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越女殘劍
地裂隔開了一道大縫，恰好阻擋了鑿齒之民向山麓的沖擊，四名高手正保護(hù)著江聞，輕松越過那道丈余的深坑，此時低頭就能看見里面閩越古國的披甲武士尸骸，隳露散落在坑里。
江聞的輕功自然不會拖后腿，因此只需要依靠四個高手的保護(hù)，偶爾調(diào)整站位，就能輕松愉快地往前移動，甚至還能和陳近南閑聊。
四個高手分成兩組，雞婆大師和馮道德保護(hù)左邊，兩人的拳掌功夫過人，其中馮道德的招式混同兩派極其精妙，卻還是遜色于雞婆大師的迅猛精準(zhǔn)。
怪人一手少林已經(jīng)失傳的神掌八打，專擅封穴打虛、閉戶截脈，連早已非人的鑿齒之民中招后都連連后退。
而在右邊則是兵器演武的地方，陳近南的巨闕劍斬開鑿齒之民，隨后就有洪熙官的奪命鎖喉槍補(bǔ)位，挑飛接近的怪物，只求清場不求斃敵，因此輕輕松松就能完成使命。
“總舵主，那把青銅劍給我看看？我總覺得與我有緣?！?p> 陳近南也不小氣，看江聞赤手空拳地一路走著，干脆把同樣削鐵如泥的青銅劍拋給江聞。
“江道長，這把劍正好就由你保管。”
此劍歷經(jīng)千年寒氣逼人，劍身不僅沒有銹跡，甚至光亮如新，和傳聞中的越王劍的差距也只有身上銘文。
從這把劍的制式來看，依舊是先秦的重刺不重砍風(fēng)格——這是由青銅硬而脆、無法重新鍛造的特性決定了，但這把劍拿在手里，顯然破甲碎盔不在話下。
江聞掂了掂劍，又看了看陳近南大開大合的精妙劍法皺了皺眉——風(fēng)格不對。
他隨手刺出一劍，隨著寒光閃過，劍身的重心忽然搖動了起來，仿佛這把劍要活過來似的。這樣的變故讓江聞有些詫異，再次揮動青銅劍，卻沒有了如龍升天的躍動感。
“有點(diǎn)意思……”
江聞繼續(xù)嘗試，終于發(fā)現(xiàn)這把劍只有雙手持握，使用特定的刺擊動作時會產(chǎn)生異變——劍身的重心左右擺動，就像一條滑不溜秋的游魚想要脫手而出，威力在振蕩中層層疊加。
《武經(jīng)總要》中雙手劍招包含跨左擊、跨右擊，翼左擊、逆鱗刺、坦腹刺、雙明刺種種變化，可這把劍卻只有逆鱗刺能出奇效，難道世上還存在著只有一招的劍法？
“一人破越國甲士？勇往無前，不留后路？”
江聞以手成劍指，演示著某種只剩一招的劍式，慢慢想到了這個猜測的可能性。
當(dāng)初越王勾踐尋找到越女阿青，本就是“聘問以劍戟之事”，劍與戟，乃是春秋戰(zhàn)國戰(zhàn)場上的主戰(zhàn)兵器，攻殺征戰(zhàn)追求高效至簡，自然不會有后世江湖的繁復(fù)招數(shù)，只需要以不變應(yīng)萬變，以一劍破萬法。
再者說當(dāng)時的稱呼劍客為“善擊劍”，越女則學(xué)劍于白猿，吳越春秋也提到“袁公操本以刺”，說明因青銅性質(zhì)等各方限制，導(dǎo)致刺法是當(dāng)時劍法的主流。
猿產(chǎn)于川廣深山，其臂甚長，能引氣，故多壽。普通人的刺擊固然破綻百出，但白猿的手臂甚長，靈活力大，就像人類狩獵本能里的投矛。
這樣操演出的刺擊，被心思自然的武學(xué)奇才越女學(xué)會，自然就會演化成一門將逆鱗刺動作推演到極致，教授給越國士兵之后，就變成一門在戰(zhàn)場技擊無往而不利的刺劍術(shù)，也順理成章……
…………
“你們……竟然敢過來……”
妖僧客巴的話含含糊糊，聲音已經(jīng)不是從喉嚨和胸腔發(fā)出，而是用全身顫抖著作為共鳴的器官，說著匪夷所思的話。
他低聲嗚咽的恐怖模樣，似乎已經(jīng)深深被這座山谷里的龍吟同化，于大地之下的冥海浪涌接通，沉醉于某種不可知的大喜悅里了。
