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神祇
“轟隆”!
一道閃電在齊諧眼前劃過后,緊接著便是一聲悶雷聲傳來。
只是閃電沒能撕碎已經(jīng)濃密的烏云,巨雷在低低的云層中滾過之后,原本還有稍有些淅瀝的雨驟然間變作滂沱大雨。
雨勢鋪天蓋地地壓降下來。
兩世為人,準確的說,自己這一世還是神仙??升R諧從來沒有限制這種體驗——只是一看對方,便知道面前是位神祇。
齊諧知道,自己這次恐怕是逃不過了。
原本只是隨口瞎說,沒想到居然是真的有神仙。
難不成那二混子朱不識還真的有仙緣?!
就算是真的,自己勸他重新回去,好像也沒什么錯吧?
齊諧在混亂的思緒里好不容易才理清這個論點。
這讓他在面對當前的處境時多了一絲絲的底氣。
神仙應(yīng)該也是講道理的吧?
一定是這樣。要不然對方也用不著跟自己扯這許多廢話。
“您……您是……何方神圣?”看著面前這尊散發(fā)著無盡威嚴的神祇,齊諧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開口。
也顧不得此時還沒有“您”這個敬語,顫顫巍巍地問了一聲。
“哼!若不是見你在護持這一方水土,還算有些許微末功勞。單單是今日被本尊撞見你做下如此惡事,隨手便教你魂飛神滅!”
神祇似乎不屑對齊諧做個自我介紹,依舊滿是威嚴地呵斥。
齊諧心里一陣哀嚎。
霸霸不過就是隨口撒了個小謊,怎么就做下惡事了?
難不成當神仙還要跟和尚一樣,戒妄言嗎?那當神仙還有什么意思?
再者,哪有不撒謊的和尚啊!
還是說,這個朱不識真是什么天命之子,自己小小地懲戒他一下,便是犯了彌天大罪?
“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神祇見面前這人依舊不為所動,立即運上神力,一字一頓地呵斥,“你、可、知、罪?!”
齊諧只感覺自己的元神像是飄蕩在一片無垠的大海上,對方喝斥出的四個字,便如同驚濤駭浪朝他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一浪接著一浪,無休無止。
“魂飛神滅”,齊諧突然明白面前這尊神祇之前并沒有絲毫恐嚇的意思。
他是真的想滅了自己,而且似乎不費吹灰之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齊諧終于定下神來??粗媲斑@一尊根本看不清身形樣貌、只知道是個神祇的形象。
齊諧嘴角強行擠出一絲冷笑,歪嘴說道:“本神,不知!”
心里惶惶,依舊死撐:“那朱不識不過是一鄉(xiāng)間惡霸,本神略作懲戒,何錯之有?!”
心里忐忑剛才是不是太剛了點,嘴里還是不服:“便是他真有天命,難道就受不得半點欺辱?”
完了,撐不下去了。
齊諧心里在哀嚎,嘴里繼續(xù)說道:“即便不能受辱,本……小神也是不知者無罪……”
……
齊諧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原地,只感覺自己的身上冷汗已經(jīng)順著小腿腳踝流進鞋里。
嗯,是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面前的神祇才緩緩開口:“好一個不知者無罪,如此,便饒過你罷?!?p> 話音剛落,眼前的這團光影便開始扭曲變形,漸漸地幻化成一個人形。
人形慢慢開始具象化。白眉白須,面容矍鑠,道骨清奇,手持一柄拂塵。
隨著幻化,原本鋪天蓋地的威壓漸漸消逝。齊諧本已經(jīng)酸軟、幾乎要癱倒在地的身軀又重新長出了些許力氣。
齊諧看著面前的人。
這形象、這氣質(zhì)……
“太白……太白金星?!”齊諧看著面前的老神仙,嘴里脫口而出。
也難怪齊諧會這么想,前兩天剛出現(xiàn)了“太白經(jīng)天”,此時能夠出現(xiàn)的,除了太白金星李長庚以外又會是何人?
再說,這老頭的形象活脫脫便是電視劇里的那個各種安撫猴子的老倌。
“嗤……哈哈哈……”白發(fā)白須的老頭看著張大嘴的齊諧,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笑了,他笑了嘿!
