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道

　　“是你?！卑讞髀龔纳碁┥险酒饋恚p眼通紅地盯著黑衣少年，“黎神教的人為你而來。”

　　“對不起。”

　　“讓我回去?！卑讞魑站o雙拳，滾燙的淚水在眼眶中打滾，“讓我回去?！?p>　　“我好不容易從曾廣堂的手里救下你，你再回去，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

　　少年皺眉反駁，他剛才消耗全身的靈力，借助本族靈器才將白楓從幾百里外的金珊島傳送回來，“我體內靈力所剩無幾，需要吸收靈石恢復，你要是想回去，你就自己游幾百里回去?！?p>　　“送死？林耀和林璐被帶走，島上七百條命無一生還，鮮血從島上的小路一直流到金沙灘，所過之處一片血腥。”

　　白楓怒極反笑，“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僅僅因為我和林耀見過你！”

　　“夠了！”少年像是被踩到了痛腳一般怒不可遏，“我孤身一人一路逃亡數(shù)年，若非不得已，我從未想過牽連他人！”

　　白楓深呼吸，壓制住內心涌動的暴躁。

　　“你為什么非要回去？那些神仆里隨便一個人就是靈武師境界，你即使回去，也無法報仇?！?p>　　“神諭海的習俗，我要為他們收尸，把他們送進輪回?！?p>　　“你太天真了，他們一定留了人手在金珊島等著你自投羅網，你一出現(xiàn)就是死，又談何收尸？”少年冷聲說，“更何況我的傷還沒有完全恢復，多次使用靈力不僅會暴露我的位置，還會透支靈脈?！?p>　　白楓聽他這么一說，也漸漸冷靜下來，“那么七天后呢？”

　　“非要回去不可？”少年皺眉問。

　　“不用了，老夫親自帶你去見你的親人?！?p>　　聲音從海面上傳來，離他們僅僅五丈，少年的臉色一變，一手催動靈符，一手拉起白楓，“他追來了！”

　　“黃口小兒！”曾廣堂的身體懸于海面上，向著他們所在的沙灘揮出一掌，但兩人在掌風襲來前便消失不見，渾厚的靈力轟在沙灘上，竟是直接將沙灘劈為兩半。

　　一擊不成，他運轉黎神九卦，迅速確定他們傳送的空間節(jié)點的位置。

　　五十里外，靈符的光芒散去，白楓還未睜開眼睛，只覺得腳下凹凸不平，他差點摔個倒栽蔥。

　　“你怎么那么笨。”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力氣卻不小，一把將他扶穩(wěn)。

　　“多謝?！狈磻^來的白楓一看周圍，他們竟然站在一處礁石上。

　　“那個老頭肯定能找到這里。”少年再次祭出空間靈符，黃色符紙上寫滿了奇怪的白色符文，“抓緊我。”

　　白楓聞言立即抓住他的外袍，符紙上白光驟起，將兩人籠罩。

　　下一秒，曾廣堂也恰好趕到，一掌將礁石摧毀，仍然沒能止住靈符的傳送，“該死！老夫就不信找不到你的空間節(jié)點。”

　　說著，他再次運轉黎神教的秘術之一，黎神九卦。

　　不過一息時間，一條清晰的絲線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這便是你們下一次的傳送方向。”

　　白楓對這一切一無所知，而帶著他一路傳送的少年只是知道大祭司手里有探測空間靈術的神令，以及黎神教不傳于世的命運靈術。

　　兩人降落在鯨魚的背上，少年沒等白楓反應過來，再次使出靈符。

　　然而這次兩人在白光的包裹中等待空間跳躍時，僅僅是這一眨眼的間隙，一道駭人的靈力忽然從側面襲來，擊散靈符的力量。

　　他們猛地摔在一處粗糙的礁石上，白楓自己皮糙肉厚都摔得七葷八素，另一邊的少年竟是直接吐了幾口鮮血。

　　“兩個小娃娃，老夫不會再讓你們逃走了！”曾廣堂以極快的速度飛來，同時右手捏印，封住此處的空間。

　　“抓緊我?！鄙倌暄氏潞砉芾镉可系难任?，一開口竟是女孩的聲音。

　　緊要關頭，白楓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立馬抓住她的手。

　　少年這次不再拿出靈符，而是一把銀梭，他的眼里閃過一絲狠然，身上所剩無幾的靈力瘋狂涌向銀梭，即使靈脈因為過度消耗而抽疼萎縮，他也沒有猶豫。

　　“不好！”曾廣堂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把銀梭，他雙手結印，想要再加上一層空間禁錮。

