛋炒飯,打開電飯煲,里面有一層鍋巴泡著水。

  “看來他自己做過飯吃,呵呵,他做的飯......”伊諾一邊刷著電飯煲的內膽,心里一邊嘲笑著。

  初二時,父親心血來潮,做了一段時間的“家庭煮男”,餐餐都有虎皮尖椒。一開始尖椒應季,伊諾還能下咽;后來尖椒過季了,父親仍然執(zhí)著的繼續(xù)購買,伊諾嚼了兩下吐在桌子上,父親厲聲呵斥:“不準吐,吞下去!”

  伊諾怯怯的說咬不動,父親橫眉怒目:“怎么會咬不動?”一邊說著還一邊夾了一筷子尖椒塞嘴里嚼給伊諾看。

  伊諾看的臉直抽,瞬間沒了食欲,想回房間。

  “把飯吃完!”又是一聲呵斥。

  ......

  姜伊諾熟絡的煮上一鍋飯,又用電熱水壺燒上一壺水。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伊諾回了房間,看見書桌上的一層灰,心里埋怨著遠處工廠的兩根大煙囪,找來抹布擦拭,又找來碘酒、棉簽,對著鏡子處理自己的兩個耳垂,消完毒,翻出父親的茶葉罐,精心挑出一小堆看上去差不多能用到的茶葉棍,又跑回房間對著鏡子捅耳洞,心里想著絕不能讓兩個耳洞長死了。披散著的頭發(fā)礙事,伊諾把它扎了起來,茶葉棍真不好使,把兩只耳朵捅的通紅通紅。

  忽然聽見樓梯間傳來了父親的腳步聲,伊諾一下想起自己還燒著開水,整個人彈跳了起來,扭頭就往廚房沖刺。

  以前伊諾也經常忘記燒著開水,結果燒壞了好幾個電熱管,母親知道了就偷偷換一個,以免父親大動干戈動手打人。

  父親開門的瞬間,伊諾已經拔掉了插座,心里正僥幸著,哪知頭皮傳來一陣巨痛。

  父親拽著伊諾的頭發(fā)把她拖出廚房,伊諾被拽的生疼,出廚房的時候就已經倒在地上,伊諾盡量控制自己不發(fā)出慘叫聲,她怕整棟樓的人聽見,那樣母親單位里的人就都知道了,自己沒臉見人,母親也丟人。

  伊諾被拖進了客廳,然后就感覺到身上傳來劇痛,還有咚咚咚咚沉悶的擊打聲。每一次擊打,都伴隨著父親發(fā)力時的吼叫聲。

  “戴耳環(huán)!”伊諾肩上傳來一記疼痛,“咚!”

  “涂脂抹粉!”伊諾肚子上傳來一記疼痛,“咚!”伊諾躺地上蜷縮了起來。

  “戴耳環(huán)!”伊諾大腿上傳來一記疼痛,“咚!”

  ......

  “說!你為啥子要戴耳環(huán)?為啥子要涂脂抹粉?你錯沒有?”父親拽起伊諾的頭,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伊諾的臉,疼痛之后一陣麻木感,稍微適應后才道:“今天秋游戴的,平時沒有戴,但我沒有涂脂抹粉!”

  “你還跟我犟?”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每一次擊打,都伴隨著父親節(jié)奏性的吼叫。

  “人家都說你涂脂抹粉!”伊諾腰上傳來一記疼痛,“咚!”

  “人家都說你涂脂抹粉!”伊諾背上傳來一記疼痛,“咚!”

  “你涂脂抹粉!”伊諾頭上傳來一記疼痛,“咚!”伊諾一陣眩暈。

  ......

  伊諾的頭暈著,但心里已經猜到是誰告的狀,因為這不是第一次了。她死死的咬著下嘴唇,眼睛緊盯著地上的一塊地磚,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伊諾挨打挨習慣了,她知道疼著疼著就會麻木,同時也在習慣性的等待著父親力竭。這個時候求饒是沒有用的,越求饒父親打的越來勁,只能默默的強忍著。

  父親一把把伊諾抓起來,看到通紅的耳垂,厲聲說:“你還打耳洞?”

  “我說了,我是戴了耳環(huán),但我沒有涂脂抹粉!”伊諾低聲回復父親。

  “那別人為啥子那么說?”

  “別人說啥子你就信啥子?。坑质菑埦Ь龐屨f的吧?”伊諾昂起頭,瞪大眼睛質問父親,伊諾心里恨!

  父親盯著伊諾停頓了幾秒,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那你打耳洞戴耳環(huán)錯沒錯?”

  伊諾的頭緩緩轉動,眼睛看向別處,低聲說:“錯了!”

  “改不改?”

  伊諾抿抿唇:“改...”

  伊諾被打飽了,不覺得餓了,簡單清理了一下自己就回房間躺在床上默默流淚,哭著哭著就睡著了。一覺醒來臨晨兩點,伊諾在黑暗中睜開雙眼,盯著天花板發(fā)呆,臆想著是去張晶晶家的店門外站著大罵一通,還是砸了那家店?

