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發(fā)現(xiàn)場,陸途離得近,將剛剛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邁大步?jīng)_上前,將小孩摟在懷里。
學著龍?zhí)m香的做法,陸途親吻著小孩的額頭,親一口呸一下,嘴中說道:“依離哦,依離哦,pie……pie!”
孩子感受到苗家人熟悉的語言動作,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他一邊哭還一邊說著苗話,話說的又快又急,陸途是一句都聽不懂。
麻耀中卻是拋掉了手中的旗桿,飛快的沖上來,一把掐住肖遠輝的脖子,面色猙獰的罵道:“他還是個孩子,你他媽不買就不買,打他的頭干什么?你他媽的把老子的話當做耳邊風了是不是?”
肖遠輝被他掐住喉嚨,呼吸困難,面色漲紅,青筋暴出,拼命的掙扎起來。
王鵬等人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還是怎么的,一時間竟無人上前勸阻。
苗寨的村民們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一群老弱婦孺將這片場地圍的水泄不通。
陸途見狀,連忙將孩子抱起來,走過去拉著麻耀中的胳膊說道:“小耀,快松手,不要打人?!?p> 麻耀中看向陸途,雙目通紅,眼神恍若猛獸般擇人而噬,“姐夫,你要幫他?”
陸途見肖遠輝面色發(fā)紫,擔心再拖延下去,真的會出人命,顧不上跟他計較,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低聲說道:“別忘了,你是個導游!”
麻耀中的臉上露出掙扎的神色,顯然他的內(nèi)心還在猶豫。
苗族老人見到這一幕,還以為麻耀中是在挨打,頓時氣急,伸手將小孩搶了過去,用苗話招呼村民,一群人一擁而上就要揍陸途。
陸途沒有反應,他聽不懂苗話,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被群毆的危險。
麻耀中卻是嚇了一跳,連忙松開手,攔著眾人,用苗話向大家喊道:“不能打,他是苗家女婿,自己人!”
村民們停下腳步,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動手,最后全都望向了苗族老人。
麻耀中趕緊向老人解釋剛剛發(fā)生的情形,最后說道:“他剛剛不是打我,而是害怕會出事!在他的眼里,我那樣做是在犯法,而法律對他來講,就跟您說的話一樣有份量!”
什么法律不法律的,苗族老人對此不是很在意。
不過,當聽到陸途有親過自己孫子的額頭,幫他做了回魂的動作之后,老人眉開眼笑起來。
他一手抱著小孩,一手拍著陸途的肩膀,稱贊道:“你是個好后生,配得上當我們苗家的女婿!”
陸途渾然不知自己逃過了一劫,心中卻是還在惦記,應該如何才能解決這件事情。
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生平第一次帶團,就出現(xiàn)導游打人的負面新聞。
這場沖突,無論如何都必須壓下去!
所以他一直想要找辦法化解矛盾,像剛剛麻耀中的做法固然是痛快,在他看來卻是不可取。
無他,不利于解決問題而已。
以他的判斷,解鈴還須系鈴人!看到老人對孩子的親切態(tài)度,他明白眼前這位才是化解沖突的關鍵所在。
陸途笑道:“謝謝爺爺夸獎!小寶有些嚇到了,你晚上要幫他收嚇才行呢?!?p> 小寶是鳳凰人對小孩子的愛稱,他這樣稱呼很是恰當。收嚇是一種回魂手段,當小孩受到驚嚇啼哭不止的時候,老人就會幫忙收嚇,在江西和鳳凰的民間都很流行。
果然,聽到他這么說,苗族老人連連點頭稱是。
他撫摸著小孩的后背,又看了眼跑到遠處大口喘息的肖遠輝,眼神中充滿了憤怒。
陸途并沒有替肖遠輝說好話,他覺得那樣做不僅不利于解決問題,反而還會喪失老人對自己的一絲好感。
再說,他也看不慣肖遠輝的那種行為——就算小孩子的舉動有些不妥,你出手打人終歸是不對的!
嗯,剛剛他已經(jīng)試探過了,這個小孩除了會說那兩句普通話,其他的話都是只會講苗語。
所以他猜測,小孩們沖出來賣東西,應該是受到了大人們的指使。
換了是別人,可能對此會覺得很不舒服。
但陸途是江西人,小時候也曾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倒是很能理解他們的做法。
如果不是因為窮,誰舍得讓這么小的孩子出來,以近乎乞討的方式銷售商品,就為了賺那五塊錢十塊錢?
他曾聽龍?zhí)m香講過,五塊錢其實就是很多山里孩子一個星期的生活費!
