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枯、焦、灰燼
自動敞開的門,宛如獅子的血盆大口,等待無知的白兔,自動獻(xiàn)祭生命。
這是陷阱嗎?誰在等他?
會不會一進(jìn)去,就被祝奴暴虐地控制,吊在房中,像其它二十人一樣,白白送了性命?
徐鳴略一猶豫,邁步進(jìn)入。
此時此刻,就算刀山火海,他也得闖。
祝奴家中景象,和早先并無不同,只是空氣中,無數(shù)半透明的事物在流轉(zhuǎn)。
比霧氣更加細(xì)膩,比空氣更加濃郁。
這神秘之物,宛如螺旋,在屋中緩緩轉(zhuǎn)動,散發(fā)著無盡的不詳與邪惡。
這枚螺旋,似乎在訴說著什么,震顫著徐鳴的神經(jīng),引動周圍的空氣,和它一起旋轉(zhuǎn)。
屋中的空氣似乎具象化,某種奇異的事物,正在其中隱隱流動。
香水味更加濃郁,更加成熟,更加熟悉,似乎徐鳴曾暢快的享受過。
然而這香味比幾小時前略有不同,隱隱透出股無名臭味,讓人頭昏腦漲。
徐鳴緩緩走過客廳,經(jīng)過螺旋,本以為會觸發(fā)什么邪惡事物。
可神秘的螺旋仿佛在另一個無法逾越的時空,沒有絲毫異動。
周圍,懸吊的人群更加密集,空氣愈發(fā)惡臭,祝奴的身影竟然消失不見。
然而只是身影消失,死亡誘惑依然存續(xù)。
耳畔,原本僅有一個聲音,此刻,半懸在空中的“人”,竟然紛紛開口,對徐鳴唱誦。
“來吧,投奔我。你想要的一切,都在這里……”
誘惑更強(qiáng),理智愈發(fā)脆弱,瘋狂的念頭如火山般,蠢蠢欲動,隨時將會噴發(fā)。
徐鳴以極大毅力,克制沖動,奔向祝奴的臥室。
經(jīng)過餐廳,桌上的大蝦、烤鴨等,正逐漸發(fā)白,肉眼可見的腐敗。
這也是幻覺?
越來越強(qiáng)的惡心感,正順著食道,往喉嚨翻滾。
他甚至感覺到,自己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耳中,藍(lán)牙耳機(jī)一直在響動,滋啦滋啦,不知何處來的干擾,愈發(fā)強(qiáng)烈,似乎在阻撓13號表達(dá)。
徐鳴并沒有厭煩,也沒有將耳機(jī)摘下。反而覺得,此時的嘈雜聲更真實(shí),更安全,更能把他和現(xiàn)實(shí)聯(lián)系在一起。
他終于來到臥室,輕輕一推,房門“吱扭”一聲敞開。
雙人床上,白色的棉被隆起,正包裹著祝奴,微微鼾聲從其中傳來。
徐鳴應(yīng)該拿把刀,趁她正酣睡,暗中結(jié)束其性命。這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想法。
或許離死亡近在咫尺,或許自己已經(jīng)無藥可救,或許理智早已全部喪失,或許被某種神秘力量控制。
他沒有那么做,他經(jīng)過如山般堆積的梳妝臺,踢開皮卡丘拖鞋,一步步來到床前。
空氣愈發(fā)渾濁,仿佛凝霜般,白色顆粒在空中漂浮。
他深深呼吸,呼出白色氣體,一把攥住白色棉被,“嘩”,狠狠拋向空中,他親眼看看,祝奴到底是怎么的魔鬼。
棉被隨著升力展開,又隨著重力,交疊著滑落地面。
床上,美女沉睡,憨態(tài)可掬,長發(fā)散落,呼吸沉靜,這樣的畫面并沒有出現(xiàn)。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干尸,焦黑,腐爛,仿佛隨時會化為灰燼,如同一直早已枯萎的花朵。
徐鳴雙腿發(fā)軟,嚇得幾乎跌坐在地。他掙扎著退出房間,把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閉。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祝奴是罪魁禍?zhǔn)?,是誘惑二十人自殺的元兇,是攻擊徐鳴的惡魔。
她不可能會死,即便死,也不會如此凄慘!