  很奇怪,伊諾憎恨的并不是父親,而是始作俑者的小人。

  ————————————————————————————————————

  那年初一,新生報名,父親騎自行車載著姜伊諾去學校,繳費處擠的水泄不通。

  父親把一卷錢遞給伊諾,指著繳費處說:“看見那個窗子沒?你擠進去,把錢交給收費的人,再說你的名字就可以了,完了過來找我?!?p>  姜伊諾愣愣的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有家長,有學生,個個都舉著手里的錢往窗戶里面送,伊諾膽怯了,躊躇著,她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回頭尋找父親,希望父親能撤回指令,可轉念一想,父親肯定會黑著臉大罵:“沒用的東西,這點事都不會做!”

  姜伊諾咬咬牙,手里死死的拽著錢,沖進人群,鉚足了勁往里面鉆,快到窗口的時候,一個齊腰長發(fā)扎著馬尾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笑著說:“你叫姜伊諾吧?我爸爸和你爸爸是朋友,他們在那邊聊天呢?!?p>  伊諾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樣的場合,只能對著她笑了笑點了點頭,不忘重任繼續(xù)往里面擠。

  “姜伊諾,你是中心小學畢業(yè)的吧?我是上央小學的,我叫張晶晶,我們以后一個學校了。”

  伊諾扭頭看向張晶晶,硬擠出了一點笑容,使勁點了點頭:“嗯!”

  這時候伊諾擠到了最前面,把那卷錢往老師的桌子上一扔,大聲報自己的名字:“姜伊諾!”然后轉身就跑去找父親。

  父親載著姜伊諾去找正在上班的母親。

  母親問父親:“交了多少錢?”

  父親朝著伊諾問:“交了多少錢?”

  伊諾傻了,她怎么知道交了多少錢?

  父親怒了:“問你交了多少錢?”

  “我把你給我的那卷錢全給老師了,我不知道那是多少錢....”伊諾漲紅著臉說。

  母親尖叫:“全給了?”然后轉頭問父親:“我給你的500塊,你全給伊諾了?”

  父親點頭:“全給了!”又兇巴巴的問伊諾:“收費的沒找你錢?”

  伊諾嚇的快哭了:“沒有,我把錢給老師后就去找你了。”

  父親大喝一聲:“走!”

  伊諾嚇的腿軟,哆哆嗦嗦的跳上了自行車的后座,父女兩再次奔向學校。

  途中,父親騎著車一言不發(fā),突然反手一抓,一把將伊諾提起來往地上一摔:“沒用的東西,這點事都不會做,養(yǎng)你來有啥子用?”

  伊諾騰空而起的時候,感覺心臟都要從嘴里跳出來了;伊諾著陸的時候,左手撐了一下,同時也聽到路人的驚叫聲;隨后撕心裂肺的痛使得她嚎啕大哭起來。

  路人甲憤怒:“你在做啥子?”

  父親看路人疑惑,不卑不亢的說:“我的女兒。”

  路人乙憤怒:“你這個人咋個當爸爸的?”

  父親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沖動,沖著伊諾命令:“上車!”

  伊諾抽噎著說:“我的手......”

  最終,伊諾沒有去學校,去了醫(yī)院,幸好只是扭傷。父親獨自去學校解決了多繳費的事。

  開學那天,伊諾左手綁著紗布入校,姜伊諾和張晶晶分在了同一班。

  “聽說那天你多交錢了?后來退了嗎?”張晶晶問。

  “我不知道!”伊諾老老實實回答。

  “你的手怎么了?”

  “我爸爸摔的!”

  “你爸爸那么兇???”

  “嗯。”

  姜伊諾和張晶晶很自然的成為了好朋友。伊諾其實很喜歡交朋友,因為在家里除了隨時要小心謹慎的躲著父親,防止突如其來的毆打,還要顧及母親的情緒,伊諾身邊基本沒有人可以說話。

  張晶晶家離學校要近一些,有時她們約好一起去上學,伊諾就會提前到晶晶家??粗龐寢尵徛p柔的為她梳著頭扎著馬尾,伊諾心里艷羨,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母親多少年沒為我梳過頭了......

  小時候母親為伊諾梳頭,要不就扯的生疼,要不就扎的松松垮垮亂糟糟,只要伊諾表示一點不滿,母親就會把梳子一扔惡狠狠的說:“自己梳!”后來很多事情都是伊諾自給自足,母親常常炫耀似得的跟人夸獎她的自理能力強,越夸她,她就做的越多,但伊諾心里似乎少了許多東西。

  張晶晶的媽媽開了一家玻璃店,爸爸在工廠上班,閑時為客戶安裝玻璃。后來姜伊諾母親的單位集資買房,喬遷新居后,客廳里擺放的大鏡子也是在張晶晶家購買的。

  張晶晶家比較優(yōu)渥,常給她買新衣服。這年隆冬,張晶晶穿了一件紅色的確良外套上學,伊諾羨慕不已,向她打聽了購買處,回家后就纏著母親也買了一件。后來伊諾也穿著紅外套去學校,察覺到張晶晶的眼神有一些異樣,伊諾不明白......

  次年夏日,張晶晶穿了一條連衣裙上學,紅外套的故事又重新演繹了一遍,對于張晶晶異樣的眼神,伊諾還是沒有明白......伊諾只是有些埋怨母親,明明伊諾都沒有衣服穿了,母親卻不主動購買。

  但是現(xiàn)在,伊諾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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