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西延鎮(zhèn),在漆黑夜色的籠罩下,如同躲在陰影中的荒古兇獸。
兇悍狡猾,極有耐心地靜靜俯瞰著來往的人群。
一旦確定目標(biāo),它會毫不猶豫地張開血盆大口。
把還未反應(yīng)過來的獵物,連同血肉骨頭一起吞進腹中。
然后舒服的打一個飽嗝,懶洋洋地重新趴回地上。
等待著下一個送上門的傻憨憨。
以往的經(jīng)驗告訴它,這個等待一定不會太久。
…
陳陽站在人流來往不絕的城門口,眉宇間滿是糾結(jié)。
昨日看起來恢弘壯闊的甬道。
如今怎么看怎么像是能直通腸胃的血盆大口。
毫不掩飾,極其囂張的等著他去自投羅網(wǎng)…
看著城門后一眼望不到頭的街道。
陳陽覺得,他可能就是那個傻憨的獵物。
明知有暴露的風(fēng)險,還巴巴的跑回來。
他原先覺得自己是個智者。
再不濟也是一個深諳趨利避害之道的茍子。
不立危墻。
事不可為遠(yuǎn)遁千里。
君子報仇千年不晚等名言警句。
他時刻牢記于心。
但現(xiàn)在,陳陽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弱智。
他鬧不明白,明明已經(jīng)被傳送到城外。
正確的做法不該是趁還沒被扯掉馬甲之前,直接一走了之么?
是的,在他終于想起葉天瑜是誰。
莫名的心虛,讓他有種立刻離開的沖動。
理由都想好了。
師尊危在旦夕,他這個做弟子的怎么能顧及私情,放師尊于不顧。
于情于理,他先去救師尊,誰也挑不出毛病。
但,一雙似乎包含世間所有女子情緒的眼睛,不時便會浮現(xiàn)在腦海。
開心,失落,不舍,難過。
希冀透亮的眸底深處,小心翼翼的藏著深深的不安…
直到他回過神,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站在城門下。
那雙明眸中的情緒,能看出來的也不過十之一二。
來回踱步幾次,陳陽最終長嘆一聲,邁步走了進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雖然逃避有用,但總歸太可恥了一些。
...
西延鎮(zhèn)很大,分成東南西北中五個區(qū)域。
最繁華地方莫過于中區(qū)。
商業(yè)街,拍賣行,最好的酒樓,最美的景色都在這里。
妙仙坊。
西延鎮(zhèn)最大的酒樓,坐落于延華大道最繁華的商業(yè)街上。
彼鄰東城,背靠登仙湖。
數(shù)座樓閣亭榭連綿相接,飛檐畫角,俯瞰著煙波縹緲的登仙湖。
兩岸通明精巧的花燈,投映在湖面上,在夜色襯托下,靜謐的湖面顯得波光粼粼,恍若仙境。
一向是西延鎮(zhèn)中驕子貴女登高飲酒的所在。
盡管已是寅時,妙仙坊外依舊人影憧憧。
寬闊的道路兩旁,停滿各種異獸拉著的華貴駕輦。
門口來往人群絡(luò)繹不絕。
面色桀驁身著錦衣的貴公子,
一襲華麗長裙,妝容精致的嬌女。
或是身著門派道袍的名門弟子,各個神采飛揚,氣質(zhì)卓絕。
互相談笑間,邁步入內(nèi)。
但進入大廳的幾人,在聽到隨從小廝稟明常年不開的登仙樓,今日有貴客入住。
皆是神情愣住。
妙仙坊共十二層。
每一層都會有專屬的雅號。
根據(jù)身份,境界接待的樓層各有不同。
若有不愿者,只要通過閣樓設(shè)置的考驗,也可進入。
只不過,妙仙坊平日里只開放十一層。
至于最頂層的登仙樓,百年里從未開啟不說。
連設(shè)置考驗的規(guī)格都未曾寫明。
常來此地的修士好奇之下紛紛猜測,何人才能進入登仙樓。
有人猜身份,有人猜測境界。
但當(dāng)看到妙仙坊,連天策府的化神修士都阻攔在外。
一瞬間,所有的猜測煙消云散。
眾人對十二層的登仙閣,從此諱莫如深。
想不到百年未有人進入的登仙樓,今日竟然開閣迎客。
幾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
略帶急躁的匆匆踏上常去的十一層太和樓。
剛步入便覺得氣氛不對。
往日喧鬧,絲竹琴音纏繞的樓層,今日卻分外安靜。
大廳內(nèi),相熟的眾人或是閉目養(yǎng)神,或是手拿酒杯慢慢輕飲。
或是登高望遠(yuǎn)竟半點動靜也無。
看到眾人如此,幾人心頭巨震,心底不約而同的浮現(xiàn)一個念頭。
“樓上到底來的是哪位大人物?”
