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平康坊

　　對于此時的長安，齊諧總覺得跟自己的想象有很大的不同。

　　雖然城里還算是繁榮，但也絕對沒有達(dá)到自己想象中的那個繁華程度。

　　除了人頭的東西兩市，其他地方的人流量一直都算不得很多。

　　再有就是，此時的長安城，城中到處都彌漫著某種酸腐的味道……

　　當(dāng)然這些還都是小問題。

　　與想象中的大唐長安城簡直背道而馳的，便是這個時代的宵禁制度。

　　在正常人看來，“不夜城”每一個大都市都應(yīng)該擁有的、也是基本的配置才對。

　　可這個名傳千古的長安城，居然連一點夜生活都沒有。

　　每當(dāng)入夜時分，長安城的大街上便有武侯巡邏，只要見到有人，二話不說便會拿下。

　　久而久之，只要太陽落山，整個長安城的縱橫大街上便顯得格外的寂寥。

　　此時的長安城，實在是枯燥至極。

　　這么說也不準(zhǔn)確。

　　長安城其實還是有幾天是不宵禁的。

　　上元節(jié)的那三天，也就是正月十五以及前后兩天，長安城里是開放宵禁制度的。

　　但一年三百六十天，只有三天的通宵可以玩。

　　一年到頭連百分之一的時間都不到，實在是可憐巴巴。

　　宣平坊離他們住的坊市還是有些遠(yuǎn)的，齊諧和楊嘉賓不由得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齊諧腦子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也時不時地跟楊嘉賓說兩句話。

　　楊嘉賓家是住在安興坊的。

　　安興坊位于崇仁坊的東北方向。

　　兩人在崇仁坊門口作別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徹底落山了。

　　齊諧倒也不擔(dān)心楊嘉賓會不會被巡街的武侯抓走。

　　這年代，律法管束的只是普通人。能夠凌駕于法律之上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就算楊嘉賓當(dāng)真被巡夜的武侯抓住了，只要他自報家門，想來也不會受到什么刁難。

　　原則上說，一旦入夜，就算是在坊內(nèi)也是禁止行人在路上的。

　　當(dāng)然這只是名義如此。

　　實際上只要你不在大半夜里在坊內(nèi)聚眾斗毆，也沒有誰會來抓你。

　　如果說白日里，長安城里最熱鬧的坊市，無過于東西兩市?？梢坏┮鼓唤蹬R，東西兩市立即便成了兩個空坊。

　　莫說街道上，就連那些林林總總的店鋪里，也絕對不允許人留下。

　　直到第二天的午時，東西兩市才允許人們進(jìn)入。

　　夜里，真正熱鬧的，便非平康坊莫屬了。

　　平康坊臨近尚書省官署，且是舉子、外省駐京官員等各路進(jìn)京人士聚集的地方。時人稱平康坊為“風(fēng)流藪澤”，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dāng)然，平康坊的“夜景”繁華，最主要的原因還在于這里是京城的教坊所在地。

　　教坊，便是官辦的休閑場所。

　　這里是才子佳人風(fēng)月情愫的滋生地，也是長安最熱鬧的社交場所。

　　平康坊的歌姬舞姬們往往都接受過嚴(yán)格的專業(yè)訓(xùn)練，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音律歌舞樣樣精通，甚至還懂外語。

　　她們有文化、品位高，可謂色藝雙絕。

　　按照楊嘉賓的介紹，這些教坊女子住在平康坊東側(cè)的北里，“北里”分為三曲，從北到南分別為北曲、中曲和南曲。

　　其中北曲是地位低下的女子所居，她們做的往往都是最純粹的皮肉生意。

　　而中曲和南曲居住的都是比較高級的歌姬舞姬。

　　最高級的歌舞姬叫做“都知”，她們往往都是坊內(nèi)最頂尖的從業(yè)者。

　　那些都知的主要工作除了歌唱跳舞外，還常常要參加各種宴會。在宴會上，她們往往要做主持人。

　　她們要把握場面、活躍氣氛。一場宴會下來，即要使全場賓客都高興，還要能夠鎮(zhèn)住全場。

　　可以想象，這樣的角色不是任何人都能夠輕易做好的。

　　齊諧所在的崇仁坊，是除了教坊所在的平康坊外，夜生活最豐富的坊市之一。

　　平康坊是風(fēng)流地，自然也是銷金窟。

　　每天都有大量的人進(jìn)京，那些身上不太富余、偏偏又有些自視清高的人，去不得平康坊，往往便會選擇離平康坊最近的崇仁坊。

　　每當(dāng)入夜，這里絲竹管弦也是不絕于耳。

　　只是，齊諧白日里經(jīng)歷過的事情太多，他實在沒有精力繼續(xù)在坊內(nèi)閑逛。

　　一路上經(jīng)過喧鬧的酒肆飯館，齊諧心里卻多了一絲孤寂的感覺。

　　總感覺這是個似是而非的世界。

　　首先可以肯定這是《西游》世界，但這個世界又總是在細(xì)節(jié)中出現(xiàn)種種讓人感覺奇怪的地方。

　　唐朝邊界是有一個兩界山的，兩界山下也確實壓住了一只猴子。

　　這里有鎮(zhèn)元大仙，卻無端多了個南華老人。

　　這里有劉伯欽，可劉伯欽卻是在長安。

　　最最讓齊諧感到不解的是，唐僧西天取經(jīng)，取的是大乘佛法；而實際上，齊諧稍稍打聽一下便知道，此時長安城內(nèi)，流行的正是大乘佛法。

　　反倒是根本沒聽過哪個寺廟修行的是小乘佛法。

　　雖然齊諧對大乘還是小乘佛法都是一竅不通，但至少名字他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如今滿大街都是大乘佛法了，唐僧還去西天取個啥？

　　……

　　齊諧滿懷心事地回到旅館。

　　剛回到自己的房間，齊諧便一頭倒在床上。

　　旅館里的活計因為齊諧昨日的怪異表現(xiàn)，沒有再上來獻(xiàn)殷勤。

　　大概在伙計眼中，這姓齊的書生麻煩、事多、而且摳門，實在算不上好顧客。

　　也許是今天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齊諧精神上有些困頓，但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

　　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周桐種種手段，浮現(xiàn)的是那舞姿曼妙的胡姬，最后定格在那看起來有些縹緲的土地公上……

　　看來這個所謂的福德正神，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過的那么滋潤啊。

　　不知不覺間，齊諧緩緩閉上眼睛，進(jìn)入夢鄉(xiāng)。

　　很快，一個女子出現(xiàn)在夢中。

　　女子一頭烏亮的長發(fā)盤成云髻，身著盛裝。

　　她上衣是用朱紅色的絲綢精心裁制而成，寬大的襟領(lǐng)像百合花瓣一樣高聳著翻開，上面繡滿云絲狀的花紋。

　　精美絕倫的襟口間，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膚。下身是一條艷麗的紅裙，長長的裙擺拖在舞臺的地毯上，迤邐生姿。

　　樂聲起，那一道曼妙的身影在舞臺上宛如一朵盛開的玫瑰。

　　美麗、典雅。

　　齊諧緩緩睜開眼。

　　剛才的夢境，如電影般在他的腦海中重新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準(zhǔn)確的說，那根本不是夢。

　　而是前身腦海中某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