游客之所以會覺得心里不舒服,那是因為銷售技巧太過于拙劣,套路一眼就被看穿了。而不是說,孩子們真的就不缺這點錢。
想到這里,陸途心中一動,問道:“爺爺,村里現(xiàn)在很困難嗎?”
老人嘆了口氣,點頭說道:“今年早些時候是旱情,現(xiàn)在又是水澇,莊稼怕是沒有多少收成呢?!?p> 陸途抬起下巴,朝著游客們示意了一下,低聲問道:“現(xiàn)在每天都有這么多游客吧?難道生意還不好嗎?”
“你是說吃飯?”老人的皺紋更深了,“那幫人算的太精了!不賠錢就算好的了,哪里有什么錢賺?我們苗人天生就不會做生意,想要靠賣東西賺錢,只怕是沒這個福氣哦!”
“是??!龍爺爺他們做飯的成本太高了,旅行社把價格壓得很低,根本賺不到什么錢。我說過好幾次,他們又不肯聽!總說什么上門是客,不能拿差的東西來應付。”麻耀中在旁邊插了一嘴,“就像上次有個游客,只是說了幾句好話,結果花了50塊錢,就買走了爺爺一刀十多斤的臘肉,氣得龍哥好幾天都吃不下飯!”
他以前都是喊龍伯伯,這次也跟著陸途喊起了龍爺爺,龍哥是寨子里的村長,跟他的關系很好。
麻耀中又看向陸途,一臉認真說道,“姐夫,聽我姐說你是大學生?要是有什么好的主意,你可得幫幫龍爺爺他們??!我腦子笨,想了好久都沒有想到什么好辦法?!?p> 陸途點頭說道:“行!我記住了!不過那是以后的事情,我們回頭再說。眼下我倒是有個主意,可以讓龍爺爺賺點小錢,你們說,要不要賺?”
“什么主意?”老人和麻耀中異口同聲的問道。
“簡單!管他要賠償!”陸途斬釘截鐵道。
老人臉上露出忸怩之色,遲疑著問道:“打他一頓我沒有意見,問他要錢……這,不太好吧?”
麻耀中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問道:“姐夫,你……不怕人家說嗎?這……算是訛詐吧?”他見陸途瞪了過來,連連擺手,“呃,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你說,要多少錢合適?”
陸途解釋道:“法律條文都有精神損失費方面的規(guī)定,咱們這是合理的要求賠償,不是訛詐。不是……我說你們打人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怎么一提到錢,反而還退縮了呢?”
麻耀中理所當然的說道:“男人的事情,就應該用拳頭來解決!談錢的事,那是女人才應該操心的問題!”
陸途仿佛腮幫子腫痛一般,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跟龍?zhí)m香在一起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難怪以前只要一談到生意,龍?zhí)m香總是會沖到最前面,自己還曾嘲笑她是個小財迷,原來根子在這里啊!
不過,龍爺爺他們應該是在山里面待久了,到了現(xiàn)在,仍然只懂得打打殺殺的那一套。殊不知,現(xiàn)在是經(jīng)濟社會,什么東西不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呢?
陸途向他倆擺手道:“龍爺爺,小耀,交給我去談吧!你們站在旁邊幫我壯壯聲勢就好?!?p> 他兜這么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要把解決問題的主動權拿到手上。
要是按他們的做法,陸途用腳后跟都能想到,明天網(wǎng)上肯定又會到處充斥著鳳凰導游打人的新聞。
他可不想自己的導游職業(yè)生涯首秀,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出場。
好不容易才營造出這個局面,又怎么會容許他們退縮?所以,陸途以近乎強硬的態(tài)度,表明了立場。
龍爺爺和麻耀中對視一眼,點頭答應下來。
三人站在這里聊了好一會兒,游客們都只敢遠遠的望著,無人敢上前交涉。
村民們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守,不許任何一個人離開。
陸途得到了許可,心中大定,朝著肖遠輝走了過去。
肖遠輝的同事們此時正圍在他的身邊,有的在數(shù)落,有的在安慰,有的在焦慮,有的則一言不發(fā)。
見陸途正目無表情望著自己,距離越來越近,肖遠輝那顆驚魂未定的心,漸漸又提了起來。
方才被麻耀中掐住脖子,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這里!
此時心中卻是無比的后悔!
出來玩就是為了開心,自己卻到處跟人鬧別扭,圖個啥呢?
尤其是剛剛王姐對他吐露真相:“你老婆生怕你管不住錢,在外面亂來,所以一定要我跟你說,團款全都花完了,堅決不能把錢交到你的手上!我們昨天買東西,很多都是用團款買的,本來就有你一份。可你倒好,為了幾塊錢的事,差點將人家小孩給打了,你這么大個人,怎么就不能長點出息呢?”
聽完之后,肖遠輝差點沒崩潰,好懸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
蕭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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