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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割裂

第五章 伊諾的叛逆(一)

人生割裂 子溪2009 3614 2021-09-26 11:48:13

  父親長的很壯,五大三粗,還喜歡腆著個肚子,肚臍下有一條長長的豎著的疤痕,兩邊布滿規(guī)則的縫針痕跡。小時候伊諾好奇,就用手去觸摸那塊“大蜈蚣”,父親一把扇開她,伊諾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可能是父親不喜歡她那樣做,以后就不敢再碰了。

  小時候伊諾喜歡在街上和同齡孩子嬉戲,沖著天上偶爾飛過的飛機,一邊拍手,一邊興奮的連蹦帶跳:“飛機,飛機,飛到BJ......”跳著跳著就會被父親連踢帶踹的攆回家,伊諾不知道為什么,還是覺得可能是父親不喜歡她那樣做,以后父親在家就不敢再出門。

  小學(xué)時學(xué)校組織掃墓,路過一座橋,橋欄活像規(guī)律的琴弦,伊諾忍不住一邊走一邊拂動,回家卻遭來父親責(zé)罵,說她不愛干凈。伊諾不懂,只是背后傳來發(fā)涼的感覺,父親可能無時無刻都在監(jiān)視著自己。

  父親帶著伊諾去江中漂流,她橫坐在大輪胎上,父親一邊往江邊游,一邊控制著大輪胎,還要求伊諾協(xié)助他往江邊劃。伊諾一只小手在湍急的江水中劃動,另一只小手緊摟著大輪胎,生怕從輪胎中間漏下去。最終卻遭來父親的斥責(zé):“沒用的東西,養(yǎng)你來有啥子用?”伊諾覺得是自己力氣不夠大,幫不上父親,后來就踴躍的參加體育運動鍛煉身體。

  6歲暑假,伊諾一家坐了近一周的火車來到BJ,在故宮里她丟失了海鷗相機的鏡頭蓋,父親一頓臭罵:“沒用的東西,養(yǎng)你來有啥子用?......”最終一家連故宮都沒逛完就回了招待所。

  7歲暑假,母親說想要清閑一段時間,父親帶著伊諾乘游輪順江而下,去了重慶。游輪上邂逅英國母子,父親還能與之侃侃而談,可一到目的地入住招待所,父親就瞬間黑下臉,大罵伊諾:“衣服都不曉得洗,養(yǎng)你來有啥子用?......”伊諾只能嘚嘚瑟瑟找來招待所的洗臉盤,把這幾日父親和自己換下的衣物端到洗水間揉搓起來。

  父親偶爾在家維修一些物件,讓伊諾打下手遞工具扶梯子,伊諾反應(yīng)慢了也會遭來呵斥:“沒用的東西,養(yǎng)你來有啥子用?”逼得她不斷的牢記各種工具名稱。

  父親還要求伊諾,吃西瓜一定要吃到?jīng)]有一點紅壤,吃飯時碗里不能剩一粒米,并且執(zhí)行的有些變態(tài),只要有一絲忤逆就是一通吼罵。

  ......

  后來的后來,罵的多了,打的多了,責(zé)備的多了,伊諾看見父親,就只敢遠遠的觀望,不敢靠近。

  很多人豎著大拇指跟伊諾講:“你爸爸很厲害的!”夸贊的越多,伊諾自然而然也就覺著父親很了不起,盲目的崇拜起來。但伊諾不知道的是,由于父親的仗義、熱心幫忙,才導(dǎo)致這些人的恭維。伊諾還小,分不清是非對錯,更不懂得人情世故。

  伊諾常常遠遠的暗自觀察父親,潛移默化中,她的表情、言行舉止也就與父親越來越相似。連伊諾自己都不知道,與人交往時,她不懂得該怎樣去表達,不知不覺就會模仿起父親,這讓人覺的她很拽。當(dāng)然,伊諾也不缺父親的仗義、熱心。

  伊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叛逆的,有一天父親跟人神侃“光年”,提到“速度”,伊諾不愿父親丟人,埋頭低聲糾正:“光年是長度。”

