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人沉浸在被打臉的疼痛中久久回不過神,其他人卻也根本沒心思看郭家的笑話,紛紛做出了行動。
“白官媒請看,這是我家收到的庚帖!”
“這是我的生辰八字,還沒來得及往女方家送,但我們這親事,千真萬確是早就定下了的!”
“我……我娘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李財主的提親,我明天就進(jìn)李家的門兒了……”
前邊說自己有婚約的,白筱筱都笑瞇瞇地道一句恭喜,但這個即將進(jìn)李家門的說法,讓白筱筱立刻皺了眉頭:
“李財主?李太太活得好好的,你是嫁給他家的誰?”
“我是要去給李財主做二房了,李太太親自跟我爹娘說了,雖是做小,但不會給我立規(guī)矩,和我姐妹相稱,過兩年我要是能給李家生個一兒半女,就是李家的大恩人,她會把我當(dāng)成親妹妹待的!”
“你要去做妾?還有,你說李太太跟你爹娘說的?李太太她怎么可能待你親如姐妹?”
白筱筱看著面前喜滋滋暢想“小妾生活”的年輕姑娘,驚訝失聲。
先前王巧蓮說去做續(xù)弦,她尚且能理解,雖然年歲差了些,那也是正經(jīng)夫妻,你情我愿也行。
可她是真沒想著壓得人去做妾呀!
眼前的姑娘卻不以為然:
“怎么不會?李太太是個賢良人,只可惜她自己生不出孩子,只要我能替李家生兒育女,將來記在她名下,她怎么能不對我好?”
“傻姑娘喲,這世上的事兒哪有這么容易,有哪個女人愿意跟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寧做窮人妻,不做富人妾,這事兒不成!”
白筱筱扯住姑娘開口就勸。
她只見過被原配喊打喊殺的小三,就沒見過能善終的妾!
一聽這姑娘說李太太是個“賢良人”,她腦海里第一時間浮現(xiàn)出來的就是“王熙鳳”三個字,眼前這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像是那個一意孤行想跳進(jìn)狼窩的“尤二姐”!
小姑娘卻堅定地甩開了她的手,撒腿就跑:
“反正這親事我家是定下了,官府也沒說不讓我進(jìn)李家的門!”
“哎,你聽我說呀……”
白筱筱還想勸,卻被跟來協(xié)助她當(dāng)差的朱老娘一把薅住了:
“省省吧你,你管人家為妾做小呢,你情我愿的事情,只要人家愿意嫁人生孩子,天王老子來了也管不得!”
“可,可做妾不就把她這一輩子斷送了嗎?”
“斷送倒是說不上……就她家那個光景,爹賭娘瘋,弟弟妹妹一大堆,她能嫁什么好人家?她能給李財主做小,也算是跳出了苦窩,李太太那邊,也算是得個活路。”
白筱筱更懵:
“這怎么又是給李太太個活路了呢?”
“李太太今年都三十多了,至今沒生個一兒半女出來。李老太太這幾年一直鬧著要讓兒子休了她,幸好李財主和她少年夫妻,舍不得她,一直扛著。
可這總歸不是個辦法,沒兒沒女的,李家是要斷子絕孫的,以后他們兩口子死了都沒個香火。現(xiàn)在王大妞愿意去做妾,又是李太太親自來說,只能說她們各取所需吧?!?p> 朱老娘把其中的緣故細(xì)細(xì)地跟白筱筱說了一遍,安慰著她,自己也不勝唏噓:
“筱筱,我知道你年紀(jì)小,見不得這人間疾苦,可這世道,我們女人的命總歸是苦些,能往好處奔,就讓她去吧。”
夕陽西下,漫天的晚霞如火如荼地照著生機(jī)勃勃的山野,白筱筱坐在王家?guī)X村頭的大樹下,望著來來往往的鄉(xiāng)民,如同一尊悲涼的雕塑。
不遠(yuǎn)處,剩下的人正在跟朱老娘匯報自己的情況,郭家人還尷尬地站在原地。
可他們無一例外都是被命運(yùn)碾壓的螻蟻,包括她自己。
夜幕降臨,王家?guī)X的差事總算告一段落,大部分原先猶猶豫豫,這山望著那山高的人家,都心懷感激的接受了原本并不滿意的親事。
唯有郭家始終不吭聲,直到白筱筱要走了,郭母才過來攔住了她:
“王巧蓮那個狐媚子去攀高枝兒了,我兒子咋辦?”
“你兒子好辦啊,我另挑著合適的姑娘給他配一個?!?p> 經(jīng)過了今日當(dāng)差遇見的這些糟心事的洗禮,白筱筱的內(nèi)心已經(jīng)粗糙了許多,此時再看郭家人,她的內(nèi)心毫無波動。
郭母見她不搭茬,只能咬咬牙直說了:
“那什么,要不,我們家大不了,娶高家那個小寡婦好了……”
“你兒子不是不同意嗎?”
“他做不得主,聽我的!”
郭母很強(qiáng)硬,郭孝沉默地站在旁邊,并未反駁。
短短的兩天里,村里人被官媒這么突如其來的一出逼得亂紛紛自尋出路,他家也為了不娶王巧蓮,四處給他說親,或者說,四處碰壁。
他和家人也總算是認(rèn)清了自己的行情——
原來他家的二畝地,在好人家眼里啥也不是,他的腳跛,在挑剔的人家眼里,卻是天大的缺陷!
再加上他強(qiáng)勢霸道的母親,刁蠻無理的妹妹,他想娶到一個樣樣合心意的媳婦兒,難于上青天。
而那些愿意嫁給他的女子,不是家境貧寒,就是本身殘缺,來來去去,還真沒有人比高秀秀更合適的。
白筱筱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卻十分和藹:
“如今高家已經(jīng)給高小姐另覓良緣了,你們這時候才說要娶,著實(shí)是晚了!我給你們再寬限兩日,若是兩日之后還是定不下來親事,那本官媒就替你們做主了!”
“這才幾天,怎么就晚了呢?”郭母只覺得迎面一盆涼水潑下來,習(xí)慣性地尖叫出聲。
“大家都是超齡未婚,那解決終身大事不得緊著點(diǎn)?這不,動作稍微慢點(diǎn),好姻緣都被別人搶走了不是?”
白筱筱拍拍郭母的肩:
“郭老娘可得麻利著點(diǎn)兒,不然到時候我不好交差,大家都不落好,你說是吧?”
天徹底黑了,白筱筱帶著縣衙的人揚(yáng)長而去,留下郭家人獨(dú)自品嘗苦澀的滋味。
“早知道,早知道不如定了高家的那個小寡婦……你個混賬東西,你是豬油蒙了心還是怎么了,你當(dāng)初怎么就不同意?。?!”
良久,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郭母嚎哭著甩了兒子一個耳光,怒氣沖沖地沖進(jìn)了夜色里:
“我這就去你舅舅家提親,你和你表姐的親事,就這么定了!”
“娘,我不想娶表姐,表姐脾氣太大,我不能娶!”
郭孝懵了片刻,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郭父和郭小妹也追了上去,一家人紛亂的吵鬧聲和著被驚起的犬吠聲,遠(yuǎn)遠(yuǎn)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