齊諧心里的大石頭終于重重落下一大截。
既然對方笑了,只要他不是神經(jīng)病,那自己這條命算是保下了。
齊諧再次試探一句:“敢問,敢問大……額,閣下何故發(fā)笑?”
一句“大人”險些就要說出口。在這時代,大人、阿爺都是用來叫老爹的。自己要是順嘴叫了一聲大人,那今天的樂子可就大了。
“倒是想起往年的些許趣事?!崩项^呵呵一笑,跟之前那個威嚴的天神臨凡相比,宛如換了個人一般。
面前的這個老頭形象,已經(jīng)沒有了半點神祇的氣勢,倒是像一名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風霜如今已經(jīng)開悟的智者。雖不至于讓人產(chǎn)生親近之意,但也不像先前一般讓人惶恐。
“你是最近一甲子內(nèi)成神的土地公吧?”老頭沒有講自己趣事的打算,直截了當?shù)負Q了個話題。
“是。小神居此不過十年。”齊諧已經(jīng)隱約感覺到,這老頭恐怕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就算不是太白金星,應(yīng)該至少也是跟太白金星段位差不多的大佬。
“難怪?!崩项^點點頭,左右端詳著齊諧,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這讓齊諧有些如坐針氈。難不成自己被這老頭子相中了?
如果對方是個老阿姨,齊諧咬咬牙也可以說一句“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可這明明是個老頭啊。
“前……前輩,小神想知道,那個朱不識到底是什么人?為何小神只是調(diào)侃他幾句,便惹得前輩如此動怒?”為了轉(zhuǎn)移對方的注意力,齊諧趕緊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
“朱不識?”老頭看了齊諧一眼,似笑非笑地回答,“不過是世間一凡人罷了。端其行相其貌,便知此子乃一渾濁凡物?!?p> “可……”齊諧欲言又止,心里卻是已經(jīng)罵上娘了,就特么這么一東西,難不成我連消遣一下的資格都沒有嗎?
“本尊動怒,不是為了此事。”老頭看到齊諧的表情愈發(fā)古怪,便隨口解釋了一句。
“那是為何?”
齊諧心里更奇怪了。
既然朱不識不是什么天命之子,老頭也不是因為這一“渾濁凡物”遷怒與他。
那最近這些天,他好像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不對,自己從小到大就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小時候?qū)χ鴺湎碌奈浵伕C撒尿這檔子事,跟“天”“地”更扯不上半毛錢關(guān)系。
能讓自己略微感覺有點心慌的,最多就是偷偷去王家探了探情報。
“你的這具身子,不是自己的吧?”老頭伸出手,虛指著齊諧的胸口,淡淡地問道。
原來是因為這個!
齊諧一下子便明白過來。就算是對自己土地公的身份一直都懵懵懂懂,可他至少知道,自己這么占著別人的身子確實有些不合時宜。
“方才本尊聽你說:不知者不罪。仔細想了想,倒也是這般道理?!崩项^不再賣關(guān)子,淡淡笑著解釋,“按照正常說法,作為一方土地,只能靠自己參悟功法積累功德?!?p> “要積累功德,只有護持好自己下轄的一方水土,保證此地生靈不受邪祟侵擾。也只有這樣,此地的生靈才能安居樂業(yè),才會有人來廟宇里祭拜。只有功法功德到了,土地之類才能凝成金身以及之外的身外化身。否則便是遁入魔道。”
解釋完,老頭朝齊諧胸前一指:“按照這個說法,你,便是入魔了!”
“我?入魔?”齊諧一臉愕然。
仔細思索,齊諧明白了老頭話里的意思。
估計對于一般的土地神來說,只有自己修行到一定程度,才能幻化凝實、變成人形。而自己陰差陽錯之下,貿(mào)貿(mào)然就占有了這個名叫齊諧的書生的身子。
相對于正常途徑來說,這自然是走了岔路。
可走了岔路便是入魔嗎?