  “我說是速度就是速度!”父親剛愎自用。

  “真的是長度?!币林Z抬頭望向父親,一臉嚴(yán)肅的說。

  “我拿錢給你讀書,你還跟我犟?”父親一拳錘下來。

  伊諾吃痛,含著眼淚去找母親評理,那時母親已經(jīng)離開單位自立門戶開了門診,母親忙的自顧不暇,覺得再沒有多余時間照顧伊諾,就把她匆匆安排到了二姨家暫住,免得家里成天大吵大鬧雞飛狗跳。

  伊諾想不通,就說個光年的事也能挨打?她賭氣一直沒回過家,路上遇見父親也當(dāng)作陌路人,看都不想看一眼;父親偶爾也去二姨家坐坐,伊諾當(dāng)仇人一樣盯著他一聲不吭。伊諾還是太小了,根本沒有去思考父親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二姨家,真的只是去坐坐嗎?

  二姨家的陽臺后面,有一大片農(nóng)田,還能望見伊諾的學(xué)校。據(jù)說伊諾的親爺爺就埋在這片農(nóng)田之中,具體位置卻因世事變遷沒了蹤跡。

  伊諾上下學(xué)常常獨自穿梭在那片農(nóng)田中,幻想著親爺爺能夠感應(yīng)到自己,幫她教訓(xùn)教訓(xùn)那個蠻不講理的父親。

  小時候伊諾生過一場大病,母親喂了很多藥,仍然高燒不退。后來父親買來刀頭肉、酒水、紙錢,在老宅子的院子中祭祀了一番,第二天她就退燒了。還有一次伊諾全身起了疹子,也是父親上山砍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樹的枝葉,熬水煮湯后給她洗澡,疹子才消下去。父親一直沾沾自喜,覺得伊諾的康復(fù)是他的功勞,但這些鐵漢柔情統(tǒng)統(tǒng)淹沒在了他暴戾的脾氣之下。

  在初中的最后階段里,伊諾因為和轉(zhuǎn)校生鬧了別扭,也像父親那樣一拳頭給別人錘了下去。在同學(xué)的慫恿下,還把轉(zhuǎn)校生的自行車放了氣,扔進了土坑里。當(dāng)時伊諾還頗為自豪,盯著張晶晶心道:“來吧,來欺負我吧!”

  后來班主任訓(xùn)斥的時候,伊諾學(xué)著父親不卑不亢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

  彈指間,姜伊諾初中畢業(yè)了。

  有人曾經(jīng)跟伊諾談笑而道:“你爸跟一座大佛一樣,天天往你媽的門店外一坐,嚇得別人都不敢去收保護費了......”

  伊諾拉著臉,心里卻喜滋滋的:“看誰敢欺負我媽!”那神情,跟父親一模一樣。

  暑假里母親與合伙人有了分歧,合伙人在店里吵鬧,正巧那天伊諾在,看著母親默不作聲,伊諾覺得母親是被欺負了。于是乎她就跟父親一般,大開大合的抓起暖水瓶就開始干仗,沒成想母親卻撲上去把伊諾死死的抱住,導(dǎo)致敵方輪番上陣。

  若干年前母親單位里一位同事的愛人,因為鄰里之間的矛盾,一鋤頭把別人敲成了重傷,然后入獄,剩下孤兒寡母多年。所以母親有了前車之鑒,條件反射下抱住了己方,生怕自己人把別人傷著了。

  敵方甲拍打在伊諾和母親身上,伊諾暴叫著拼命想掙脫母親的束縛,左手終于能伸展開來,但只能原地還擊。伊諾握著拳頭,毫不在意對方的擊打,只要敢靠近,就狠狠的錘在對方身上,夠不著的時候就借力母親拿腳踹。敵方乙無視伊諾的攻擊,沖過來死死的咬住伊諾的左手,甲繼續(xù)上撲,一邊敲著伊諾的頭,一邊瘋狂的撓著伊諾的臉。伊諾突然感覺母親是在幫著別人打自己。

  路人哄笑:“打架哪有抱住自己人的?”

  伊諾委屈,發(fā)了瘋似得掙扎,可母親就那么堅定的抱住她,死不撒手。

  伊諾失去了理智,學(xué)著父親沖著母親大罵:“傻婆娘!”