她每天都上班、上班、吃飯、睡覺,如同常人,都在監(jiān)視之下,都有詳細(xì)的記錄。
甚至幾小時前,徐鳴還眼睜睜看她哼著歌,進(jìn)入家門,回到臥室,躺在床上,和情人通話。
怎么可能已經(jīng)腐爛!
一定是幻覺!
然而,即便理智已如熔漿般沸騰,但他還是有種直覺,床上的人,就是死亡多日的祝奴。
每件事,都像是早已算計好的陰謀。
最重要的是,徐鳴完蛋了。原本想著擊殺祝奴,或許還能換來一線升級。
現(xiàn)在祝奴早已死去,幕后真兇不得而知,死亡幻覺濃郁真實(shí),他要如何才能求得生路。
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吊在半空的人們,如同饑餓的鬣狗,將徐鳴團(tuán)團(tuán)圍住,冰冷粗糙的鞋和褲子,在他身體上蹭來蹭去。
“跟隨我們!跟隨我們!跟隨我們!”
無數(shù)的語言,如萬人合唱,從四面八方涌動而來。
語調(diào)很陰寒,卻充滿誘惑,讓人無法抗拒。
金色的光從頭頂落下,螺旋般半透明的事物,就在他的頭頂,緩緩轉(zhuǎn)動著,隨時準(zhǔn)備迎接他,進(jìn)入無盡的死亡深淵。
這就是抗?fàn)幍慕Y(jié)局嗎?這就是努力的后果嗎?
徐鳴緩緩閉上眼,卻依舊沒能逃脫恐怖的景象。他還是能看到那些人,懸吊在空中、密密麻麻,無邊無際。
好奇怪,為什么,我明明閉上了眼,為什么還能看到它們……
他堵住鼻子,不再聞到氣味,遮住耳朵,不再聽到聲音,為什么閉上眼睛,還能看到幻像?
這就是幻覺的極致嗎?自己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嗎?
要死了,好不甘心。
藍(lán)牙耳機(jī)不合時宜的響起,裹挾著濃重的干擾,滋滋響動:“能聽到……嗎……最新發(fā)現(xiàn)……那二十人的尸體……六人火化,十四人冷庫保存的……變成焦黑的灰燼……有古怪……別進(jìn)她家……”
再往后,聲音又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都變焦黑?和祝奴一樣?
她的話語,如同驚雷一般,刺穿徐鳴腦袋,串聯(lián)著所發(fā)生的每一件事。
徐鳴猛得睜開眼。
焦黑灰燼,如同腐敗的花……
好詭異!
因幻覺死亡的人,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
只有被烈火燃燒,被天雷劈過,才會焦黑成灰燼。
這就說明,他們,包括祝奴,死后失去了原本屬于他們的能量、物質(zhì)。
他們,被吸收了!
之前發(fā)生的一幕幕,如電影一般快進(jìn),最終定格到現(xiàn)在。
所有的問題,得到了一個最完美的答案。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閉上眼,依然能看到懸吊在空中的人。
為什么所有人變成了灰燼。
為什么死亡的方式千千萬萬,幻覺所呈現(xiàn)的,竟然都是上吊。
為什么徐鳴的幻覺,在原主死亡后,遇到“祝奴”的一天之內(nèi),再次激發(fā)。
為什么祝奴能像活著一樣,工作,生活。
因?yàn)?,徐鳴看到的,根本不是幻覺,而是“生物”!