　　礁石上銀光盛起，兩人隨之消失。

　　“可惡！”曾廣堂惱怒不已，空間靈術本就難以捉摸，他也未修煉過有關的功法，所以才對少年身上層出不窮的靈器和靈術防不勝防。

　　本以為遭受他一擊的少年一定無法動彈，沒想到他拼著境界倒退的風險也要再次使用銀梭。

　　“真是小看你了?！?p>　　曾廣堂目光沉沉，再一次運轉黎神九卦，腦海中只出現(xiàn)一條極細的絲線，絲線的盡頭連向神諭海的另一端。這樣的距離，即使是他，也要飛行整整三天。

　　“黎神大人下令抓捕的這個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一個小小的靈武師不可能擁有如此神奇的靈器?！?p>　　神諭海的另一端，白楓和黑衣少年齊齊從半空墜落下來。

　　“咳咳咳……”

　　白楓從沙灘上爬起來，便看到少年倒在一旁不停地咳血，似是極為痛苦。

　　“你怎么樣？”他急忙跑過去將少年扶起來，但是他依舊口吐鮮血，奄奄一息，“我能不能幫到你什么？”

　　與此同時，他的身形也開始顫抖。

　　“你身上有沒有藥……”白楓一下止住了話語，看著懷里的少女，“你，你是……女孩？”

　　“扶我坐起來。”少女虛弱地開口。

　　“好?！卑讞鞣磻^來，把她扶起來打坐。

　　少女打坐之后，天地間的一絲絲靈氣便開始向她涌去。

　　白楓知道她的恢復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便起身去海灘上尋找食物，或許這是他唯一能幫到她的事。

　　這個時候已經完全天黑，他的運氣還行，撿到了小貝殼和海鳥蛋。

　　他順帶找了幾根干木柴，升起了火堆。

　　寂靜的海灘上，唯有溫暖的火光照拂著兩人。

　　白楓小心翼翼地把三個海鳥蛋用葉子包著放進火灰里，再看向少女時，她已經睜開眼。

　　“你不驚訝嗎？”少女聲音輕靈，似乎和他年紀差不多。

　　“已經驚訝過了?！彼鸲蚜巳恿艘粔K木柴，“你既然是一路逃亡，必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p>　　其實他在船上的時候就有所發(fā)覺，一位十一二歲的男孩能夠獨自外出，面對他和林耀的威脅有進有退，吃個漿果還要手帕擦干凈。

　　但是他畢竟見識有限，只覺得這個男孩很奇怪，并沒有往易容靈術那方面想。

　　“我還是要說聲對不起?！鄙倥哪橗嬙诨鸸獾挠成湎伦兊猛t，恢復了幾分血色，“我來神諭海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情，如果你需要什么補償，我會盡力做到。”

　　白楓從火堆里取出鳥蛋，將其中兩個遞給她，“我要金珊島的人復活，你能做到嗎？”

　　“做不到，即使是黎神，也做不到。”少女只拿了一顆，輕輕敲開蛋殼，露出軟嫩的蛋白。

　　“所以，輪回是假的？”

　　少女輕嘆一聲，想起之前他執(zhí)意要回到金珊島的理由，“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的爺爺在這，或許他會和你長談。”

　　“那就算了?！卑讞饕豢谕滔潞ｘB蛋，食管里傳來灼熱的痛感，就好像咽下了自己的沉重的悔恨。

　　“你再想想其他補償，比如，一些靈術或者靈石。”

　　“你先回答我的幾個問題。”白楓擺擺手，將鳥蛋殼扔在一邊，“黎神教，有多大？”

　　“你知道黎神創(chuàng)世的傳說嗎？”

　　“我知道，六大神黎，是萬物生存的地方?！?p>　　“黎神創(chuàng)世三諭里對應的分別是天啟、明光、白鳳、圣陽、七虹和萬源六大神黎，你所在的便是七虹神黎。不管在哪個神黎上，黎神教都是最強大的勢力，黎神也是最廣泛的信仰，他的信徒多得不可計數(shù)。”

　　最強大，所以就能如此不計后果地剝奪他們的性命嗎？

　　白楓深呼吸兩次，又問道，“今天的那個老頭是什么境界？帶走林耀的人又是什么境界？”

　　“七虹神殿大祭司曾廣堂，靈神境；帶走你兄弟的是七虹神殿的神使，他的境界應該更高。”少女的語氣帶了一些苦澀，“我遇上曾廣堂沒有一絲勝算，只能透支靈力使用靈器逃出，每次使用之后，我的境界都會倒退?！?p>　　火堆噼里啪啦地爆響，白楓挖出埋在火灰里的貝殼遞給她。

　　“教我修煉?！彼届o地說，他心里的漁船已經永遠沉沒在金珊島。

　　但少女卻搖頭拒絕了，“時間不允許。這里是神諭海的東海域，曾廣堂雖然短時間內追不上來，但是他只要聯(lián)系海岸附近的神殿，黎明之前便有追兵趕來?！?p>　　白楓一愣，他沒想到這一次的空間傳送居然橫跨了半個神諭海，怪不得降落到這里之后，她看起來傷勢嚴重的模樣。