“竟讓眾人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
登仙樓內(nèi)云頂檀木作梁,紫晶靈璧為燈。
珍珠為簾幕,范金為柱礎(chǔ)。
六尺寬的沉香靈木闊窗邊懸著鮫綃寶羅帳。
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fēng)起綃動,如墜云山幻海一般。
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地鋪白玉,內(nèi)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xì)膩可辨。
但此刻坐落其中的三位女子,卻是對周圍奢華的布置,渾然不覺。
一人自顧撫琴彈音。
一人站在窗臺登高望遠(yuǎn),緊蹙著峨眉,神色恍惚,對窗外的美景全然不顧。
一人卻是靠在軟榻上,抱著酒壇噸噸噸的喝酒。
痛飲幾口,身著一襲黑色拖地?zé)熁\百水裙,外罩品月緞繡玉蘭飛蝶氅衣。
內(nèi)襯淡粉色錦緞裹胸,袖口繡著精致的金紋蝴蝶,胸前衣襟上鉤出幾絲蕾絲花邊的少女。
余光瞥見站在窗臺的女子,眼中促狹一閃而過,調(diào)笑道。
“大胸姐姐,今日可是我的歡迎宴,您一來就滿腹心思的站在那...”
“莫不是想情郎了?哈哈?!?p> 聞言,葉天瑜回過頭,看著懷抱酒壇大笑的少女,嘴唇微啟,卻并未出聲。
“額?!?p> 看到葉天瑜這副模樣,少女愣住。
她與葉天瑜相識百年,往日這般調(diào)笑,不是滿面通紅,就是羞惱似的反駁。
今天這是怎么了?
默認(rèn)了?
少女放下酒壇,有些呆滯的看著她
“你真想他了啊...”
葉天瑜搖搖頭。
少女口中的他代表的人是誰,幾人心底都清楚。
但如今她擔(dān)心的卻是當(dāng)少女知曉,陳陽出現(xiàn)的消息不一定要發(fā)什么瘋。
畢竟...
可轉(zhuǎn)念一想,今日哪怕她不說。
待前去西蠻探尋的修士回來,一旦確定真實性,這個消息不出一天,定會傳遍整個西靈。
她同樣會知道。
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罷了。
罷了...
想到此,葉天瑜看著少女輕聲道。
“他回來了。”
“嘭!”
“錚!”
琴斷,壇碎。
屋內(nèi)很快彌漫上醉人的酒香。
少女好半天才緩過神,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澀聲道。
“你說誰回來了?”
“陳陽?!?p> “在哪?”
“往西六十萬里處...”
“嘭!”
巨大的落地窗破碎成渣,上好的沉香靈木,飄灑著落入下方。
聽到巨響,妙仙坊心思各異的修士,延華大街上來往的人群,盡皆往上看去。
卻見漫天繁星的夜空中,八匹高貴神俊的白麟拉著華貴非凡的座攆,鳴叫一聲。
追云踏月般朝西極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