那些幻覺,是生物在他們眼睛上的繪畫。
是生物散發(fā)在鼻孔中的味道,是生物震顫耳朵的聲音。
只有生物,才能跨越時空,在約會祝奴的第二天,還能對受害者起作用。
因?yàn)樗鼈兗乃薜饺松眢w后,不斷“繁殖”,恰好在第二天,發(fā)生作用。
也因?yàn)槿绱?,它們會吸干能量,讓尸體焦黑成為灰燼!
因?yàn)樾枰@種能量繁殖!
只有生物,才能在“徐鳴”嚇?biāo)篮?,自動蟄伏。
現(xiàn)在的徐鳴接觸到祝奴后,再次喚醒,激發(fā)。
他第一次來時,聞到的濃郁、成熟、熟悉的香水味道,恐怕根本不是香水,而是這種“生物”的味道。
這種到底生物在哪里?
如果徐鳴能隨時隨地看到它們,即便閉上眼睛,也逃不過,而它們又不是幻覺的話。
那么,它們只能在眼睛上了。
為什么不是在其他地方?
因?yàn)樗伦”亲?,不再聞到氣味。遮住耳朵,不再聽到聲音,但閉上眼,依然能看到吊著的人們!
徐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喪失理智,逐漸瘋狂,正是由于所看到的,而并非聽覺,或者嗅覺。
它們,正在眼睛上繁殖,構(gòu)建圖像,欺騙大腦,侵吞人類的理智,控制人自縊!
聲音和氣味,只是副作用。
吊在空中的人,已經(jīng)將他包圍。無盡金色光亮,把其他事物掩蓋。
即便能夠想清楚這一切,理智也迅猛崩塌,他很快就會像其他人一樣,以吊死的方式,成為“它們”的食物。
徐鳴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想拯救自己,只有一個辦法,直搗黃龍,破壞“生物”的巢穴。
如何破壞?
一個答案涌上心頭,毀掉自己的眼睛。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如果失敗,他就僅僅是一名傻瓜,一位因害怕死亡,失去理智的受害者。
或許毀掉眼睛的想法,只是理智受控制,得到的錯誤結(jié)論。
而且如果成功,他也僅僅變成一位瞎子,喪失視力,在將來對抗夜魔時,一敗涂地。
但是,畢竟還有希望。
他用盡最后一份力氣,爬到餐桌旁,抄起撥蝦用的針,對準(zhǔn)眼球。
針尖透著寒冷的光芒,仿佛能夠刺穿一切阻礙。
眼球上的生物,仿佛感受到了恐怖,因?yàn)槟堑踔娜藗?,竟然僵住不動?p> 徐鳴把針一點(diǎn)點(diǎn)送到眼前。
刺瞎眼,得生路,是飲鴆止渴,早晚必死。
但是,他想起自己在那個世界的家,滿是醫(yī)藥味,卻也生機(jī)勃勃。
他想起女兒,明明得了絕癥,卻依然堅強(qiáng)。
放棄,永遠(yuǎn)不是他的選擇!
一線生機(jī),也要拼一把!
徐鳴捏緊銀針,狠咬牙,沖著眼睛猛扎下去。
“滋滋”兩聲,世界瞬間陷入黑暗。某種液體從眼眶迸射出去。徹骨的刺痛,猛裂攻擊神經(jīng),直插腦海!
“啊——”
不知何處來的尖厲叫聲,響徹整間屋子。
火一般灼熱的事物,正從徐鳴的雙眼逃離,就像皮膚上黏住的橡皮糖,被硬生生扯開。
暖香伴隨惡臭,驀地涌起,卻逐漸遠(yuǎn)離徐鳴,仿佛對他產(chǎn)生某種恐懼。
誘惑他死亡的聲音,如嘶啞的磁帶,在吱啦吱啦聲中,歸于沉寂。
幻象消失不見,理智如漲潮的海水一般,奔涌而來。
瘋狂想死的欲望頓時煙消云散。
屋內(nèi)的空氣也隱約恢復(fù)活力
賭對了!成功了!他活下來了!
徐鳴萬分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