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鎮(zhèn)
我的家在黃河南岸,是個古鎮(zhèn)。
據老輩兒講這鎮(zhèn)以前是很荒涼的,祖輩一代一代的就這么繁衍生息著。
戰(zhàn)國時期鎮(zhèn)上來了個俠客叫朱亥的人。據記載,朱亥,戰(zhàn)國時魏國人,隱居于市井之中,有勇力,早年在大梁(就是今河南開封)當屠夫。魏安嫠王十九年(前258年),因侯贏的推薦,成了信陵君的上賓。曾在退秦、救趙、存魏的戰(zhàn)役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常年隱居朱仙鎮(zhèn)。人們敬慕英雄,后人就把他住過的村子喚就仙人莊,這個鎮(zhèn)就喚為“朱仙鎮(zhèn)”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
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HD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李白的《俠客行》描繪出的朱亥俠骨風情,令今人汗顏和追思。
據《通鑒輯覽》記載:“(朱仙鎮(zhèn))朱亥舊里故名,以朱亥封仙而得名?!庇纱丝磥?200多年前的這段歷史,他就是古鎮(zhèn)的源了。
鎮(zhèn)的奇特是廟宇眾多,據說是凡天上有的仙人,在鎮(zhèn)里都能找到其廟宇,也就有了另一個說法“聚仙鎮(zhèn)”。每逢大小祭日,小鎮(zhèn)的香火極紅火,附近村子十里八鄉(xiāng)人都要來祭奠仙人,小鎮(zhèn)也是終日煙氣縈繞,霧氣騰騰,越發(fā)的感到仙氣了。當然岳廟香火最旺,因為里面紀念的是個有氣節(jié)的人,叫岳飛。北宋末年岳飛曾率軍在這里大破兀術的金兵,在老鄉(xiāng)心里頭,這很有分量!
鎮(zhèn)的東側關帝廟,木版年畫的社址,是小鎮(zhèn)的又一奇特處。鼎盛時期,小鎮(zhèn)竟有300家年畫作坊同時工作,到明清時期發(fā)展到近800個作坊。進入十月,山西、河北、廣東、福建的商人都會紛沓而至,有的還索性在鎮(zhèn)子里住下,一張畫兒出來,也是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不同的方言交織在一起,碰撞著,那味道很特別!
畫匠們的嘴巴是整天合不攏啦。
木板年畫多采用堅硬,紋理細膩的梨木,棗木板雕刻后,刷上水墨,印在容易吸水的宣紙上,也用水性的彩色顏料,分多版多次印成彩色年畫。
年畫分兩類。
灶君神、天地神等一類是神祗畫,如灶君神、天地神等,另一類是門神類,朱仙鎮(zhèn)木版年畫中最多的就是門神,門神中以秦瓊、尉遲敬德兩位武將為主。
那些大大小小的門神畫中,兩位武將或衣著不同,或形態(tài)各異,步下鞭、馬上鞭、回頭馬鞭、抱鞭、豎刀、披袍等不下20種樣式。
看著他們威武的神態(tài)和炯炯有神的雙眼,一切的地痞、豪紳、惡霸按這理是不敢進百姓家的,太爺說的話,我信!
他們的眼睛里透著一種殺氣!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文武門神。文門神有五子、九蓮燈、福祿壽等;武門神常是戲曲中的忠臣義士和各類英雄好漢。
不同人的房門常貼不同內容的門神。
已婚子女輩房門貼“天仙送子”、“連生貴子”、“三娘教子”;
中年人房門貼“加官進祿”、“步步蓮生”;
老年人房門貼“松鶴延年”和“壽星”之類;
孩兒居室房門貼“五子奪魁”、“劉海戲金蟾”等。
逢年時,家家都會請上一兩副對聯和年畫裝飾屋門,圖個平安、吉祥。
生意人講究人和、財旺,也必定請觀音和菩薩。
我家太爺不僅是要貼兩位仙人畫像,還要請泥塑的觀音和灶爺供著,好吃好喝的都要給他們先敬上,連太爺也不能吃呀。
太爺說別的地方的年畫都把老虎染成黃或紅,咱這兒就是黑虎,哥哥穿的虎頭鞋,那上面的老虎就是黑色的。
我低下腦袋兒左瞅瞅,右瞅瞅,自己的鞋也是黑黝黝的老虎,看來太爺沒騙人喲。
這兒的年畫,頭大身子小,大概是臉比身子好看的緣故吧,臉上統(tǒng)統(tǒng)不打腮紅,很自然的。
染料有橘黃、朱紅、靛藍、蘭黑、藏青等等,可多了。
我和姐姐們經常溜進作坊玩耍,喜歡聞那里染料的味道兒,喜歡聽那些個似懂非懂的話兒。
喜歡那里的氣氛!