  大戰(zhàn)仍然繼續(xù)著,伊諾被束縛的沒有任何還擊之力,沖著對方就吐口水。

  這是跟母親學(xué)的,某次父母大戰(zhàn),母親打不過父親,為了表示憤怒,也是朝著父親的臉上噴口水。伊諾當(dāng)時看著感覺很惡心,但現(xiàn)在覺得這真是個好辦法,同樣也能發(fā)泄自己的情緒。

  這是伊諾生平第一次打架,在母親的倒戈下以失敗告終。

  伊諾心里很憋氣:“我是在保護你唉,你不幫我,居然還抱住我,讓人家隨便來打我?”

  母親聽而不聞......

  伊諾繼續(xù)埋怨母親:“你打我的時候那么兇,怎么到外面就慫了?”

  母親置若罔聞......

  更讓伊諾氣不打一處來的是,父親得知此事后,居然餓虎撲食般咆哮著撲過來想揍伊諾,嚇的伊諾嗷的一聲掉頭就跑。

  伊諾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保護母親反倒錯了?他們向來不都是以武力鎮(zhèn)壓自己的嗎?怎么到外面就慫了?事情的發(fā)展走向難道不應(yīng)該是父女齊上陣嗎?

  帶著這些疑問,伊諾在姑媽家躲著父親。姑媽家確實是個非常安全的避難所,上次是母親,這次是伊諾,姑媽姓黎,父親再彪悍也不敢放肆。

  只是這次連姑媽都不維護伊諾了。

  伊諾說:我只是想保護母親。姑媽說:那也不能動手打人;

  伊諾問:父母不都是以武力來解決問題的嗎?姑媽說:那只是他們對家人的處理方式;

  伊諾問:父親不也常常在外面跟人打架嗎?姑媽說:可你是個女孩;

  伊諾又問:母親每次被父親打不也還擊嗎?姑媽說:總之你不能打架!

  ......

  長年熏陶在家庭暴力之下的伊諾,內(nèi)心還是不解。帶著這些怨氣,伊諾進入了高中階段,雖然回到家里父親沒有繼續(xù)清算打架的事,但他還是老樣子黑著那張臉,伊諾每天也板著臉,父女倆都視而不見。

  高中學(xué)校離伊諾家比較遠,騎自行車需要20多分鐘,途中要經(jīng)過兩座橋,還要路過那兩根高聳的大煙囪。伊諾每天頂著“秋老虎”往返其中,盡管處暑已過,“秋老虎”仍然威武,但伊諾還是很享受,她覺得這屬于放風(fēng)時間,一邊踩著自行車,還能一路放空心情、盡情遐想。因為愛上這種放空,伊諾常常在午休時間去找母親一起用餐,學(xué)校外面除了面就是餛飩,母親好歹還能點兩個菜。

  某天,母親去點餐,伊諾幫她看店,一位衣著暴露的小姐姐來買藥,她指著TT問價格,伊諾告知稍等一會。那小姐姐看起來有些匆忙,扔出了50元,伊諾對價位大概有些印象,只是具體數(shù)字記不清,心中衡量50元應(yīng)該是綽綽有余,于是賣給了小姐姐一盒。

  伊諾好奇:她那么著急干什么?這東西有什么用?她是做什么的?難道是傳說中的......

  伊諾心里琢磨了半天,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悄悄拿起一盒塞進了包里。

  母親回來后,伊諾指著櫥窗神情自若的問:“媽,剛才有人來問這個多少錢。”

  “這個20一盒?!?p>  “哦,那人給了50元,我賣了兩盒?!?p>  ......

  當(dāng)晚,伊諾乘著家里沒人,拆開TT,盒子撕的細碎扔掉,扯開一個豆腐塊研究。乳白色,有彈性,這跟氣球沒什么區(qū)別。伊諾去洗手間對著水龍頭灌水,又怕“氣球”不結(jié)實,炸開后水呲的到處都是,于是把水倒掉,又回到房間關(guān)上門沖著“氣球”使勁吹氣,越吹越大,越吹越大,等到跟大冬瓜的體積差不多了,伊諾拎住氣口觀察起來。除了前面有個小揪揪,不如真的氣球圓,也沒啥新奇的地方,嘴里還有一股怪味,伊諾失去了興趣,把剩下的豆腐塊找了個口袋裝起來,扔進了書桌下的柜子里,就此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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