妖僧客巴裸露的身體滿是蟲咬，七八根褐黃色的長牙從身體里突出，污血結(jié)成血痂，皮膚底下還有更多的因陀羅瞿波迦蟲緩慢蠕動，絳蟲無處不在地侵蝕著他的軀體。
陳近南深惡痛絕地說道：“妖僧，你我本是立場不同在這里兵戎相見，我陳近南勝負(fù)自認(rèn)。但你此時走入邪路，就是為了天下人，我今日也要斬除你這個惡道！”
客巴面容扭曲地哈哈大笑。
“惡道？三善道天人阿修羅同修十善，我如今也能入三善道，那你說我是因修得道？還是因道證修？你憑什么以螻蟻之見，就認(rèn)為我非道？”
陳近南橫眉冷對：“你手上沾滿鮮血、草菅人命，善惡不言自明！”
“善世生善道多，惡世生惡道者多，你生于五濁惡世，久處鮑魚之肆已不覺其臭，可知你眼中的善道，才是我所摒棄的沉淪惡道！”
妖僧哈哈狂笑，以割肉喂鷹的大無畏姿態(tài)，如遭電擊般搖晃踟躕于鑿齒之民間，猛然蹲坐在地上，雙腿盤跏如引頸受死般閉目不語。
陳近南毫不猶豫地飛身而上，與洪熙官一左一右夾擊對方。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qiáng)，鑿齒之民仍源源不絕地?fù)渖蟻?，都被他們槍劍合破，徑直奔取妖僧的頭顱。
但此時，一個被挑飛的鑿齒之民猛然站起，佝僂伏地的動作驟然一變，左手以密宗大手印的特殊姿勢揮出，和陳近南的巨闕劍對拼在一起！
“哐當(dāng)！”
巨大的聲響從劍身傳出，也從鑿齒之民干枯肉軀里發(fā)出，陳近南竟然被彈回了原地，后退兩步才止住頹勢。
洪熙官槍如游龍想要洞穿敵人，一個鑿齒之民卻化手為刀，以詭異飄忽到不可思議的角度揮出，在洪熙官持槍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傷口。
雞婆大師退后兩步，雙手連環(huán)嵌套出擊，動作快如閃電毫無章法，打得一個鑿齒之民連連后退，動作顯得滑稽可笑。
“能擋住我的瘋狗拳！這些鬼東西有神智了！”
馮道德是被雞婆大師強(qiáng)逼著過來的，因此一直不甘不愿地劃著水，也猛然感覺壓力倍增，面前的怪物出現(xiàn)了護(hù)心抱肘的瑜伽動作，攻擊方式刁鉆了起來。
陳近南沉聲提醒道：“我和妖僧交過手，這些鑿齒之民使出的手印、外功、拙定功都是妖僧的功夫！密宗有灌頂?shù)恼f法，他一定是能給這些怪物指揮聯(lián)系！”
妖僧和他們的距離只剩下最后十五步，卻已經(jīng)是努力到了極限的結(jié)果，再也沒辦法前進(jìn)了。
四名高手硬頂著上千個鑿齒之民的圍攻突圍到這里，已經(jīng)是極為兇險的事情了。此刻若是將只有本能的怪物，改造武功堪比江湖好手、身體不知疲倦的戰(zhàn)斗機(jī)器，江聞他們再多一百個高手也無濟(jì)于事。
“我的佛緣，就在此刻了！”
妖僧客巴大吼一聲，對這某個方向虔誠地頂禮膜拜著，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似乎在可憐他們的努力落空，最后念誦著怪異的經(jīng)文，轉(zhuǎn)身走向了閩越古城之中。
江聞握著青銅古劍，對四個保護(hù)他的高手說道，“麻煩各位送我到這里，剩下的路，貧道自己走完吧?！?p> 說完，江聞在旁人的驚愕之中飛身而起，跳進(jìn)了鑿齒之近密布的古城之中。
有鑿齒之民想要靠近，竟被江聞用從未見過的古怪劍法悄然出手。青銅古劍如青蛇出袖，快若閃電般擊中對方，刀槍不入的鑿齒之民立刻肢體扭曲地倒在地上，無法行動。
“越女劍……如果我也有一千名越國劍士就好了……”
一邊嘀咕著，江聞就這樣依靠高超絕倫的輕身功夫，追逐者妖僧客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