齊諧想不通,便把問題拋給了老頭。
“有意思?!崩项^略一思索,笑吟吟地點頭說道,“仔細想想,這自然不算入魔的。”
齊諧松了一口氣。
“不過,別人就不會這么看了?!崩项^又補充了一句。
“你是在消遣灑家?”齊諧提起砂鍋大的拳頭,朝老頭的腦袋猛鑿了三下。
“DuangDuangDuang”
齊諧卒。
(⊙o⊙)…
齊諧壓下打人的沖動,一臉討好地說道:“小神不解。”
“萬法不離其宗?!崩项^似乎不想詳談,只是簡單解釋,“一般來說,靈體要重塑一道肉身,功德也好,法力也好,殊途同歸,目的終究是一樣的。既如此,像你這般倒也不失為一個妙法。只不過,取巧之道,到最后終究還是害人害己。這便是別人會視為魔道的原因?!?p> “你我相逢,便是緣法。”老頭不等齊諧有所反應(yīng),維持著一派世外高人的形象繼續(xù)說道,“閣下不妨聽我一勸,勤修功法、多聚功德,才是成就大道的不二法門?!?p> 齊諧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了。
果然還是打一頓吧,打一頓這老小子就不會擱這裝13說廢話了吧。
再次強行按下心里的沖動,齊諧一臉呆萌:“小神還是不解。前輩是在世高人,見識自然是卓爾不凡的。既然前輩認定小神所行非魔道。非魔道,便是正道。既是正道,為何又會害人害己呢?”
“緣法。你既占了他的身子,便要承他的緣法?!卑装l(fā)白須的老頭對齊諧的反駁倒沒什么被忤逆的感覺,依舊笑吟吟解釋,“緣法之力有多大,就算是有天地之威,恐怕最終也會為之反噬。況且有外物時時縈繞于心,于修行自然是百害而無一利?!?p> “人有三魂七魄。本來已死之人,七魄消逝,天魂歸天路,地魂歸地府,人魂歸于墓。可此人卻因你的緣故,七魄不逝,人魂強行彌留人間。若眾山水神靈皆如你這般修行,少不得便要天地大亂了……”
“我說以我看來不是魔道,只是因為你未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墒篱g向來不乏以大勢自居的仁神志士,看到你如此破壞天地規(guī)則,少不了便要對你替天行道了?!?p> 說到“仁神志士”四個字,老頭嘴角微微上揚,構(gòu)成一個大大的不屑。
齊諧面上恭敬,心里卻在暗暗吐槽:艾瑪,居然在這兒碰上個老憤青。
其實對齊諧來說,何為魔道何為正道,這些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見鬼的地方到底會有什么人或者什么神來消滅自己替天行道?
再問老頭。
可這老頭卻只是故作神秘的搖搖頭。
糟老頭子壞得很啊。
齊諧心里嘆口氣。既然在這個問題上問不出來什么,他便開始琢磨著打聽點別的消息。
比如,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世界。
在這混混沌沌待了十年,仔細想想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身在何處都不是十分確定。
這種巨大的茫然這已經(jīng)不是有挫敗感這么簡單了,而是徹底的無力。
那種螻蟻面對整個天地的無力和困惑。
對于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老頭,齊諧一直都保持著幾分的懷疑態(tài)度。雖然對方看起來很是高深莫測,但齊諧還是在心里存了一些警戒。
“該怎么開口套這老頭的情報呢?”齊諧的大腦開始瘋狂的預(yù)演。
一個個搭訕的套路在腦海里閃過,又被齊諧一一掐滅。
好像,以前沒怎么學過怎么和老頭打交道的路子啊。
倒是研究過怎么針對不良老年的反碰瓷,可這好像沒什么用處。
不管了,先安靜地看著對方在自己面前人前顯圣吧。
“罷了!”老頭突然有些意興闌珊,眼睛看著齊諧,嘴里嘆息一聲,“此間無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說完舉步要走。
齊諧沒想到這老頭居然這么率性而為,前一句還在吹牛逼睥睨一切,下一句就要跑路走人。
眼看老頭當真要走,齊諧再也顧不上懷疑,趕忙喊道:“前輩,且慢?!?p> “嗯?”老頭扭頭,腳步略略停住。
“晚輩心中有諸多疑惑,請前輩教我?!饼R諧眼睛坦然望著老頭,深深作了一揖。
已經(jīng)沒有了魂飛魄散的威脅,齊諧的心思多少也活絡(luò)了一些。
在這個只有凡人的世界待了那么久卻一無所知,想必這個摸不清路數(shù)的老頭能夠讓自己多了解一點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