　　“你想要修煉就必須登上七虹大陸，在大陸上找到合適的世家或者宗門，修行合適的功法和靈術。只是你現(xiàn)在受我連累，黎神教一定會撒網通緝你，所以我教你易容術，幫助你躲過神殿的追捕?！?p>　　“好。”白楓沒有拒絕，她的分析很對。

　　“易容術分為變臉、換面和塑相。變臉以外物掩蓋面容，容易被人識別，而換面則是要以真人頭皮為材料，以靈力融入你本來的五官，即使靈術也難以察覺。至于塑相更為高級，不需要任何材料，直接動骨塑筋，讓你完全變?yōu)榱硪粋€人。”

　　少女拿出一張慘白的面具，向他解釋道，“你的靈力太弱，只能學習第二種易容術，而且你還必須盡快提升境界，才能長時間維持容貌?！?p>　　白楓接在手里，觸感冰涼光滑。

　　想來她之前一直用的就是第三種最高級的易容術，不止是容貌，就連身材體型都改變了。

　　少女憑空取出一個戒指，“這是空間靈戒，里面有一些低級靈石。滴血認主之后，無需靈力便可以打開靈戒，其他人無法輕易打開。我身上的傷需要很多靈石恢復，所以無法慷慨，請見諒。”

　　“另外，你需要注意，除非萬不得已，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都不要使用空間靈術。”

　　白楓眼神一動，他意識到這個少女身上的諸多秘密。

　　“我教你們隱匿術的時候，低估了你們的悟性?！鄙倥恢堑趲状螄@氣了，真是悔不當初，“如果你能以那個心訣為起點，領悟更多的空間秘法，那是你的造化，但是在你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之前，不要輕易使用?！?p>　　“好?！?p>　　“我們還要再進行幾次空間瞬移，才能躲開黎神命運術的追蹤?！彼龔纳碁┥险酒?，素手一揮，眼前的火堆瞬間化為熄滅的塵土，“過來，拉著我的袖子。”

　　白楓依言站起，拉住她的袖子。

　　幾次跳轉空間之后，兩人來到一座面積較小的海島上。

　　此時天際與海面的交界處升起乳白色的光輝，預示黎明即將到來。

　　“就在此分道揚鑣?！鄙倥哪樕允巧n白，掐指推算兩人的位置，“這里距離七虹大陸約一千里，等你將境界提升到靈師三階，便可以準備行船向東，前往七虹大陸。”

　　白楓看著眼前完全陌生的海島，明明幾個時辰前，他還在金珊島附近的海域上和林耀一起打漁，享受滿載而歸的喜悅，而現(xiàn)在卻來到幾萬里之外的不知名小島上茍且偷生。

　　“我想了想，再為你留下一張靈符和一把短劍?！鄙倥逍愕娜蓊伇怀筷厝旧蠝\淺的金光，“金珊島的七百條人命因我而起，因果相報，我將繼續(xù)行在逃亡的路上，若有余力，我會為他們祈禱來生。”

　　“不必了，這個惡果不該報應在你身上?！卑讞髦刂氐睾舫鲆豢跉?，他還是分得清罪魁禍首的，“我能否知道你的真名？”

　　少女撩開耳邊的碎發(fā)，定定地看著他，“現(xiàn)在的我也不是真容，你知道了也無用。我知道你叫白楓，如果以后有緣，我能認出你就夠了?！?p>　　白楓默了默，“那我問最后一個問題?！?p>　　“你說。”

　　“你既然為金珊島而來，你定然知道附近海域的一些秘聞。那你是否知道一座白色的島嶼？還有一座無人島，一把斷劍？”

　　原本鎮(zhèn)定平靜的少女忽然大驚失色，“你見過那把斷劍？”

　　“……我先見到白色島嶼，之后風浪翻起，我被海浪沖到無人島上，我在島上看到了一把斷劍?！卑讞鞑聹y，她的到來也許與斷劍有莫大的關系。

　　“白色島嶼？我并沒有聽說過神諭海有這樣的海島?！鄙倥了剂艘粫仓荒艽蟾磐茰y，“可能是空間的折疊，將幾百里或者幾千里之外的空間映射到了這里?！?p>　　又是與空間有關？

　　白楓皺眉想，如果斷劍與少女有關系，她又是身懷多種空間靈術的修士，那么很有可能是斷劍上的空間靈力影響了海域。

　　“好了，我該離去了?！鄙倥〕鲆粡堨`符，再三提醒道，“切記不要輕易使用空間靈術，更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斷劍的事情?！?p>　　白光一閃，她的身影便消失在灑滿晨光的沙灘上。

　　白楓看著遠方漸漸升起的太陽，他知道，那是黎神所在的神黎，是無數(shù)教徒眼里無比的神圣和威宏的地方。

　　他將目光收回，把靈戒戴在手上，一手拿著短劍，向島上的森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