一次,我又和姐姐去作坊,作坊里的媳婦兒和漢子可著勁兒在描啊、涂啊、抹啊,當然他們的嘴巴也不能閑下,噴出的吐沫星,甩向他們胸前的畫紙上,砸在地上。笑容始終洋溢在她們或黑或粗糙的臉上。
“想死個人啦,咋不近跟前說話兒呢?”
“身上是啥味啊,這聞著不醉還能咋樣?”
“呸,挨千刀的嘴,非得給你撕爛不行?!?p> 這畫兒經過裝裱后,坐船、做火車被帶到了中國的其他省份兒,落戶在富商、書香門第、當地權貴的家中。
染坊內染工們的吐沫星兒,為朱仙鎮(zhèn)年畫增添些許淳樸、野性的氣息,是歲月的痕跡,怎么也抹不去的……
世代相傳,版畫依然。
據考證,今天在俄羅斯亞歷山大三世博物館收藏的一幅《四美圖》就是朱仙鎮(zhèn)所出,似是金代的。想必價值一定不菲。
那一天,我讓那些染工們逮著,不由分說,給畫了一個彩花臉子,我拼命地嚎,溢出的眼淚,與臉上色彩濃郁的染料,再被我的手揉巴得,把多彩的染料攪和成醬子了,活脫是個“大花貓兒”。
姐姐們跑的快,像煙兒一樣逃沒影了。
回家后母親洗弄好一陣子,幾天后顏料才完全褪去。
母親痛痛快快地罵了他們一場,我的心里還很解氣的!
古代開封偏南,距朱仙鎮(zhèn)向南約五公里處,曾經有一條通達江、淮的水道,是東京運糧河。從西到東,橫貫全城。唐宋時期這里是水陸交通要道,明清時是開封唯一的水陸轉運碼頭。
在這條煙波浩瀚的河流上,舟船如織,往來日夜不停,兩岸土地肥沃,物產富饒,城鎮(zhèn)林立,這條河便是聞名幾朝的汴河。
汴河是一條人工河流,按《宋史·河渠志》載:“汴河自隋大業(yè)(605—618年)初疏通濟渠,引黃河通淮,至唐改名廣濟。
據太爺講,沿汴河兩岸有著十幾個大小碼頭,每個碼頭都是,商鋪林立,處處是煙花酒香、歌舞升平的景象。艄公的號子聲、商船上伙計的嘶喊聲、搬運工勞作的吼聲、岸上店鋪、酒館伙計們招呼客人的寒暄聲,或繁雜或喧鬧,就沒有停息過。時而從遠處客船上傳出的琴聲、簫聲,劃過天空,或悠揚或低吟,或欣喜或悲怨。在煩擾、鬧哄的氣氛中,多出些許稍安、寧靜的氣息,撫慰著人們浮躁、氣惱的情緒。那些飄忽不定的異鄉(xiāng)人自然感受到的是抹不去的鄉(xiāng)愁!
清晨,隨著朝陽的一縷溫暖抹平河面,輪船汽笛一叫,岸邊的人家,漢子攜媳婦兒、孩子們紛紛涌上碼頭。
熙攘的人流、河道里鋪展的望不到邊際的輪船……
桅桿上各色各樣的旗幟在風中揮舞著……
做苦力的漢子裸露上身,豆大汗珠子從臉頰、脖頸鋪灑在被陽光久曬,那隆起的肌肉上。古銅色的皮膚,經陽光一照泛起點點金光兒,似汴河里的鯉魚,翻著滾兒,打鬧著,跳躍著……。
好吃、好玩的玩意兒琳瑯滿目、目不暇接。
花生糕、糖人、雙麻火燒、鹵兔肉讓人垂涎欲滴……
泥塑兒的水哨,吹起來丁零零個脆耳響。
糖人豬八戒、孫悟空也是活靈活現,逗死個人啦。
孩子們鬧著,女人們笑著,漢子們吼著,把個古鎮(zhèn)叫醒了,把個河流催急了,把個黃河振蕩了,把個人心搖活了……
聽著很向往……
如今河道淤塞了,昔日的繁榮也隨之於塞了。
歷史記載的黃河決堤泛濫多達上百次,大的黃河改道二十六次,汴河也像其他河流一樣,不斷被泥流沖刷、淤積、填塞。
這條連接黃淮命運的運河就此而沉寂下去了!
她始于隋唐之際,繁盛唐宋時期,衰落于命運多舛的金元時代,至明清兩朝,徹底衰廢。
荒草凄凄,空余廢都斜陽!
千年汴河的實體雖早已湮沒在深深淤泥、層層黃土之下,而那一段千古興替的文化印跡卻依然散發(fā)出獨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